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
洛玄月.
我的调查什么结果也没有得到,因而虽心有不甘,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踏上了返家的道路。
……倒也不能说是没有收获,既然杀人魔已经让替罪羊来顶罪了,也就是杀人魔一定也明白我对他起了杀意。
不过这条线索能干什么呢?我将双手放回口袋里,一边在铺满了阳光的人行道上前进一边望着晴朗的天空。
这个时候,我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
雨天,在墓园里,我跪在一座浅浅的坟墓之前哭泣。坟墓里埋葬的人是谁呢?我不禁开始思考。
在那之后,有人安慰了我。在雨中,孤独的声音撑一把黑伞,在这片比声音更加孤寂的黑暗之中奏鸣起来。
……玄月就是玄月,不是吗?我记得那一天,某个人这样对我说。
那样的过往,我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一边低着头门可罗雀的人行道上前进,一边望着自己在人行道上的影子。有时候我不禁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想——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影子,究竟是不是我呢?
这种事,明明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啊。
越过了名叫风的精灵栖居的街道,古风的建筑渐渐暴露在我的眼中。
察觉到宅邸已经近在眼前,我的步伐也有如乘起了风一般加快。
但一来到家门前,我就立刻因为眼前的景色而皱眉。
铁栅栏门——
像是“被从中间撕开,两端却依然连接”的纸条一般,变成了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形状。不过,这却不是让我皱眉的原因。
身为约束者,大门被破坏并非什么大事。令我眉头紧绷的,是这个隔绝于现实的异世界被挖去了一角。
像是奉谷医院追猎空桐正明的时候一样,结界的四分之一像是被切开的蛋糕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剥掉了吗……不,果然还是用「切掉」比较合适。”
我没有开门,反而是从这道现成的通道里钻了过去,信步穿过庭院之后,在散落了一地碎屑的玄关门前驻足。
这驻足并未持续太久,我打开了灯——因为宅邸的庞大,就算是白天,也会有昏暗的地方——越过了玄关和走廊之后立刻见到了杂物间门前的满目狼藉。
房间里除了我的脚步声之外没有其余的声音。
……怎么说呢。
杂物间里大概变成了暴风雨席卷过的海滨,比从门外看到的样子更加悲惨,很多东西都被打翻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问题,我立刻注意到的是遭到了和玄关大门相同命运的、地下室的门。
“被打开了?”
在杂物间的昏暗里,我将弥漫着灰尘的浑浊空气吸进肺里。
这里,我从没有进去过。
我的脚步只是稍作犹豫,就踏进了有如恶魔张开的巨口的大门中。
我踏上了螺旋的阶梯,空气似乎因为靠近大地而被压迫的沉重。沿着圆弧一般沿着墙壁作画的阶梯前进,我逐渐感觉到地下搅动着什么腐烂的物质。
黑色的环境,和昏暗的楼梯让我不禁联想到了我究竟是不是在巨大野兽的食道里前进,到达尽头的时候就会被送入胃袋、浸泡在胃液里面。
……这联想让我的背后升起了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里没有灯,只有腐烂变质的存在。仿若通向地狱的斜坡,终于化作了平地。
没有光芒,我轻轻蹙眉。
没有光芒的话,我就自己来制造。
我打开了手机,将亮度调到最高,让光芒映照在这里——
下一秒,我就不禁开始后悔上一秒的行动。我究竟为什么要急切的想要看到这种景色啊?
……我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被迫踏入的的地狱中。
周围,没有活着的东西。
只有,被撕碎的——
那东西没办法被称作是“人”。
人类乃是有着“诞生”与“安葬”两物的物种,像是阴阳鱼一般对立着的生和死。一旦缺少其中之一,那就没办法被称作为“人”。
眼前的地狱,也正是这样。
用那样的方法死去的人,大概就连死后也不得善终吧。
四周全都是死去的东西。
被分尸的被切块的骨头被扭断的下颚被拆下的脑袋被挤碎的肠子被掏出的整个身体被从中间竖着一分为二的。
常与死亡作伴,见惯了死存在于世的我,就算见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尸体也不会苦恼才对——但我却真的露出苦恼之色。
因为,这些破碎的面孔中。
……没有一个,是我所陌生的。全都在城市的某地见过,虽然没办法叫出他们的名字,但是——
这些人,全都是“杀人魔”的牺牲品。
也就是说,杀人魔一直居住在我的家里。
咔哒,咔嚓,呛啷。
我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曦……?”
在错乱的现实和混沌的世界里,我不禁失神呢喃,轻轻唤出了那个名字。
杀人魔的真实身份,是曦……?
啪嗒,手机摔到了地上。
涣散的眼睛再度环顾四周,新确定眼前的景色是真实还是幻境一般。但这景色却永远也不会变化,就算合上双眼,这景色也已然烙印在了这颗大脑之中。
曦,到底为什么——
突然,地上响起了一个熟悉而怪异的声音,孤寂的地下室里,鬼魂的歌唱一般奏鸣起了,我也立刻分辨出了那声音的来源乃是掉在了地上的手机。
“是曦——”
“抱歉啊,我可不是曦,玄月。”
在诡异的慌乱之中,我立刻发出了那样的宣言,不过电话另一头传来的那个陌生的声音却在我结束宣告之前,率先击碎了我前进的言语。
而我也让混乱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确信了另一边的声音并不被我所熟悉之后,我立刻对他发问:
“你是谁?”
我大口呼吸着带有腐尸味道的冰凉空气,想要让这混乱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哎,你不记得我了吗?明明小时候我们两个很要好来着。”
……电话诈骗犯似的,对方立刻说出了这种开场白。
“我是李墨竹,还记得我吗?玄月?”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另一边的声音好像低沉。但我明白,那份低沉终究也只是表象而已。我敢肯定,电话另一端的那家伙,绝对是个个性恶劣的人。
不过——
“等……?!墨竹!你真的是墨竹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马上记起了他。那是我在孩提时代唯一的玩伴,在任何时候都要比同龄人要成熟上数倍的少年。
“啊,难不成还有人会伪装是我吗?”
另一边的声音随之立刻说:
“我有一个好消息,玄月。你一直在追查杀人魔对吧,现在我已经掌握那个杀人魔的身份了。”
杀人魔的,身份?
尚抱有一丝希望,我问了:“杀人魔是谁?”
“别急嘛,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哦?”
另一边的声音继续道:“曦在我手里哦?来奉谷医院的急诊楼吧,不然我就杀了她。”
“———什——?!”
“好了,通话就到这里,想要曦活命的话就赶快来我这里吧。”
随着这一声宣言的落幕,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只留我独自伫立在这片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