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我暂时将雪地散步的事情放到一边，与少女一并坐在覆满了雪的广场的长椅上攀谈起来。
首先，少女一口回绝了我的邀请。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
少女一直低着头。原本以为她会像在我家那时候一样像是得了言语障碍症的患者一般用沉默来作答——但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么耳畔这悦耳的嗓音毫无疑问是对于这想法最完美的讽刺。
“南枫……阿尔德林。”
果不其然，是个外国人的名字。
“那么，阿尔德林——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枫。”
“欸？”
“叫我枫，我讨厌庄重的称呼。”
少女的脸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得通红，就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少女也不看我，而是地上真的存在着什么一般望向覆满冰冷而洁白的花瓣的地面。
“直接叫枫的话，不会显得太过轻浮——”
我察觉到了言语中的矛盾。既然少女说“自己讨厌庄重的称呼”，那就代表少年不在乎太过轻浮这种事咯。
“……没什么，我问了无聊的事，请忘掉我刚刚说的话吧。那么，枫——真的不考虑来我家吗？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把你送到福利机构也可以。”
“不用。”
这回答不带有一丝犹豫，只是单纯地诉说出“不需要在我家过夜”这件事。
“这样的话就随你吧。说起来，今天你吃东西了吗？你不会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吃过吧。”
面对我的问题，枫摇了摇头。
“这样我就送你一点食物”，接下来我是这样说的，但枫却反过来问我：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毫无意义的死去。”
人。
我提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枫的嘴角微微吊起，随即站了起来。我有预感，我绝对是触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听好了——你这烂好人。”
我的指尖涌来一股寒意，让我轻轻蹙眉，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女对我摆出的一副看上去像是在生气的严肃面孔。
“我是恶魔，请离我远一些，和我这种象征不详的物种继续接近的话，终有一天你也会遭到不幸。”
枫这么说，在我进行回答之前，少女就甩下这句话和一个被
大衣包裹着的背影，朝街道另一边走去，只留我一人坐在夕阳下的广场上忍受着突然刮起的寒风。
回过神来的时候，枫已经失去了踪影。我的嘴角微微抽搐，望向夕阳光辉布满的天空。
烂好人………没想到我也有被叫烂好人的一天啊？
.
.
某人.
这一次，我在大街上行走，夜幕降临后，雪已经被踏成了冰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寂静，见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风吹了起来，让本就寒冷的街道将要冻结人的脊髓。在这种街道上皎洁的月亮也被贬为了寒月。
见不到活人的气息，这使我不由得烦躁起来，指尖一直存在的那股寒流更强烈了，让我感觉就连脊背也被这股诡异的冰冷冻结成冰块而打了个寒颤。
我的渴望是没办法被满足的。
“…………”
四周没有人，我不由得烦躁起来，在公交站牌的座椅上坐下，将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但这并不能让我这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冷却下来。确切地说在我的渴望得到满足之前，这颗心脏不会平静下来。
巡逻的警察踏过结成冰的雪地，靴子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长椅上的我。
我长出一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望向已经要走远，在灯光下映出影子，那个穿着警服的背影。
我将手揣进兜里，悄悄跟了上去。
我拐进昏暗的巷子，周围立刻被血腥味填满，失去了声音的世界变得格外阴森诡异。而就在这阴森世界的中间——穿着警服的男人倒在小巷的石板路上。望着这破碎的尸体，我却轻轻蹙眉。
我想要把尸体与拆下的手脚变成蝙蝠的样子，但这样看上去反而更像四条腿的蜘蛛，与我的幻想存在着差距。
……不过嘛，至少空虚的心被鲜红填充到满溢了。
我对蜘蛛点了点头，随即摸了摸脸上的那道血痕。
在我扑倒他的时候，这家伙倒也干脆，直接从腰间掏枪想要把我爆头……但更快的一方是我，脑袋朝一边偏移一下闪过这一枪后取走了警察的性命。
“居然受伤了，果然我的杀人技术退步了。”
杀人魔这么说，望向了被红色侵蚀的纯白雪地。在他的眼中——沾染了鲜红的血地显得格外美丽。
.
.
南枫.阿尔德林.
今晚的天气比下着雪的昨夜稍微暖和了一点，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差距。
不管是十摄氏度还是零下十摄氏度——对恶魔的身体来说都没有什么差距。
今天我也毫无理由地在街上闲逛，因为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应至之地而感到迷茫，只有在散步的时候才会有自己有在做什么事的错觉。
但我却并没有活着的实感，有时我会想，干脆直接找到那群追捕我的人之后任由他们杀死吧？
当然，这是我的幻想，我可不会蠢到去做出这种自杀行径。
但要说活着的实感——
我想起了那位银发少年，虽说完全不明白理由，但他却一直在帮我。那家伙明明也知道，我身为浪客，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榨取的东西。
“这么一想，结果脑袋更乱了。”
我轻轻叹息，双手揣进大衣的口袋里，呆呆地望着远处通向黑暗的街道，脚步踩在已经变成冰面的湿滑人行道上，每一步都要担心自己不会摔倒。
我讨厌这种步步为营的感觉。
周围的灯光由昏暗转为明亮，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居民区，强烈的光是因为房子里的光透过窗户洒在大街上，在平滑的冰面上反射出光芒。
我在逃窜的一周里几乎没来过居民区，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照理来说，见过一次的景色很快就会忘记，但在这周围的景象却让我感到熟悉。
“…………”
用灯光作为背景，少年身体的轮廓显得有些发黑，但那身姿——哪怕我再下一秒死去，也绝对会记得。
被枯叶铺满的庭中伫立着古风的灰瓦建筑，而就在这建筑前，少年的黑色风衣将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但银色的短发却在这片犹如混沌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少年手持扫帚在庭院中扫雪。这种摩登的风衣本应与古风的庭院不符——但少年身着这黑色的风衣，却与庭院中的古风没有一点冲突。
我与少年对上了眼，而少年也停下手中的扫帚望向我。
……像是曾经听说过的“天人合一”一样，和世界不分彼此的家“……什么嘛，嘴上说着拒绝的话，结果不还是来了吗？”
用开玩笑的声音，少年这么说了。
“只是，顺路。”
其实根本没有顺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自觉的来到这座与现代化城市格格不入的古风建筑门前。
“莫非我真的想来寻求人类的庇护吗？”我这样想着，如果真的是那样，看来自己也堕落了。
“顺路啊，是有什么要办的事吗？没什么事的话就进来坐坐吧，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平时只有两个人，就算是住惯了也会觉得空荡荡的。”
……这人，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不，他把“我是恶魔”这句话当作是玩笑后一笑而过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我也饿了，如果他愿意提供今夜的庇护所，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这样有些厚颜无耻，不过为了活下去，脸面这种东西就干脆抛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