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
太阳和月亮是不断交替的。
一方沉入大地另一侧后,另一方则会高悬于天空。
昼化夜,曦化月,像是车轮一般不断轮转的日子——便是轮转的曦月。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但夜空却足够明朗,虽说尚未打开暖气的房里尚存一丝寒意,却也无伤此月明星稀之空的大雅。
月正当空。在这个十一点半这个时间,月亮高挂在天穹中间,莹白的月光透过了奉谷医院四楼的玻璃,与被阻挡在外的风不同,很多人都不会拒绝前来做客的这光。
那宁静的月亮,带来了宁静的气氛;我也跟着陷入了沉静的止湖之中。
而这宁静——却在下一秒被打破了。
那是银晃晃的剪刀,撕开了我的颅骨,扎进了我的脑袋里。
我被杀掉了,少年用那冰冷的剪刀刺死了我。但我却还活着。
那透过脑袋的冰冷与疼痛交织的触觉,就算在梦境中的重现却也如此真实。那触觉——我大概再从这轮转的曦月中再轮回一百次也不会忘记吧。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流着泪这么说了。
那人,我认得他。
他在我病床旁的另一个病床上住了十天左右的时间,我记得他的名字——
在咽气之前,我将那名字复述而出:
“空桐……正明。”
“啊!”
我被这个噩梦干扰了精神,从温暖的被子里坐起来,大口呼吸着冬天冰冷的空气,生怕下一秒那剪刀就会夺去我的性命让我失去继续呼吸的机会。
但我仍在呼吸,这冰冷的空气让我感到心安。虽说那是冰冷的——但我仍在呼吸,这颗心还在跳动,身体各个器官也还在存有温度的工作着。
要说像是死了一般冰冷的地方,也就是睡觉的时候被子没有盖上的脚了。
我尝试着做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并且将目光凝聚在手上,二度确保自己还活着之后,我开始环顾起四周的景色。
……这里不是病房亦并非街头,而是一个古风古韵的房间。见到这风景之后,趁着大脑还没有因为被剪刀刺进而停止行动,我开始思考自己在睡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对了,那小鬼。”
我的脑海中开始构建一幅画面,用吹着冷风的街道为背景,站在我面前,躯体包裹在黑色风衣中的少年。
那人说了,他要帮我对吧?
我按住还在因为这冰冷而尚存有一丝疼痛的脑袋从床上站起来,二度环顾周围的景色——周围正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除此之外,门的另一端存在着光芒。
我踩上拖鞋,离开了被黑暗填满的房间后立刻映入眼帘的是打开了灯的木制走廊,整个走廊……不,虽然还没有从房子外面来看,但我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整栋房子大概都充满了古风的气息吧。
而且这房子大的不像话,从延伸的走廊就可以看出。
“……虽说他说过要帮我了,但那小鬼,真的能帮我解决那人吗?”抱有对于这一点的迷惑,我推开了客厅的大门。
宽敞的客厅中摆放着大理石茶几,而就在那茶几的一旁,坐着银发的两人。从样子上来看,那两人大概是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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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前,洛玄月.
曦品着茶,随后轻轻将茶放回了茶几上,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我,对于我说的话,曦瞪着眼睛。因为今天的茶色是绿茶,曦的眼睛也似乎比平日要明亮一些。
我翘着二郎腿,双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再度重复了我所说的话:
“我见到了死人,四肢被卸下,在身体四周像是花朵一般绽开。”
“又有人,死掉了吗?”
曦低下头,表情变得有些过意不去,这表情令我也心生怜悯——不管是谁,不管是再怎么冷酷的人,在见到少女的这幅样子之后都会为之而心痛吧。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昨天的早间新闻有报道“有人死去”的消息,今天的早间新闻也这样报道,明天——这消息大概会再度登上早间新闻吧。
“老哥,身为约束者,你有在调查吗?”
少女这么问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疑惑,而我却有些羞于回答少女的问题。
“当然。”
我轻闭双眼,叹出的热气被冻结成了冰雾朝四周散去:“……但是,这却像是在下着大雪的雪地上走路,走出下一步的时候,前面的那一步就被其他的雪覆盖了,导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想想,我们一定是受到超能力的影响了。”
用这种速度来进行新陈代谢的记忆,绝对是受到了超自然能力的影响。
“……也就是说调查一直在原地踏步咯?”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将冰冷的空气吸进了肺中,再度吐出的时候又化作了白雾。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连敲门都没有,被我带回来的中年男人旁若无人的步入了客厅,这无理的举措让我轻轻皱眉。
“——你说,你会帮我对吧?”
一句寒暄也没有,这男人刚步入客厅就站在茶几旁边直入主题。
我连正眼看都没有正眼看他,端起了曦为我准备的绿茶。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茶,但身为这种从古存在至今的世家,这种东西就算不喜欢也要去适应。
“……好苦。”
我这么抱怨着。但抱怨归抱怨,困乏的精神也稍微提起一点了。随后,我啪嗒一声盖上瓷茶杯的盖子,回答了那男人的问题:
“说吧,你所说的「炼狱」。”
“——我已经死了。”
“哦。”
一上来男人就说出了这种了不得的开场辞,而我却并未显露出一丝惊异, 用哦的一下,就当作是回答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回答激怒了他吗?这男人也开始对我的态度火大起来,展现出了暴怒的姿态。
“我没说不相信你,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态度来交流,我认为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然后回到你那片「炼狱」里去吧。”
我那含有冷风的目光盯着男人。
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随之男人调整着呼吸来适应这股寒意。
“……抱歉,是我失态了。因为每当我回想起那轮转的一日就会忍不住……
昨晚,我被从医院的病床上分尸后,尸块扔下楼,头颅被当作西瓜那样切开。
前天,我被斩首后,尸体扔下楼,脑袋吊在房顶。
大前天,我被贯穿心脏而死,我已经连续死亡了三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是晚上死亡之后早上再复活过来!周围的人们每天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我说出这事的时候他们只想把我在康复之后送到精神科!”
男人抓着头发,用几乎是病态的嗓音大喊大叫。这也难怪周围的人会把它当作精神病……不只是他说出的事情本身,就连诉说出这事的姿态,让人在想到他是的受害者之前首先联想到的就是精神病人。
不过说起被身边的人当作精神病人这一点——我似乎也没有说别人的资格。那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幅阴沉姿态,也一定会让人们联想到精神病患者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你先走吧,我会帮你解决的。”
“……你是认真的吗?你这家伙,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每天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而杀死我的那人……不,那不是人!那个名叫空桐正明的小子根本就是个嗜血的怪物!”
“空桐……?空桐吗?”
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后,我对男人发出宣告:“我知道,我会解决的。明天你就可以回到医院进行正常的康复治疗了。还有,把情报留下。”
“……情报?”
“地址啦,地址。就是指他在哪个医院的哪个病房,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居然要我再说出来。”
“哦,哦……好。奉谷医院,406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