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teen.
李远溯.
好痛 好痛 好痛。
充斥满了我身体的是痛苦，在黑色的天幕下，我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但这痛苦——却意外的甜美。
因为在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这种玄妙的东西，存在于我的身上。
……什么嘛。
我一直追求的东西，不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在坠落的风中，我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坠落到了地上，感受到了绽开的血肉和粗糙的地面接触的痛觉。
好痛 好痛 好痛。
“死的本质就是痛楚，苦难，悲伤，以及这世间一切代表恶之物啊，杀人魔。”
我丧失了睁开眼睛的余力，但我仍可以分辨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丧失了在楼顶时，拔出刀后的气势，这么说了。
所以他才会说「这东西是说不出来的」啊。果然，这东西只有亲身体验才感觉得到。
“这就是，我尽一生的时间追求的东西啊。结果到最后才发觉到——早知道的话，我就会把刀剖开我的肚子，然后把肠子拽出来吧。我杀的这么多人，也全都是在做无用功。”
“哼。现在才发觉吗？真是个蠢蛋。”
少年的声音在嘲笑着我一般发生了变调。
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受着这痛觉，这具将要死去、还在不断大出血的身体。
“这一句话我倒是不反对。不过，你究竟为什么要追求死的本质啊？”
我为什么要，追求。
“原因早就忘了，但我一直在追寻。”
“……结果这知识你也只能带到黄泉路上去享受了。”
少年的声音中像是带着不满。是在对我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感到不满吗？我无从得知，但我却很快做出了回答：
“你的这一生就是为此而存。已经得知了这一点，就算是死也没关系……不，既然已经得知了这一点，我的生命也该自然而然的到达尽头——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允许这个杀人魔的存在的吧。”
“哼，蠢货。就算是杀人魔，也有存在的理由。”
少年这么说了。
随后我听到了什么东西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我想，那大概是少年离去的脚步声吧？
“那么，再见了，杀人魔……不，再也不见。”
这里渐渐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在死亡的面前，我的身体机能在逐渐瘫痪，但大脑却在死亡面前格外清醒。我想，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
生命到达最后一刻了。
听说，每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回忆起人生。
所以，要想点什么。
放空脑袋。
放空身体。
在堕入地狱之前进行思考。
……我渐渐记起了，七年前的一天。
那时，我是个流浪者。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在寒冬腊月，我住在河岸边的大桥下。
就在那一天，在暮色降临之后，我遇到了一个人。我独自在桥下休憩，外面飘着雪，河面被冻成了冰。我不禁开玩笑似的开始思考：这天气，和这个冷漠的世界相比，究竟哪个要冷一些呢？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思考着这个话题的时候——不知何时，桥外白茫茫的河滩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撑一把油纸伞，身着黑色汉服的小孩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内。那时，我的视线因为冰寒的空气，而变得将要陷入昏睡，因此看不清他的脸孔。
我只明白一件事。如果当时我真的睡下了——那么我一定会死吧。
身影靠近了，我也渐渐可以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一个年龄不过十岁——不，大概要再小一点，八岁的小孩子。
是因为那时的记忆模糊呢，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呢明明应该是终生难忘的身影，却很快就被从记忆里抹除了。
少年来到我身边，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我这个坐在地上的流浪汉大叔。
吃吧，少年这么说。直到那时，我才注意到少年递来的食物。我也不顾其他，将少年送来的食物吃光了。
——那时，我笑了出来。
却没有注意架在了我脖子上的寒刃。
冰凉的触感，和微微传来的痛觉，让我发觉到了这一点。
那时，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恐惧。因为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被杀掉还好受一些。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算了吧，少年长叹一口气，收回匕首之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杀我吗？
我将脑袋转向少年，而他没有对我投以视线，反而是凝望着外面那片白茫茫的河滩：
原本我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杀掉幸福的笑着的人。
少年呼出的热气朝冰冷的空气里散去：而且，我讨厌毫无意义的死去的人。”
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出现杀人的念头呢？
我问了。
是啊，为什么呢。
少年低声呢喃。不像是跟我说话，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爷爷要我出来杀人。他说了。不杀人的话就不许我回去了，给了我一点食物之后就让我出来了。
这精神错乱一般的回答让我稍生讶异。
食物……你把食物给我了？我问。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可爱的脑袋当作是回答了。
我本想让你吃一顿好的再上路，不过看到你在幸福的笑着，我才明白今天我不能杀你。他回答。
你已经杀过人了吗？我问，而少年也用再度的点头作为回应，只不过是将望向外面的脑袋转过来，凝视这荒芜的泥土：
因为在无数次的杀人中，我已经晓得了死的本质。见到了他们死去的样子，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想要杀人吧。
死的……本质？
我没有问出来。
而少年，却又在这诡异而美丽的气氛中，唐突的来了一句：
喂。你不介意我今晚在这里睡一晚吧？
不、不介意，怎么可能介意。
用连续的三次否定，我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这样就好，少年说。随后，少年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漆黑的夜里，风鼓动起来。少年的银色短发在风中轻轻飘扬，黑色的汉服，也映衬出了可爱的脸庞。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望着那可爱的睡颜，我终究舍不得打破这份宁静。在那之后我，我也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少年的踪迹。我想，他一定是向自己那残酷的命运而前进了吧。
啊，啊。
这就是，我忘却已久的记忆。所以那天在巷子里见到玄月的时候，我才会感觉那么熟悉。
死的本质是什么。
在那之后，我不断探寻。
结果探寻到最后，我果然还是不得善终啊。
最后，我进行了这样的一句思索。在那之后，精神就堕落进了深渊之中。
遥远的彼端，我听到了这么一句对话。
你，不杀我吗？
我……讨厌毫无意义的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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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玄月真是罪孽深重……走到哪撩到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