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teen.
农历2012,10,12.
洛玄月.
“直到事后我才从邻居那里知道,那个醉酒的人强 暴了妈妈。有认知障碍的我始终没有察觉到楼道里回响的声音是妈妈的悲鸣。妈妈是从楼上打碎玻璃跳下去自杀的。就算明白天主教信徒自杀的话会堕入地狱,妈妈也还是自杀了。呐,你知道吗,那天妈妈流了好多血啊,满地都是妈妈的血。还有,还有模糊的血肉,像花一样……呐,红色的花在地上开放了哦?”
这话是在对我说呢?还是在自言自语呢?这一点尚不确定。但与之相对的,现在仍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雪华正在流泪。
我一言不发。
雪华的经历确实令人唏嘘……不过我不打算安慰她,要问其原因的话,那就是我没有安慰别人的天赋。
“……抱歉,学长,我失态了。”
我一直沉默到这家伙的心情平复下来,抬起已经哭红了的眼圈望向我的时候,我才开始说话: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要报仇杀了那个人渣,我不拦你。但这些住民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定听到了悲鸣。但他们却将其当作精神病人的无意义大喊,而选择袖手旁观。如果他们去看一眼的话妈妈就不会死……所以他们是间接害死妈妈的凶手。”
“……………”
也就是说,雪华要逐一杀了他们。我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骂出了声:“果然没错。你这家伙已经彻底发狂了。”
“没错,我已经彻底发狂了。不过学长——你知道吗?「人类」生来就是有罪的。”
这一点我确实有所耳闻,这似乎是基督教的教义之一。教徒们认为人类天生就是有罪的,只有不断行善,才能赎回罪孽,升上天堂。
似乎是这样,我并不了解基督教。
我不打算回答,而雪华也自顾自的继续说:
“他们已经犯下了罪。但是,我想要在复仇之余拯救他们——如果他们以牲畜的形态死去,不是作为人类而死——那就不会有罪吧。牲畜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罪,所以我是在帮他们升上天堂。”
“……这是什么歪门邪道?看来狂乱已经渗透到你的脑髓里了。”
“是吗?就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雪华低下头显出难过的样子,而我却对其回以嗤笑:“在那之后呢?让杀了你母亲的人逍遥法外吗?”
“不会的,学长”,对我的提问,雪华立刻做出了我意想不到的回应:“我有认知障碍,因此我认不出那个人。所以,我打算杀光城市里所有的人。”
“什——?!”
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失态的模样。但听到这种近似于“要与全人类为敌“的宣言不管是谁,只要排除将她当作疯子的可能、表情不会比我现在要好上多少。
“这就是我的决定哦,学长。今天的聊天就到这里了,那么,再见了。”
雪华丢下这句话,重新隐没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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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曦.
“也就是说,玄月已经被囚禁在旧教堂里或是杀掉了吗?”
巨大的铁盒子在空荡的黑色街道上奔跑,灯光照亮了远方的街景……不,与其说那是街景,还不如说是与星球隔离开的异世界。而坐在这个封闭的钢铁空间里的座椅上,着装古怪的少女一手搭在旁边的座椅上一边用翡翠般碧绿的眼睛盯着我。素色的汉服和深色大衣的怪异搭配,在这个城市里不作第二人想。
如果说她平日里的样子是温顺的小狗,那么现在少女沉静的就是埋伏的狼,蓄势待发的垂下脑袋:
“这就麻烦了。因为愿意杀掉这个污秽的我的人——就只有玄月一个。”
“我觉得那家伙不太可能是要杀老哥,毕竟老哥曾经救过她一次。不过我也不保证老哥也没有遭受虐待。”
我将目光从窗外枯燥的夜晚街景转向枫的脸,而她的表情里正透露出杀意。枫——毫无疑问的已经深陷愤怒的漩涡了。
“看来你的状态已经不需要提高了啊”,我在自言自语之后望向我背在背上,像是装高尔夫球杆的容器一般的棍状包裹。
那家伙不是可以轻视的对手。如果连老哥都落败了,就算是我和枫共同作战也不一定会胜利。但——就算如此,我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伴随一阵剧烈的震荡,窗外流动的夜景也随之而息。与门一同打开的,是那一瞬间的蒸汽声。我离开座位,在打开的车门前停下脚步。
我的脊椎感到了一阵寒冷。外面哗啦哗啦的下着雨,公路几乎变成了河道,土壤也变得一片泥泞。
天上见不到月亮,只有叫做雨的顽皮小鬼在舞蹈。
“下雨了啊……我带了雨衣和雨伞,枫需要正面突入,而我要去解救老哥。雨伞的颜色比较醒目,你用雨伞好了。”
我凝望散落着黑暗的森林小径,那道路仿佛蓝鲸张开的口一般,等待着走进其中的鱼类进入食道后被送进胃里消化掉。
枫没有表达异议,撑开了我准备的伞。
“曦,这伞……是用纸做的吗?”
我将暗色调的雨衣套在身上之后,背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少女一边转动着架在头顶的伞一边望向上方。
“当然囖,这油纸伞是家里用了很久的东西。”
“本来以为纸只会被水打湿,看来是我的见识还不够啊”,少女这么说着的时候望向了我。
“…………”
该说这家伙的汉服和雨伞相当融洽吗?大衣这种现代的东西却也一点也不和其余的装束相冲突,这样看上去的枫就像古风美人一般优雅。
“曦,要走了。”
“嗯、啊。我知道了。”
我离开了这细致的观察状态,发现少女已经在幽暗的森林小径前停下了脚步。我小跑着跟上了她的步伐,两人并排在黑色的世界中漫步。
“对了,曦,既然你要去找月,也就是说你晓得月被囚禁在什么地方囖?”
二人的身畔哗啦啦地落下雨花,这个时候枫一边前进着一边朝我问。
而我继续凝视着远处的黑暗和阴沉的雨花,对少女的问题进行了作答。
“嗯,我可是有做足了准备的。我凭着关系搞来了当年修建旧教堂的图纸,唯一能作为牢房囚禁别人的地方——就只有设计在地下的忏悔室了。”
这样啊,枫在草草的回答之后就继续凝望前方的黑暗。而这黑暗的路之中很快就到了尽头,我们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座宛如吸血鬼古堡的教堂。
那高悬的十字架仿佛是神要对我俩发起审判一般,在名叫雨的纱幕背后显得格外朦胧和阴沉,而这个感觉却与“教堂”这种建筑本身的意义相悖。
但——如果神真的要审判的话,也该是审判林雪华吧。最该遭受审判的人却在神所眷顾的地方安了家,这一定是在讽刺所谓“神”的虚妄吧。
“枫,我在教堂的彩窗附近待命,你来从正门攻进去,等我救出了老哥之后这家伙就结束了。”
“……没问题,虽说我生如蜉蝣,但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开锁?曦。”
“不需要开锁,因为我带来了老哥的武器,有了这个,老哥就是无敌的。”
我的语气里包含不容置疑的自信,望向了我背着的那个装高尔夫球杆的包一般的包裹。
“这样啊,那就祝你好运了,曦。”
最后一句话,被枫当作是别离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