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肯特了吗?”
“父亲已经在城门口待命。”
“很好,出发吧。”
在确认了梵娅的父亲,骑士团团长科特已经来到了柯提亚帝国首都希亚的城门附近后,我们这支代表团集结完毕准备以最快速度离开柯提亚返回安斯提尔。
安布大臣的来信告知我关于安斯提尔国内发生了叛乱,我必须尽快回国稳住局势,而这项消息不能让柯提亚得知,在无法预测对方态度的情况下,无法保证他们会采取何种举动。
“要是守门不放行怎么办?”
马车上,玛利亚对此提出了合理的忧虑。
“拿刚签的契约施压,看他敢不敢得罪我们。”
“要是这样都还不放行呢?”
“和肯特里应外合直接突破。你能用传送魔法对吧?”
“只是很短的距离哦,在王都内被限制的情况下更短了。”
“能用就行,见势不妙就把我传送出去。”
玛利亚点点头,她现在处于一种应激的紧张状态中,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差不多。突然间得知自己的国家发生了叛乱,任谁都不会一脸平静的吧?
只不过我们所有计策都没派上用场,因为等我们来到城门时就已经发现王都守备军早已恭候多时,而领头的正是宰相。
“怎么办!陛下,我们中埋伏了!”
“玛利亚,你能将陛下直接从这里传送出去吗?”
“不行啊,要是再靠近点的话或许……”
“先等等,既然对方没有动作我们可以先看看形势再采取行动。”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慌乱成一团,当然我内心也很慌张,为什么宰相会得知叛乱的消息,明明当时我没表现在脸上。
“古达大臣说得对,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不好直接突破,先下马车接近他们吧,不管怎么样先缩短距离好让玛利亚可以施展魔法。”
达成共识后我们下了马车,代表团的侍卫以我为中心围成圆阵裹挟着我前进,直到能清晰看到宰相的面容时才停下脚步。
他大剌剌的站在军队阵前,毫不畏惧的面对我们。我想即便没有军队,只有他一人站在那就足以喝退百战勇士,不动如山,宰相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陛下这是要急着回何处?我们不是还有一场庆功宴来宣告达成的合作吗?”
在签下国家级的契约后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是要求双方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来庆祝以昭告天下。
“我想起有些事忘了处理,宰相阁下能否放行?”
我没明说是国内出事了,不过他都在这里拦着肯定已经知道了安斯提尔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只能猜测是宰相在安斯提尔有情报网络,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得知这些情报,这不禁让我想起那位自称间谍的家伙,不,他大概是真货。
“这就让臣下难办了啊。”
我不住的咽下唾沫,果然不会轻易放行吗?
“有何难?”
“因为陛下和皇女殿下有婚约,臣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送死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陛下若回到安斯提尔只有死路一条。”
他果然知道安斯提尔发生了叛乱!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直白的发问,事到如今我已经明白自己一直被宰相耍得团团转,我不清楚宰相到底在这次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至少有一点很清楚,我敌不过他。
“陛下误会了,臣下只是来给陛下建言的。”
“什么?”
“现在摆在陛下面前有两条路,回到安斯提尔面对自己的命运,或者离开安斯提尔就此隐姓埋名。若选择后者,我向陛下保证不会有人想起安斯提尔曾有一位名为修斯·杰洛克·亚伦的国王。”
放肆的言论,但现在的宰相就是有这么说的资格,在这里没人能制裁他,他说黑是白,那黑就是白。
“若选择前者呢?”
宰相沉默的让开道,随后堵着城门的军队也给马车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通路。
“臣言尽于此,为陛下送行。”
他到底想做什么!无力感催生而出的愤怒让我咬紧牙关,唯一能阻止我不将攥紧的拳头砸进宰相的原因只是如果这么做了周围的人会被就地正法。
“是你安排皇女和我见面吧?”
“是你煽动了国内的叛乱吧。”
“是你暗中策划了这一切吧!”
你倒是承认啊!
“您这样很难看啊,亚伦国王。”
“你这混蛋——”
两名身前的骑士用力钳住了我暴起的身体,我嘶吼着试图将手扣住宰相的脖子,但我离他还有足足的十多步的距离,这是我与他之间横隔着的一条名为绝望的鸿沟。
“陛下!陛下!我们趁现在走吧!”
“陛下!”
