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teen.
南枫.阿尔德林.
我在教堂的地毯前顿下脚步，周围的黑暗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因为远处的蜡烛正散发出微弱而昏黄的光芒。
而这光芒——将拉长之后的人影投射在地毯上。我沿着这人影朝源头望去，发现了那女人的身影。黑色的长发有如瀑布般垂到腰间，但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她的正面。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在礼拜。
“今天又不是礼拜日”，我望着那背影说话，而这背影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从信徒席之间的走廊的尽头转过身来，让我看到了她的正面。
“……是来救学长的人吗？”
“囚禁玄月的人是你吧？”
我在说话的时候确认周围的环境，在对话的时候先搞清周围的环境究竟能对我起到什么帮助。
眼前的女孩子点了点头，对我的说法表示肯定。
“你囚禁月的原因是什么，在和你战斗之前，我想要先明确我们敌对的原因。”
“因为我，喜欢学长。”
少女的回答让我陷入了迷惑之中。而这家伙也不打算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开打，因此她继续开口说：
“我杀了很多人，就算是为了复仇也不行。我——已经满是污秽了，人间不能容下我，也不能升上天堂。
因此，我想要……至少可以和学长在地狱的烈火里相拥。”
“…………”
这家伙的脑袋，大概已经彻底坏掉了吧。而且与疯子是没办法谈判的，因此——我一只手抓住了信徒席的靠背。
“分离。”
如果有旁人在旁观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吧。因为我的手指与信徒席的靠背合为一体，而靠背并没有被破坏。
随后我的手指退了出来，手中却多了一把木剑。
“本质只是这个，不过凑合着用也够了。”
这是我的能力——我拥有着能看透万物本质的眼睛与触碰到万物本质的手，而且不管是什么——对我来说，万物的本质全部都是“剑”。
用不带有一丝犹豫的步伐，我跃向了这女人。
“静滞吧。”
“————！”
我的大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般产生了一阵剧烈的刺痛，但这却不能拖慢我的步伐。用恶魔的速度，我到达她的面前就连一秒也不用。
我的木剑刺向她，而她将身体朝旁边一扭，让这一击击中了空气。
这家伙，身上有伤。我确信了这一点之后打算在她缓过劲来之前发动第二次攻击，势要一击毙命。
但这一次她却率先进行了攻击。
砰，她从隐秘处掏出了一把手枪，子弹从我握剑的拳头入，穿过了小臂骨骼之后从肘关节出，最后卷起了飞溅的血花落在了教堂的墙上。
没办法用上力气的右手垂下，木剑也当啷一声掉落。
我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她冷漠的灰色眼睛之中亦不带有一丝情感。
古代人类恐惧恶魔，因为恶魔拥有远超常人的速度与力量——但这种被曾经的人类所恐惧的物种在现代热兵器之前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在手枪的后坐力消失之后，弹夹里的子弹很显然还有剩余，这家伙打算对我开第二枪。
这一次我更快。我横扫的一脚踢中了她，让她的躯体与墙壁进行了接触。我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但——墙壁上卷起的烟尘中，灰色的手榴弹正朝我飞来。
要接住并扔掉这手榴弹并非难事，我也确实做到了。在接住手榴弹的一秒之内将它扔向了我背后的墙上。
在我完全转过身之前，我感到了背后渗透了一股寒意。我也不需要思考，而是凭借这股针一般的寒意攻击了它的源头。
少女正握着军用匕首朝我刺来，但却反过来被我握住了手腕。不过少女却不为此而沮丧，反倒是朝我举起了手枪。
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飞了过去，我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螺旋的风……但我还是闪过去了，下一秒钟，我凭借力量将少女扔到空中。
而少女也处变不惊的用枪口瞄准了我。
……她还没落回地面，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处在无法改变自身状态的悬浮之中。
就是现在。
我跃向了少女，凭借这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产生的冲势跳向悬空的少女，炮弹一般击中了少女，其身也落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凶兽的利爪握住了她的脸之后，身着汉服的恶兽……不，拥有着人类形状的炮弹就二度弹射，而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地面。
纠缠着的两具身体彗星般陨落，砸塌了一大片信徒席。
但下一秒就产生了变故。
在我想要挥出最后一拳，终结她的性命时——
“静滞吧静滞吧静滞吧，重复三次。”
“………！”
我的身体感到一阵虚弱，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来源于大脑的刺痛。这是精神攻击，不过我的精神抗性可以让我再一秒之内恢复过来。但问题是，这一秒之中会产生什么变故呢？
在一秒之后，我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痛苦，枪弹在我的肚子上开了一个圆孔。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我不清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的脊椎被那一枪击穿了。
我被迫匍匐在地上，没有抬头。但我却能感受到目光的存在，在黑色的世界里化作刀片划过。
我们没有共通语言，亦没有说话的余裕。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只能产生一个生者。我想死，但我却不想死窝囊的被杀在这里。
“我赢了。不过我还是轻视了你……拖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大概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吧。我恐怕已经没时间一个一个杀掉我的俘虏了。”
那个像是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是我在光芒下的最后一个想法。
“—————”
伴随剧烈的轰鸣和腾空的火焰，房顶坍塌下来。
.
