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
滴答,滴答,滴答。
零散的黑暗碎片散落在我四周,时钟指向十点,正常的家庭在这个时间中已经应该去睡觉了,但牧场中的忙碌却不允许我这么早的上床休息。
……周围满是牲畜的叫声。那声音,在我的耳中是明白自己迟早会遭到屠宰而嚎叫,这嚎叫让我感到了一阵心烦。
既然是牲畜,安安静静的吃东西喝水等待屠宰不就好了吗?我这样抱怨着,推着运送牲畜粮食的小车在昏暗的畜棚走道中前进。让我心烦的不只是叫声,还有畜棚中飘散的臭气,就算是在冬天,外面纯白的雪花也不能让这味道减轻。
我皱起眉,因为附近有一只牲畜的蹄子卡在了栏杆里,那被卡在那里的姿态,令我出现了“被固定在断头台的的犯人”这种联想。但牲畜就是牲畜。
那丑恶的联想让我感到了一阵不悦,因此我摇着头中断了自己的这份无端联想。随后我一脚踢在牲畜的蹄子上,这只牲畜在发出哀鸣和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后缩回笼子里蜷缩在地上停止动弹,但凄厉哀鸣还在继续,声音沿着墙壁画出直线,在走廊中与这股臭气融为一体的散落。
……托这声音的福,周围的牲畜暂且停下了鸣叫,虽说这鸣叫很快就会继续奏响,但至少现在我不会听到了,周围的黑暗又陷入了空气被杀死一般的沉寂。
我没有继续管它,而是推着小车继续为没有得到食物的牲畜继续派发食物。
四周依然满是嚎叫。
放我离开救救我救我出去不要杀我。那些牲畜的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吧,我想。不过身为饲养员,那是不可能的。
我无视了牲畜们的哀求,继续在走道里敲着铁三角架,发出宛如地狱大钟的铛铛声:“小猪崽们,吃饭了!”
连续三次的打铁声跟少女的嗓音声音撕裂了沉寂,让地狱的走廊里重新回响起了渗入人骨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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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2012,10,7.
洛玄月.
在回到家后,我打算在家附近再散散步。
天空突然下起的并不是雨而是纯白色的花瓣。
伴随这纯白无暇的花,气温也骤然降低。
不过作为补偿——街上的景色在被这纯白色的花瓣积累覆盖之后开始变得美丽。
我在街道上散步,手中握着倒在保温杯里,曦亲手冲的咖啡,在街上望向纯白的都市。
虽说街道上被寒风填满了,但却也无伤此等雪景之大雅。
我的身躯包裹在黑色风衣中,品着热咖啡,享受着这寒冬的惬意与孤独。
我真的是这么喜欢孤独的人吗?对于这思维,我歪着脑袋开始思考。我平时展现出的孤傲并不是伪装而是天性……大概如此。
我独自享受着孤独,大概我会在这里一直散步到困乏的时候吧。
我这么想。但这想法却在下一刻遭到粉碎。
黑夜中的路灯下,少女蜷缩着身体坐在路灯下。她的身体靠在路灯的铁质灯杆上,只是看着少女,就会出现一种身体里有寒冷在向外滋生的错觉。
有谁会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坐着吗?
“…………”
我品了一口咖啡,享受着这股流入体内,驱走寒意的热流。
雪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她的金发上也笼罩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少女的身影坐在路灯旁,用黑暗与飘落的雪花作为背景,大衣在风中被鼓动着,无孔不入的黑暗令这身影略显朦胧。
比我矮上一头的金发少女站在面前,让我联想到了飞行在雪中的精灵……这精灵是来求助的,我望着狼狈不堪的少女,不禁产生了这种错觉。
“喂,你没事吧?”
我问,随之我半蹲下来,把手中的热咖啡递给了少女。对于忍受着寒冷的少女来说,这可能会让她稍微好受一些。
她在抬起头来警惕的望了望我之后,接过了咖啡。
这么仔细一看,少女确实挺像对人类满是警戒的流浪狗。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天这么冷,不回家的话会死喔?”