古达大臣和玛利亚的话语将我从失控中拉回,徒留失败者的愤恨,我和代表团重新登上马车顺利从希亚的城门,从两旁站着的几百名精锐守备军,从低头致意的宰相身旁通过。
被算计了,从我踏入柯提亚境内开始每一步都被宰相精准算计,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没关系,没关系的,契约已经签下了,无论宰相想做什么柯提亚帝国接下来都要对安斯提尔提供援助,这点是不会变的。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我此时的想法是何其的幼稚天真。
和科特汇合后我们马不停蹄的往安斯提尔赶去,代表团和科特他们交换了在帝都发生的事情。而一路上我没合过眼,就算被别人劝着试了闭上眼也会被片刻的噩梦,燃烧的王城,手执武器的暴民,这样的景象给吓醒。
因为不停的赶路,马匹都被累死了好几匹,幸好有遇到牧场愿意高价卖给我们新的马匹,原本三四天的路程硬是给缩减到了一天一夜。
而柯提亚的边境守军并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阻拦,看起来宰相真的不在乎我们是否能回到安斯提尔,也正如他保证的那样行程一路顺通。
午夜时分,我们终于看到了安斯提尔高原上的边境堡垒,看到属于安斯提尔的王族旗帜没被替换不禁让一行人松了一口气,虽然安布大臣至今联系不上,但边境守军还是迎接了我们的归来。
在要塞的作战室里,我们第一次完整的了解到了叛乱的过程。
“一开始只是谣言,有人说是国王陛下下令烧毁了农田,让百姓吃不上饭。然后谣言愈发离谱,有的说陛下是逃离了国家,也有说陛下将国家出卖给了柯提亚帝国来换取安全。紧接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圣女自称是为了拯救安斯提尔站出来号召百姓起来反抗暴权,推翻陛下的统治,真是一派胡言!”
将军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切,因为他和王族的联系比较紧密,也和我见面详聊过,所以很自然的就站在了我这边,而他身边的副官一脸黑线的听完了全部。
“那为什么将军还在这里待着,不去平叛?”
古达大臣的一番话将作战室的氛围降至冰点,不过将军本人没顾左右而言它,而是直接回应了质问。
“我明白出现叛乱所有军队都有义务响应王族的请求出兵,可是并没有任何指示从王都发来,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被当成反贼。”
我出发前将王族的印章交给了安布大臣,他没来得及向边境发出求援信号就被人控制了吗?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
将军此时不见刚才的爽朗,只有满面愁容。
“那位圣女似乎是王族的一员,是陛下您的妹妹。”
闻言众人一惊,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妹妹来掀起叛乱。我记得父王是和小妾生过一个女儿,只是王宫里不见她的身影,我当时认为是父王为了顾及母后的想法,所以让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听到她的消息。
“不过现在陛下已经回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东部要塞的兵力将全部听由您的调遣。”
“很好,现在各位对处理叛乱有什么想法吗?。”
“恕臣直言,陛下大可直接率大军回王都叛乱,斩杀叛乱者,抓拿所谓的圣女归案。”
将军的提议很有武人的味道,而古达大臣则给出了相反的建议。
“陛下,拖得越久对陛下的统治越不利,这会削弱您的根基。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回去稳住局势。”
嗯,说得对,处理得越久遗留影响就越多,但不带部队回去也是不现实的。
“这样如何,将现在能快速移动的部队全带上,剩下的留守要塞即可。骑兵有多少?”
“五百左右,对付王都守备军和骑士团绰绰有余。”
“喂!诺曼!骑士团是绝不会叛变,你算进去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纯表示连骑士团也可以一起收拾而已。”
“你这家伙就因为我把你儿子拉进了骑士团公报私仇是吧!”
“明明他可以在边疆锻炼后继承我的位置,你却给他拉进了骑士团,我跟你没完科特!”
“啊,要打一架吗!”
“好啊,求之不得!”
眼前这两个人差点就打了起来,当我还在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古达大臣严厉的喝住了他们。
“这是在陛下的面前,不得放肆!”
