第十五章 残红

作者:名和行年 更新时间:2020/11/6 8:55:25 字数:4018

“这段故事,就到这里了。”我合上记录的最后一页,向坐在我对面的宇野奈惠与明石雅说道。

由于近藤里绪是我们共同熟识的前辈,故而即便是我将故事最末尾的“真相”写得晦涩,中间的思维过程也多有略笔,奈惠也没有就其中细节刨根问底。思维足以想明其中关节的明石同学更是沉默了许久才道:

“近藤电子后来怎么样了呢?”

“会社资金出现亏空,对运营全局知根知底的近藤家人肯定知晓是怎么一回事。由于近藤明美这一边已经赢得时间消灭了证据,接下来的发展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之后各怀鬼胎;另一条是鱼死网破撕下面皮,到头来肯定是两败俱伤。后来,我也没有再关注这件事,只能从我所看到的‘表象’来猜测,近藤电子的人们选择了后一种。”

“什么表象?”

“那个武将收集游戏发布了运营停止的公告,马上就要关服了。”

“那渊子你可是亏大了啊!”奈惠道。“你这次参与事件的报酬只是一套游戏里的卡片吧?要是游戏都关服了,那不就是毫无用处了?”

“是啊。不过我名义上接受的委托并不是这起事件的核心,事情的核心真相是我自己所窥探的,所以我对报酬也并不在意。既然游戏马上就要停服,这也算是给我这四五年沉迷其中的生活有了一个交代,正好也可以专心应对三年级升学的压力了。”

“原来你还没有专心吗!”奈惠抓着我的双肩道。“到了高三,你成绩非但保持年级第一,和其他人的差距还越拉越开,这你居然还是没出全力?”

“每天要处理学生会的事情、相谈屋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学校之外需要我解决问题的东西,我的学习时间肯定不会很充裕的啊。”

“那你是怎么做到在我们加班补习的情况下考试成绩还要比我们好的?”明石同学愤慨地质问道。正好,我的桌子上还有最近一次考试的一整套批改完的试卷。似乎老师们都乐意给这样字迹工整的试卷评出高分,才使得所有科目加起来的总分足以在排行上与其他人拉开一大截。

“为什么每一科那么短的时间里,你都能把这么多难题全都想得一清二楚?”奈惠与明石同学的质问中带有无数的不甘心。的确,就算是心态调整得完全到位,在考场上也还是需要面对难题的。对一道主观题来说,需要时间提炼作答的思路、文笔等等;而一道客观题则有若干条固定的解答思路,从已学习的所有思路中找出一条符合的思路。而在某一门具体科目上用以“在思维中寻觅解答”的时间之长短,便正是“是否擅长于这门科目”的最好体现。

不同科目的“找寻”能力之和便是整体的“学力”,这个指标因人而异。而就整个霞浦高中,乃至整个市、县的现状来看,我似乎处于学力的顶峰水平。也曾有不少同学和他们的家长询问过我“怎样提高学习成绩”,而我们的问答往往沿着这种模式进行:

“你的成绩不够理想,也就是考试时拿不到理想的分数。对于那些失分的题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失去了那些分数呢?”

这时的回答无非三种,一是“不会做”,二是“做错了”,三是“来不及做”。对于做错,那是粗心使然,我的建议就是“培养心细”;而对第一种和第三种回答,原因其实都是相似的,那就是“寻找答案的思维能力还不到位”。这时候,我便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何不尝试各种各样的思维锻炼呢?”这句话,也被我用在了此时回答奈惠与明石同学。

想来也是,奈惠、明石同学所代表的普通人,势必是无法体验我这种三天两头就要思考“异常事件”的生活的。而我的这种生活模式,又让我不得不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最开始,我仅在思维能力上稍稍优于常人,可以解决一些小问题;随之我的“推理”能力声名远播,越来越多的“不解之谜”专门找上了我;为了名头不堕,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涉猎各种知识,再强迫自己练出快速从脑海的各个角落找出各种冷知识并将它们组织成问题答案的能力;而这种行为又再一次助长了我的“推理”名声,也因此引来了更高级别的麻烦。久而久之,这种循环就让我面对各类学科试题,也能快速反应应该如何解答的敏锐,毕竟课堂学习也和我涉猎闲书一样是积累脑海中冷知识的过程。

“原来嘉茂同学的好成绩是这么来的。”明石同学心下依然不甘,因为她本人也是个思维足够敏锐的家伙,每次年级排名也是不出前五。但她便没有嘉茂渊子这般的“主角光环”,那些有助于锻炼思维的“推理谜题”几乎是一件也没有找上她。在诉说自己的不甘后,嘉茂渊子是这样回答的:

“咱们现在讨论的目的不是‘成绩’吗?锻炼‘学力’这个有所特指的思维能力,题海战术就是专门针对这个的‘推理迷题’啊。”

“可是,嘉茂同学却不刷题吧?那为什么靠着那些并没有针对性的训练,却能走在进行过专门训练的我们的前面?”