我一边这么说着,眼神一边在这个女孩回答之前就开始上下打量起她。
发丝与发丝之间夹带着雪,金色的短发和碧色的瞳孔,让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来自欧洲的访客。他
她喘着气,而那气息却在恍惚间凝成白雾。而在她喘气的时候,我可以见到少女的小虎牙。
双手紧紧拉着破烂不堪的大衣,可爱的小脸冻得通红。此外还有一点——我尝试观察少女的大衣之内究竟穿了什么,但透过大衣的缝隙,我只能看到少女半裸的肉体。大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这一点让我不得不为少女会不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而担心起来。
“请……救救我。”
低着头的少女这么说了。随后——少女的身躯抖动着,是因为寒冷吗?还是因为恐惧某物呢?我无法洞悉这一点,只能这样望着雪夜中的少女。
随后少女用他那冻得通红的可爱脸庞跟碧色的瞳孔这样说了。
无垢的雪夜之中,有着所有活物都陷入了被杀死一般的安静。而就在这份宁静之中——少年和少女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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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昨夜我所经历的事情,但少女在来到我家后却不愿说出任何事情……倒也不是不愿意说出任何事情,只不过是在我问她在雪天跑步的原因的时候,她回答了一句“有人要杀我”,随后便沉默不语,让我开始怀疑起少女究竟是不是患有言语障碍症。
在那家伙醒来之后,我必须要稍微跟她谈谈,毕竟身为约束者,我可不能让身份不明的人士留在檐下太久。
我坐在客厅中。
今天是周末,我没有去学校,曦今天也起床很晚。空荡荡的客厅中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早晨的冰冷居住在这里,但这冰冷却让我因为从睡眠中苏醒而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过来。
嘎吱,走廊里传来了声响,我很清楚那是有人在踩木地板的声音。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曦已经醒过来了,因此在那身影打开客厅大门的时候,我反射性的来了一句:早上好啊,曦。
但从门的那一边过来的身影却和我预想中的景色相悖。那是一位金发的少女,因为我称呼的是曦,少女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一句话都没说,少女走向了玄关,这份对我的无视让我感觉到一阵不爽。
“喂!等一下!”
我叫住了少女,在我这么喊之后,她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这里,用不带有一丝色彩的眼睛,他望向我。
“如果你要寄宿在我家,就算不说什么别的,但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现在就离开。”
“………”
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似的,少女继续开始无视我这个房子的主人,让我不得不开始思考:我昨晚究竟为什么要收留这个怪人啊?
“多谢,我要走了。”
少女扣紧了大衣,但那件大衣的御寒功能却着实让我怀疑,这家伙究竟能否在刚刚下过雪的街道上活下来。不管怎么看,穿着这一身衣服离开八成会——不,绝对会冻死在街上。
我为这个家伙担心起来,虽然这家伙是个怪人,礼节方面也差的一塌糊涂,但我却不能看着他去白白的送死。
——我很讨厌白白死去的人。我曾经梦到过死人,那在梦中出现的破碎身体,散落的肢体将四周的大地注满红色的血。在醒过来的时候,我责备自己梦到了这种东西。
做了那个梦之后,我一整天都处在烦躁的状态里,因此我确信,我一定是因为曾经我经历过的事情的原因,讨厌着平白死去的人。
……而且,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
“喂,带件衣服上路吧,我可不希望你明天出现在本市头条上。”
我从刚坐下不久的茶色沙发上站起来,叫住了已经到了通向走廊的门前的少女。而少女也因为受到这声音的召唤而回过头。
“多谢。”
女孩子么回答之后我便带着她越过客厅,穿过走廊的拐角之后来到了我的房间,让她在衣柜中选走自己喜欢的衣服。
这一举动让我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烂好人。
……但,“我讨厌有人拼白的送命”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因此这一行动是为自己而考虑的。说白了,我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因为这点小事烦躁才会送她东西。
而且自己家里也不缺一件衣服,让她拿走一件也没什么。
我站在书桌旁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天空,是因为昨晚的雪终结了突如其来的阴天了吗?今天的天气变得晴朗起来。
太过晴朗的天气有时会让人害怕,我很讨厌那种被烈日舔舐全身的感觉,因此比起晴天,我还是喜欢阴天多一点。
“——选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也跟着名为声音的绳索顺藤摸瓜的望向源头,碧色的眼睛正望着我。我将视线以碧绿的眼瞳为中点而朝四周扩散——很快就发现了少女拿着的汉服。
“……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发觉到这点后我苦笑着说。那件衣服是我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我经常被迫穿上的。
虽说很不情愿,但我经常在祭祖或是过什么传统节日时被家里的老爷子逼的不得不穿上这件衣服。
在老爷子过世之后我就把它丢在衣柜里吃灰了。在翻找衣服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件衣服,想起那时的回忆。
如果这衣服被带走的话,那让我不想回想起来的记忆在很久之后会被埋葬也说不定。
……算了,这种记忆还是不如带走的好。
“不能带走这一件吗?”
“……不,没什么,带走吧。”
我对少女施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