“是。”“是。”
两位将军立刻噤声,只是还在互瞪。看到这副场景的我久违的露出了笑容,这种打闹好像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了让我十分怀念,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一直紧绷着神经没多少心思放松,身边就有玛利亚这个活宝,怎么可能不闹腾。
在确认了带走所有骑兵后,诺曼将军吩咐副官去集结部队,而我们到马车附近准备移动。
“那么陛下,王都再见。”
玛利亚这么说着,似乎有点闹别扭的样子。她不会和我一起回王都,而是被安排作为最后手段以防万一,有梵娅和瑞美尔负责护卫。
“还会见面的,不用露出那种表情。”
“陛下没必要亲自出阵,和我一起走吧。”
玛利亚罕见的抓住我的衣摆不放,她是在担心我吗?
“你害怕宰相说的预言?”
“我只是有不好的预感。”
玛利亚用乞求的眼神望向我,希望我能回心转意。
“就这一次,没人会怪罪陛下,暂时不要进入王都,好吗?”
“这是那个吗?女人的第六感什么的。”
“不管是什么,希望陛下能听我这一次就好!”
难得见玛利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想戏弄她一番。
“玛利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
我拿下玛利亚不放的手,眼神示意梵娅,让她将玛利亚给托着腋下放到马背上,玛利亚想要挣扎,但在骑士面前那点力气实在不够看,梵娅将玛利亚结结实实的扣在了马背上动弹不得。
“有些事是不能退缩的,身为国王更是如此。我这一辈子没做成什么事,唯独这一次我想做到最后,我不想认输。”
听着我莫名其妙的发言玛利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应该是将转生前的经历和现在的自己重叠了,前世的碌碌无为,转生后的随波逐流,我不想再这样了。一次就好,明明有了这样的地位和权力,我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平庸了。
“放心吧,命运什么的,我会战胜给你看的。”
送走玛利亚后,军队也整装完毕开始向王都进发。我并不是随口说说,有了军队的帮助,王都内的士兵就算全叛变了也能应付,至于居民全部倒戈的情况也可以凭着骑兵的机动性逃离王都再回来要塞寻求援兵,而且我已经向西部要塞发出了号召,他们也在赶来的路上。最坏情况,一千骑兵足以屠城,希望不要发展到这个地步。
经过又一个一天一夜的行军,临近黄昏部队进发到了王都的郊区,从这里看去王都被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给罩住,那是王都的魔法结界。
“看起来王都的魔法结界还在正常运作,王都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嗯,很奇怪呢,并不像发生过叛乱的样子。”
两位将军给出了他们的见解,最好的情况是王都守备军已经控制了情况,而他们是忠于我的,但我不会这么乐观。
“派出斥候。”
在诺曼将军的命令下,斥候出动,大军就这样隐蔽在树林之中,等待着宣判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透过望远镜睁大了眼不愿错过斥候的任何动作。
斥候伪装成平民接近王都城下,在打探一番后平安的回到了树林里,这让我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幸运在我们这边,后来斥候也证实了这个想法,王都守备军已经控制了情况。
尽管如此,部队还是以全副武装的姿态接近了城门,在亮出了王族的证明后,城门顺利大开,部队得以进驻城市。
首先先回王宫,不知道安布大臣的情况如何。之后还得就叛乱展开一系列清算行动,查清主谋,抓的抓,判的判,这样叛乱才算落幕。
就在我坐着马车,在部队的护卫下往王宫移动的这个期间,开始了。
“叛徒。”
“反贼。”
“叛徒。”
“暴君。”
起初大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可当第一声口号响起时,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人群从大道连接的巷子中冒出,嘴里低吟着诅咒之语,成片连群的吟诵变成了浪涛冲击着我们的队伍。
我拉开马车的帘子,看到的是手持农具面色阴沉的百姓,他们眼里没有生气,而长期的饥饿也使得他们的身体瘦骨嶙峋。
其中一个小孩和我对上了视线,很难想象那脏兮兮的脸庞能挤出如此清晰的怒容,即便瘦成那副模样,还是努力的鼓动着肌肉投射出骇人的怒火,我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恐惧涌上心头。
“把饿死的母亲还给我!”
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径直朝我的面门飞来,速度不快连我都能用肉眼捕捉石子的行动路线。可我就是躲不开,一瞬间的恐惧使我大脑停止了运转。
“陛下当心!”
科特眼疾手快的抓住石子,随后麻利的将马车的窗口全部关上,而这时被点燃的怒火也以污言秽语和抛掷物品的形式发泄了出来。
“滚出去!”
“去死!暴君!”
“该死的叛贼还敢回来!”