.
林雪华.
“我赢了……是我比较强！”
未被处决的人们被埋在了废墟里，这废墟有如坟墓一般，埋葬了剩余所有人。我站在废墟之中自语，抬起了头望向天空，今天的雨下的格外大，大概是以为神为自己的眷顾之地被毁灭而感到愤怒吧。
我能感觉到，我背负着和学长那一战的伤势和这一战的伤势，不去找医生的话已经活不了一周了。因此我引爆了教堂里隐藏的火药，一次性处决了教堂里所有的人。
这具身体——这份灵魂堕入地狱也罢，但我必须要复仇。找不到凶手的话，就杀掉所有见到的人。
没时间将那些人一一收进牧园之后杀死了。
最后，留这一把步枪就够了。杀掉我见到的所有人，在我被杀掉之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到了笑声，这笑声是谁所发出来的呢？我这么思考着，但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我轻抚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脸庞。
我在笑。
是啊，学长说我发狂了……不过我也大概确实是发狂了吧。这样的话毫无疑问的会在地狱受刑吧？不过那也无所谓，让杀戮的盛宴——
我的思绪被冻结了。
嗒。
嗒。
嗒。
我听到了这个清脆的音色，在深黑色夜空中回荡起了这个声音。有如落在地上的宝石一般，这声音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明明很轻，但却可以轻松的被从周围的一片哗哗啦啦的雨声里分辨出来，唱歌似的不断奏鸣。
这让我产生了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统御着这个世界的人的错觉。
光。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丝光芒，这光芒的来源是废墟的石块与瓦砾之间。
锋利的声音撕开了夜空，石块和瓦砾被切成了小块。
嚓的一声，雷电撕开了黑暗，狂烈的照耀出了那个身影。银发的少女静静伫立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如画中美人一般的少女身处在那个身影旁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曦，退开。”
闪电平息。
世界也重新遁入黑暗，那个身影也变得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是——那身影，不管是轮廓也好实体也好，只是那气势就足以让这个世界倾倒。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
雨轻轻落下。
嗒。
嗒。
嗒。
踏着响彻这个世界的脚步，少年在我的五公尺之外停了下来，我也可以彻底透过黑暗看清那个身影。
黑色的大衣将要融入这片黑夜，但纯白的马裤却与黑夜完全分离，银色的短发因为被雨打湿而紧贴头皮，在脸颊上轻轻滑落的水珠却显出一种异样的美丽。
他就这样无视了雨水站在那里。
我们失去了共通语言，因为在这样的玄月学长面前，我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只是因为少年的气质，还有他的手中握着的那一柄古刀。
我想要举枪射击，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刀刃“唰”的一下从鞘中弹了出来。
没错，是弹了出来。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圆滑到仿佛是刀刃自己从鞘中弹出来的一样。
在刀刃出鞘的时刻，我感到自己已经死了似的，怪异的寒冷侵占了我的躯体，那是比我的精神暗示还要强上数倍的怨气。
“不惧。”
我对自己下了这样的暗示，让自己的心和僵硬的身体开始重新运作起来。
嗒。
学长的脚步重新奏响了。
我打出了步枪的子弹。枪弹卷起螺旋的气流朝学长的正面飞去。但学长却似是确信子弹不会击中自己的一般继续前进。
叮，清脆的响声在黑夜里奏鸣了。
子弹被刀刃从中间切成了两半，一股淡淡的热气在雨夜里升腾起来。而那折射出银光的刀刃，对准了我的喉咙。
学长自始至终根本懒得看我一眼。
我——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