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
南枫.阿尔德林.
坐在计程车里,我一手托腮的望向了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
在街上同曦演完了那出戏之后,我立刻搭上了计程车,向着郊区的森林前进。此行的目的地乃是隐藏在深林之中的一栋豪宅,我要拜访隐居在山里的一户人家……
虽然很像是纪录片开场的说辞,不过这次行动基调可不是像纪录片里那样轻松的。
我的目的是印证自己的一些猜想,既然曦对此闭口不谈,那就由自己来揭穿杀人魔的真面目。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冰冷的窗户上立刻升起了一阵水汽,不过这水汽很快就消散了。
不过消散的水汽,似乎让我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的记忆……也正像这水汽一样消散了啊?
直到我来到玄月家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失去了。也就是,这颗大脑只保存了现在到十月的记忆,在那之前的记忆只有一片空无,我所记住的就只有“我杀了人”和“我身为恶魔”这两件事。
我的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我不得而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就是彻底看清那个杀人魔。
计程车仍在公路上靠右飞快的行驶,身边的景物好像变成了线一般,用动态的方式,和计程车迎着的狂风一起掠过绿色机车的两旁。
虽说是一趟漫长的旅行,我却不会为之而感到无趣,因为我的脑袋在一刻也不停的思考,随之我不禁回忆起了十月的那个雪夜。
空旷的街道俨然变成了一片染上了白色颜料、吹着冷风的荒原,挂上了雪花的路灯却宛如夏夜傍晚的夕阳一般,散发出昏黄而柔和的光芒。
但——那个时候的我可没时间观赏这种景色,孤独的脚步踏在雪上的嘎吱声快速且仿若打着鼓点的节奏,不断在只有风和雪居住着的街道上奏鸣。
那天,约束者协会的人要杀了我。虽说我渴望死亡——但我想要的却不是被杀,而是被纯洁的人“赐死”。
那是李远溯事件之后、镜千叶开始活祭之前。我已经在玄月家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当时大约是十月末路的日子;因为突然被协会的人发现而突然被追杀——
但我却不想杀人,我也不会再杀人了。
“在那里!快!”
脚步踩在雪之荒野上的声音越来越多,声音的来源是我背后的雪地。
当时我只顾逃离,忽视了其他的声音——不过,奇怪的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后,追逐的声音停下来了。
当我察觉到这一点,回过头去的时候,我见不到白色。
被比作是夕阳的昏黄灯光依旧,雪花在灯光下变得显眼……但雪花却被我完全忽略了。因为街道的正中央,一座黑色的雕塑站在哪里。
不,更正。
那不是雕塑,而是真真正正的人——只不过是因为那股不动如山的即视感、和整体是黑色的色调,让我不禁联想到了雕塑,黑色的外套染上了灯光,身影在白与红之中显出了一丝诡异之色。
我停下脚步仔细端详,随之却发现就在那雕塑的背后,白色已经失去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朱红。
“你还不能死,至少今天你还不能死。”
染上了红色的雕塑终于运动起来,保持着双手背在背后的姿势,染血的黑色衣角在寒风里飘扬。
——我忘记了逃走,现在回想起来,在男人那强烈的杀气之前,自己没被杀掉真是奇迹。
“在杀人魔看清真实之前,活下去。”
最终,男人和我擦肩而过。
直到那个怪异的男人消失在雪幕中的时候,我才重新记起呼吸的方法。
现在仔细一回想,男人的脸孔似乎很熟悉,是在我失落的记忆里见过吗?
………结果却根本记不起来啊?十月之前的事情。
不过,从十月为止,让我的记忆最深切的事情还是十月初的那个雪夜。那天,善良而纯洁的少年收留了我。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令人难以接近,但他却收留了当时无家可归的我——少年隐藏于冷漠之下那冰峰上的雪莲花般的善良和温柔,究竟有谁可以见到呢?
“我——可是杀了人的恶魔。那些把我当作奴隶的人,我可是把他们全都是全都杀了啊!脑袋被砸碎的脊椎被掰断的下颚被拆下的肋骨被粉碎的眼球被手指**去的,全都是我的所作所为啊?你们一点也不怕吗?”
那天,我这样说了,这种宣言的目的明确的是想让大发善心的玄月退却。
滴答,在只有时钟在奏鸣的房间中,玄月发觉到了我滴落的眼泪,在地板上反射出光芒。
“喂,你……哭了吧?”
“谁要你管!”
当时那个不解风情的我利用胸中的名为愤怒的火焰大喊出声:“我,我明明不想杀人的,为什么……”
“…………”
那个时候,玄月沉默下来,但我想那个时候,玄月就已经明白了,能帮助我的人只有玄月他一个。
“我想要去死。但我不想死。”
这句本身就是在互相矛盾的言语,被我说了出来。我想要自杀,但却没有自杀的勇气——这是我想说的东西。
这颗心正低沉的时候,玄月这样说了。
“枫。”
“诶?”
我立刻反射性的应了一声少年的话,空旷的客厅里,我侧身望向玄月,而不知为何、突然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改变了气质的玄月也用琥珀色的眼瞳盯着我:
“杀了人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啊,我同样杀了很多人哦?被分尸的被切块的骨头被扭断的下颚被拆下的脑袋被挤碎的肠子被掏出的整个身体被从中间竖着一分为二的,全都被我杀了哦?”
玄月这么说着,但他却没有展现出一丝愧疚之意。
空气,冰封了。
“——你,曾为杀过的人愧疚过吗……不,你真的杀了人吗?”
比起第一个问题,优先级的应该是第二个问题。毕竟,当时在我的眼里,少年完全不是会去杀人的人。
“不对。”
玄月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杀戮而已,杀戮和杀人是两码事。”
“但是夺取生命的罪行是没办法被饶恕的。”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戮,所以我必须要去杀戮……就算我存在的意义是被老头子被迫制造出来的,但是杀戮却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来吧,我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