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如雨点般砸向马车和队伍,声音络绎不绝,在我听来这些恶意如同雷声般响亮,我被吓得慌了神不知所措。
科特稳住我吩咐我千万别出去后便跳出马车,但出于对了解现状的渴望我还是在窗边拉起一条缝观察外界。
“无礼之徒,速速退下,我不会说第二遍。”
诺曼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一声喝令就让在场的暴徒纷纷退却。
现在队伍被人群堵在了大道里,而士兵也和人群对峙着,双方都剑拔弩张,只要有一个人先攻击那局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之所以没有变成那样,还是多亏这五百骑兵的震慑力,虽然马匹很难在城市机动,但马匹的力量也不是人类能够抗衡的,被撞一下很可能就不省人事了。
只要有这五百骑兵在,暴徒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是占优的一方。
“还不退下!”
可是这次暴徒们并未再后退一步,而是死死的瞪着诺曼将军和面前的士兵。
诺曼将军和科特对眼神,双方均拔剑出鞘,这会我能清楚的看见魔力汇聚到剑刃上,他们这是打算用魔法先手发动攻击!
沉默的数十秒过后仍是一片死寂。
科特困惑的放下举着的剑,然后猛地回头看向我这边,准确的来说是看向城堡那边。
诺曼将军也做出同样的举动,而他们都在传达着同一个信号。
这是陷阱。
突然间一声闷哼传进耳朵,声音来自诺曼将军的方向。
只见将军那健硕的身体突兀的长出了一个突起的剑刃,那里原本是心脏的位置。将军口吐鲜血,同时前面也淌出一条血河,他扭曲着面孔不发一语的倒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背后的副官。
副官粗暴的将剑拉出,随后指向我的方向。
“诸位战士,这个老顽固拒绝了圣女的招降,明明圣女为我们带来了福音和承诺,而那位暴君却从登基为止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如此蔑视我们的人不配称作国王。”
就一眨眼的功夫,副官和大部分骑兵脱掉头盔露出了用红色和蓝色颜料涂染的面颊。
“杀光戴头盔的!活抓暴君!”
血腥的厮杀在副官的号召下爆发,战士之间同戈相向。暴徒们一拥而上将带着头盔的战士从马上拉下然后无情的用手中的武器砸烂了他们的脑袋,战士拉起缰绳马匹将沿途的人撞得肢体翻转,时不时有人被疾驰的剑身拦腰斩断,奄奄一息的躯体在地上爬行着忽然被铁蹄踩进地面四肢也跟着在空中飞舞。血花在街道中盛大绽放,喊杀声震耳欲聋,每一个人仿佛被一种极其可怕的狂热所笼罩,驱使着他们犯下骇人的暴行。
而这仅仅发生在短短数分钟内,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目睹这一切发生。
突然我被一股怪力将我从窗边拽出,我非常没出息的叫喊着胡乱摆弄着手脚,以这种可笑的方式试图保护自己。
“陛下!是我,是您的臣子科特!”
我听到科特的名字才镇定了些,真实的战场给我造成难以磨灭的冲击。而科特自己也被血液从头到尾淋了个遍,好像刚从血池里浸过再出来的可怖模样。
“失礼了陛下!”
不过科特没给我彻底冷静下来的时间,他直接将我从马车拉了出来,推到了一个护卫怀里,然后将一块布盖在我头上。那名护卫用力揽住我,即便我的体型比他大上好几圈,他依旧有力的几乎是提着我走。
“快,往这条小巷走!”
就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区区数十人逃离了刚才的包围,整整五百多的骑兵,瞬间被淹没在人流中,现在到处都是拼杀声,而我们尽可能保持安静的在小巷中穿行。
“陛下,现在回王宫已经不是明智之举,我们得赶快逃离王都去西部要塞,那里还有一位将军镇守,相信他是不会叛变的。”
科特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因为我现在被布裹着脑袋,连外面是什么情况都很难看清。
一个转角迫近,在离我们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一群暴徒和我们撞了个满怀。
片刻间瞥见科特一个冲撞以优势体型将为首的家伙撞飞,接着就是横劈划破一人的喉咙,再是一剑从下巴贯穿一人脑袋,而为首的家伙也被赶上的骑士一剑穿喉。
“快来!这边有戴头盔!”
