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ve.
那是2007年秋天、快要到达冬日的某日。
那天的风很冷,有如刀片一般锋利的风正疾走在大街上。时间在放学后的一会,夕阳已经要沉入街道的一端。虽说昏暗,不过光芒终究没有消失。但这光芒——却没办法穿透学校大门对面公园的那片树林。
不喜欢黑暗是人的天性,因此人们自然也不会自发的踏入这片黑暗。
因此也没人会发现正在被施暴的少女。
周围稀稀疏疏的人影围了上来。就算这些人的身高在常人中不算太高,但对于这对于就读于于小学五年级的女孩来说已经是压倒性的优势了。
“唷,今天也带来钱了吗?雪华?”
——其中的一人全身都笼罩在小树林的阴影中,用含有轻蔑的声音这么对我说了。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每周他们都会来对我进行勒索,原本只是索要一点零钱,到后来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金额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小学生可以轻易拿出来的。拿不出足够的钱的话就会遭到殴打。
我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什么嘛,拿不出钱的话你应该明白后果吧,雪华。”
一手插腰的青年不高兴地说着。
“请……宽限几天。”
用细如蚊豸的声音,我这么说了。
我没看他的脸,不只是因为在这片黑暗中无法看清楚,还有存于胸中的惧怕。
“这可不行,雪华。”
包含不悦的声音和野兽般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没看他,因此“看”不到目光,但我却可以“感觉到”那股锥子一般扎进我腹部的目光的存在。
那时,我感觉不到希望的存在,我也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和决心。
正当我打算接受这个命运的时候,我却惊奇的发现了他们像是被冻结在原地一般的停下来手上的动作。
嗒的一声,是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
青年们将视线集中在了站在小树林边缘的少年身上。
他步入了树林,仿佛没有心灵的琥珀色眼睛正望着我们。从少年出现的那一刻起,大气就犹若被冻结了一般。
少年明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足以震慑这片黑暗。
用树林外的光芒作为背景,少年仿佛统御着整个世界一般,轻轻将背包放在了树林的土壤上,琥珀色的眼睛中不包含一丝波动。
“干什么啊?小鬼?想替她付钱吗?”
半开玩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旁边的那群人也附和着这人的玩笑一并笑了起来。
这笑容中毫无疑问的包含着嘲笑的意味。
而少年无视了这嘲笑。
“放开她。”
这声音化作了寒风,刺透了我的后颈。身为并未被针对的人而言,这股寒冷也如此浓厚,更不用说完全暴露在这股怪异的气压之下的那群人了。
树林中的空气变得落针可闻,四周失去了生气。
“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个小鬼而已!”
率先从这股威势中清醒过来的是那个一直在说话的人,而其他人在听到这声音后也受了鼓舞似的清醒过来,向少年一拥而上。
“快逃!”
赶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流着泪就用破音喊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喊出来,就算少年逃走,自己大概也会遭到更残暴的殴打吧。
“看来劝诫无效,那么——就要用武力了。”
少年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头,那块石头落到了他的手中,而这个动作遭到了无视。
但在下一秒,其中的一人停下了脚步,伴随这个人的停滞,其余的人也跟着停下,空气变回了刚才被杀死一般的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只是比喻。实际上,静止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他们自身。
土地上蔓延开了红色。
那块石头从其中一人的脑袋中宛若子弹一般,只留下了一道黑影和红色与的体液与白色的浆糊。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一向胆小的我,再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一丝恐惧的感觉。那大概是因为,在见到了这英姿之后,就算下一秒堕入地狱,此生也定然无憾。
其他人见到同伴倒下之后全部停下了脚步。那天,到了最后我也没看清那群男人当时的表情。但那却不是用看的,就算只是想,也可以了解到当时这些人的脸上一定挂满了恐惧吧。
“没抱着杀人和被杀的觉悟就敢贸然冲过来吗?”
少年带着笑容说了,这笑容中含有一丝轻蔑和诧异。
“恶,恶魔!”
其中一人这么一喊,其余的人就全都逃走了。
……身为恶魔的那群人却反过来称别人为恶魔吗?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景象,我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一阵讽刺。
少年踏过了鲜血和脑浆,到了我的面前,那双不带有感情的琥珀色眼瞳从高处俯视我,用与这眼神相得益彰的冰冷声音,少年在黑暗中这么问了:
“没事吧”,他当时这么说。
那身姿——一定会永远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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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2012,10,9.
“呼,啊哈。”
我在夜幕下的街道上奔跑着。
夜晚的街道变得冰冷,在这份冰冷之中,我的肚子被强烈的寒风吹着而变的从内部感到拉肚子一般的难受感觉。
我想要停下来,但我不能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当场杀掉,身后追赶着我的那人——不,那真的是人吗?我的几个同伴,只是在那家伙的身周就开始自残,用刀切下手臂或者用石头把一条腿砸到骨折。
那根本不是人类,只有这一种解释方法。
“呼,哈。”
高速的吸气与换气让肺部因为过度运作而接近停下。
我确信身后已经没了那怪物的踪影之后拐进了巷道,在四周散落的黑暗碎片之中闭上眼睛,也不顾周围和墙上的泥土,一屁股坐在了墙边,深深喘息着。
“这算……什么啊?”
呼出的热气快速散去。我的胳膊运动了一下。是因为运动过度吗?我的肢体已经出现了幻痛,而且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我睁开了眼睛,却见到了一片蔓延的红色,快速的呼吸也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腥味。
奇怪,这红色,为什么会这么像是血液。
在发觉到那鲜红之后。我的视界恍惚了一下,腿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冰冷与疼痛。
我——我的脚就在那里。但我的身体却感受不到,因为其中出现了断裂口,朱红的湖在不断流淌出。
“啊……啊。”
我的手中有着小刀,刀身与刀刃之间,染满了不知是何人的鲜血。望向眼前这矛盾的一幕,我失去了言语。
好痛 好痛 好痛。
嗒,嗒,嗒。
运作的秒针一样精确,寂静的巷道中奏响了这个声音。那声音,一定是脚步声。
“牲畜是不需要脚的。既然如此,手也根除掉吧。”
判官招魂一般的声音却又像是在歌咏,在零落的黑暗中响起了。下一秒,手被自己握紧的刀裂开了。
那怪物站在巷道的入口,背对着大街——但大街上只有黑暗居住在那里,这怪物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风鼓动了起来,黑色的长发在黑暗中轻轻飘扬,似要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但在实际之中,却飘然于这片黑暗之上。
不要不要不要。
我心中如此呼唤着,立刻用手拖动着身体向和这怪物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巷道深处的更黑暗之地爬行。
巷道深处的那黑暗,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不是居住着恶鬼。但在此刻,我认为就算是恶鬼也不会比背后那怪物更恐怖。
“对不起了。不过不用恐惧,被收入牧园吧。”
用温暖到甜腻的声音,怪物这么说了。这怪物的嘴角,也不由的挂上了一抹如白水仙般的微笑。
白水仙,是白水仙吗?亦或是白色的毒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