“谁说我不刷题呢?”我拿出了故事的最开头,我和奈惠挨家挨户去各家门口的邮箱里收过来的水彩画。它们由机器操控画笔蘸色绘制,笔触几乎是一模一样。我推断它们很可能是为伪造纸钞的机器进行能力测试,所以才将这些画收在一起。本来我打算将它们全都烧毁,但又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我只是将它们锁在了我家的一个箱子里。

“这就是化学知识派上用场的时候。水彩画颜料都是易燃成分,在这天干物燥的时候我可不敢在一个人的时候就轻易把它点火。然后,在记录收集这些画的事件时候,我又需要国文的知识来遣词造句。在选择保存它的地点的时候,我需要物理知识让我为它选择不会受潮的地方。这不就是我们的学科知识派上了用场嘛。”

“可是,渊子明明是推理与学科毫无关系的问题更多吧。”奈惠道。“就像这次近藤前辈的事情,我感觉里面就没有任何与我们所学的科目相关的成分。”

“这可不一定哦。就拿我们刚才说到的话题来举个例子吧。我们刚才谈到近藤前辈家这个会社的后续,是‘那款武将收集游戏将在不久后停止运营’。我从近藤电子的官网上了解到这个情报,关服的具体日期是十一月二号,可以查知是木曜日。现在离这个时间还有五六个月,我们可以说是完全无法预料到届时会发生什么。但我可以在这时向你们做出一个保证,咱们霞浦高中在十一月二日这天,必然会进行全年级的统一考试,并且我做出判断的理由,全部来源于近藤前辈在这次会社分裂事件中告诉我的信息。”

这个推断是我在此前参与事件时顺带做出的一个推论。由于它并不能帮助解决近藤家的事件,所以我在当时并没有将它介绍给任何近藤家的人。我、奈惠、明石同学都是当事人,在我们的共同见证下,我写下了这个对半年后事件的预言,并将它复制了两份,三人分别在每张预言纸条上都签了字。

半年过后的十一月二日,三人还都保留着对这个赌赛的清晰印象。这一天果然不出所料,从上午开始,我们便陷入了无休止的考试当中。在次日,终于完成所有科目的考试后,奈惠和明石同学把我堵在墙角,逼问我道:“为什么你在半年前就知道了啊?”

“我当时不是说了吗?是我在解决那次事件时,通过和近藤前辈的交流做出的推断。近藤前辈在招揽我参与这件事的时候,是通过‘我在三年级时的学习依然还行有余力’这一事实来挤兑我的。那么,她既然和我谈到了学习的话题,我肯定也会请她说一说上一年霞高的通行做法啊。比如我从她那里知道了,霞高的三年级会组织八次全校排名的大考,除开假期差不多是一个月一次。十一月间我们有相当重要的课余活动——文化祭,每一年都会在考试后一周准备,考试后第二周举办,用于调试心情。去年,前年,我们彼此都参与了文化祭的举办,当时我们也共同查看了往年的记录,能够确定历年的文化祭完全遵循固定的时间点,也就是十一月中旬那一周的周四周五。今年我也看到了学年的总体计划,知晓文化祭依然被安排在同样的周目,也就是继续遵循这一规律。通过倒推,我不就能确定十一月的考试要被安排在哪一天了吗。”

集中考试后,老师们需要时间进行批阅,而我们则利用周末进行修整,周一正好作为试卷分发、讲评的开始。我们在高中两年多的经历也足以证实,学校基本都将考试安排在假期的前两天。对一个普通的周末来说,就是木曜和金曜日了。确定了这些,我便能通过日历确认具体的日期。

“可是,这不过是嘉茂同学的预期,我们每个人都能通过这些信息猜到11月2日吧?”明石同学追问道。“一般来说肯定是这个日子没错,但你为什么能如此确定,并且保证中途不出现任何影响考试日程的意外呢?”

“你认为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这个……”

“若是真有那么大的天灾人祸,足以影响到我们的考试日程,那我们可都自顾不暇了,你们还会记得来和我较这个真吗?”

道理便是这样:如果一个预测非得要天大的事情才能打破的话,又为什么不去相信这个预测呢?

“嘉茂同学,这可和你向来的风格不太一样啊。”明石同学忽道。

“什么风格?”

“以往,你在记录你所经历的这些故事时,我感觉你会把所有的信息都记录在前面,然后在你揭晓事情的真相,或是推动事件的发展时,运用的都是能在记录里找到的证据。以前读嘉茂同学的这些记录,我会为自己‘明明事实都写在前面了,为什么我就想不到’而懊悔,但这一次的嘉茂同学,思考时总是带上记录之外的东西。就像你在近藤前辈这件事上的记述来说,太多的思考都被你隐藏在笔墨之外了。老实说,我有些不服气。”

在推理小说创作中也有根据不同的侧重而形成不同的创作流派。其中有一派叫做“本格派”,也就是以“让读者和侦探公平地挑战推理题目”为侧重,注重思维逻辑的考量。我写下的大部分事件记录都遵循这个原则,意在说明我的思维模式有迹可循,并非空中楼阁。推理小说另有一个派别是“社会派”,这一派的作品并不着意于读者是否获知足够的信息,而是以情节跌宕起伏、故事发人深省为上,意在催生哀感顽艳的阅读触动。

“可是,明石同学你有没有发现,我这整一辑的记录,基本上全都是采用社会派的思维来记叙的。并且,我的用意也正是如此。”

“为什么我又没有看出来呢?”

“这个我可是早就把用意摆明了的,丝毫没有社会派的春秋笔法。”

“那你可得好好说清楚。”

“这么一大篇记录的核心字是什么?”

“是‘画’。”

“没错,虽然它本意上是那个各种颜料在纸上涂来抹去形成的色彩绚丽的场景,但那只是一个线索道具罢了。我整理这一辑记录所总结的共同点便是,它们都有着‘超出我记录下来的东西’之外的东西。”

“畫”,比“書”多了一横一竖。这就是我想说的,比我“书写”的东西更要多一些的“东西”。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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