但很可惜他们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他见势不妙就屁颠屁颠的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更多的敌人现身,这回是脸颊红蓝相间的叛军。
“快走!我们殿后。”
两名自告奋勇的年轻人选择了留下来拖住敌军的脚步,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义无反顾的献身。
科特没有任何异议,头也不回的带着剩下的人往小巷的更深处冲去,打斗声仅仅持续了数十秒,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
就在小巷尽头将至之际,粗野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科特立马刹住脚步马上带着队伍往身后折返,可后面同样有微弱的火光在晃动。
两面包夹之下,进退维谷之中,科特和其他人准备向前方突破,就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旁边的建筑物里传出。
不知何时一道不显眼的暗门在一旁打开,冒出头的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女性。
“陛下快进来避难!”
我自然是没法说话,科特瞥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敌人后就让队伍赶快往里面挤,千钧一发之际没被敌人目击身影躲进了一间普通的民房。
“因为是后门,很少开,所以——”
科特没等女性说完就伸手将她的嘴捂住,他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会过后确认了敌人已经离开才放开了女性,对方立马深吸一口气来获取急需的氧气。
“抱歉。”
“没事,我不会在意。”
科特道歉后马上就和另外的几位骑士开始了对房屋的侦察。
而我取下了盖在头上的布,再一次看到这名女性的脸勾起了我的回忆,她端着餐盘从像是后厨的地方走出,为骑士们送上茶水只不过大部分都拒绝了,最后恭敬的向我递茶。
“你是女仆?”
我特指的女仆是我刚来异世界后身边的一名侍从,因为这名侍从被亚伦王子长期虐待,看她可怜也就给了笔钱让她回家了。
“是陛下,很高兴您还记得我这样卑贱的小女子。”
那卑微的说话方式,的确是她了。
女仆低头致意,然后局促的站到了我身旁,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
“坐吧。”
“小女子不敢。”
“这是你家,你就当我们是来客好了。”
在我强烈的眼神示意下,她带着怯意坐到了离我较远的一侧的椅子上,我是不是下意识的用亚伦王子的方式来对待她?
为了缓解我内心汹涌的情绪,我向女仆搭话来分散注意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经营的面店。”
我环顾四周,靠近大门的宽敞空间有几张桌子和配套的椅子,靠近我们这边的有一张吧台,吧台上码放着擦拭好的杯子以及一些酒水。我们坐在后厨休息间的位置,从没有太多灰尘看得出来这里经营情况还算良好。
“你就一个人吗?父母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女仆一脸阴霾。
“父母被流放后应该是死在了魔兽之口。”
“被流放……”
我赶忙打住,我记起了亚伦王子好像是有刁难过平民的经历,而眼前的女仆应该就是亚伦王子闲逛时找到的玩具,为了将玩具拿到手他干了些非常肮脏的事情。
亚伦王子的恶行招致了百姓的反感,我的计策让百姓忍饥挨饿,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放上去的,没对百姓做过任何解释,把游戏思维代入异世界,自以为他们会接受的这种傲慢引爆了百姓的怒火,所以才会被所谓的圣女轻轻煽动就起来造反,这一切早有预兆。
“陛下您没事吧?”
此时的我面如死灰,看到女仆想要关心我温柔向我伸出手来,我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从沙发的边缘跌下去,其他人见状纷纷靠过来,但我摆手示意没事。
我重新坐正鼓起勇气面对女仆,说实话接下来要面对亚伦王子的罪孽让我心脏暴跳个不停。
“我好像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女子的名字是莱莎·奥伦伯特。”
“那么莱莎,你不恨我吗?”
“不会,怎么会?我明白陛下的苦衷,陛下只是为了自己生存才这么做的。”
不会?为什么?
就在我想问出更多时,科特回来了。
“陛下,现在暴徒被什么吸引到了广场上,我们可以趁现在离开这里。”
“有办法能离开吗?”
“臣对城墙的构造还算熟悉,不过这些地方也不是什么秘密,恐怕很难躲开视线。”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在战斗开始前科特和诺曼将军的诡异举动。
“对了,科特你最开始是想用魔法的吧?为什么没用?”
科特听言用力皱紧眉头,是刚才那副在战场上厮杀的鬼神模样。
“回陛下,不是不想,是不能。魔法结界似乎已经被调律过,我们的魔法被压制了,攻击魔法几乎无法释放。而只有王族能对魔法结界进行调律,虽然很不想这么认为。”
“王宫已经被占领了。”
科特认同了我的猜测,他悲痛沉下头,对他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王宫失守意味着骑士团没尽到他们应有的责任,可能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还活着吧。
“只要能将陛下送到西部要塞就还有希望。”
“嗯,按你说的做吧。”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插手的余地了,失去所有手牌的我只是一条丧家犬。被王都的百姓所唾弃,被应该保护自己的士兵追杀,被不知哪来的圣女夺取了权力,我输的一败涂地,现在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被各方势力裹挟着走,我到现在还没崩溃可能是因为还有自己人在看着吧。
“小女子可以为各位带路离开王都。”
莱莎怯生生的举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你说可以带我们离开帝都?”
似乎是刚才的粗鲁举动让莱莎对科特产生了阴影,被他这么激动的一吼发出了怪叫。
“噫——是,是的。”
为了不吓到莱莎,我接过了科特的提问。
“具体是?”
“一条王都废弃地下通道,非常宽敞,一般只有穷人才会通过那里离开帝都找吃的,我前些天还去过。”
科特和其余的骑士快速的交换眼神评估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我听说过那条通道,有人用来走私货物,那条通道不是很久之前就被骑士团给封死了吗?”
“既然她去过说明被人挖开了,最近一堆事没注意到那个地方,我认为可信度很高。”
“既然她能去,说明敌人也可能就是通过那里潜入王都的,我认为很危险。”
“一般我也会认为很危险,但现在大部分人都在王都内参与暴动,而且打斗还没停歇的情况下敌人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会想到那里,反而可能会很安全。”
最后由科特拍板决定了走莱莎所说的通道,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没真的去过通道,所以还得请莱莎负责带路。可实际上出发后莱莎负责的不止带路,在一些不明确的交汇口莱莎还会主动去查看情况,可以说是帮了我们大忙。
现在正直午夜,一路上都能看到暴徒手持火把的火光在四处闪烁,像是吸引猎物的陷阱,但对我们来说有点过于明显了。而惨烈的战斗痕迹到处都是,我忍着不去看那些残肢断臂,那些睁大眼睛的尸体,要是再多看一眼我很可能会晕厥过去。现在看来我们刚进去王都时大道的干净整洁异常万分,大概是被人清理过。
有莱莎的带路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入口不大,而且还被人用灌木丛给遮住了,暴徒们应该是没接近过这里。
在科特进去侦察过并找到出口后我们才陆续进入地下通道,走过一段狭窄的小路后便来到了类似下水道的宽大通路,干涸且龟裂的表面说明了通道废弃有段时日。一行人警惕的走在通道里,同样是将我夹在中间,不过这会多了莱莎,说实话她没必要跟到这里,但她说一定得看到我离开才安心。
不久我们就在昏暗的通道中看到了外界的亮光,科特确认了外面的安全,到这里我们总算是离开了王都,接下来等着我们的是漫长的逃亡之旅,没有马匹的帮助,原本几天的路程将变得相当遥远。
在即将启程之际,我转身回去和莱莎告别。
“真的非常感激你的帮助,如果没有你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离开王都。”
“不敢当,陛下,这都是卑贱的下女应该做。”
“莱莎,你不是什么卑贱的下女,你是非常勇敢的女孩子。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真的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抱歉,我将来一定会补偿你的。”
莱莎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能看出来她瞳孔里映照着恐惧的颜色,我现在做什么都只会加深她的恐惧,她对我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能这么帮我已经是莫大的善良了。
我放着失语的莱莎转身准备启程,但下一秒却因眼前的景象呆在原地。
“别怪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怪我,别怪我……”
身后莱莎的呢喃渐渐远去,袭来的耳鸣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无暇顾及从脖颈间从来的针刺感。
“别怪我,别怪我,别怪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倒下了?
“别怪我,别怪我,别怪我,别怪我!是他说这么做能让我摆脱你的!”
天地旋转,不知不觉间我和地面已经贴在了一起,而我不能动弹一分。
“哟,再次见面了呢,陛下。”
是那个在宴会上遇到的间谍,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宴会上没办法报出真名此身深表遗憾,向陛下呈上迟来的问候,那么再次自我介绍。”
在我视野模糊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还是了解到他想让我知道的真相。
“此身为千手组织的头领,墨菲斯,仅是墨菲斯,感谢您的卖力参演。”
啊,原来如此,哈,原来如此。
我真是滑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