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视界里见不到任何事物,周身被缠绕在大雪之中的夏之鱼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近在咫尺的暴雪所形成的屏障笼罩着她以及身后的牌位,身上青衫在暴雪的寒流中不断起伏沙沙作响,本该自然垂落的发丝也乱作一团胡乱摆动。
暴雪压得夏之鱼有些喘不过气来,耳边不只有风雪声,还有各种在雪中相互挤压碾碎的声响刺激着夏之鱼。
恐怕无论是人或物一旦被卷入到雪中顷刻之间便会被搅碎,看着眼前的暴雪,夏之鱼完全不敢去想象蟾蜍先生以及二丫现在的处境。
该怎么办才好……
夏之鱼心头很是慌乱,体内的真气完全不听使唤,现在自身的处境更是让她静不下心去仔细思考。
此刻耳边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以及背部的触动更是提醒着夏之鱼,恐怕再过片刻身后的那一块牌位以及自身都会被吸入到雪中然后彻底化作飞灰。
狭小的空间里让夏之鱼无法转过身去,但是通过那一道“咯吱咯吱”的响声让夏之鱼明白有什么东西正在啃食着摆放牌位的桌面。
是暴雪搅动桌子的声音吗?
亦或是……
夏之鱼心中一紧,突然间有种不妙的预感,周身的暴雪正在压缩着她的活动空间,一股有别于暴雪的寒意笼罩在心头。
身后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它在缓慢啃食着桌面,雪幕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道模糊的拖影在雪中若隐若现,长长的似蛇非蛇。
“啪嗒!”
身后直立的牌位被碰倒倒在桌面上,夏之鱼心里一突,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她猛的转过身去,及腰的发丝顺着身姿一甩而后有一半被卷入到暴雪中搅碎。
长发倾斜着被斩去一半,连同夏之鱼长长的衣袖也有一边被拖入到雪幕中,赤着的一只纤细臂膀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血痕。
当夏之鱼彻底转身看向身后时,手臂上的血痕也彻底裂开血花顷刻溅射飞出。地上、身上以及被什么啃去一半的桌角上满是夏之鱼的血迹。
脑袋一阵恍惚,随后是从手臂上涌出的剧烈痛楚让夏之鱼吃痛着倒在桌子上,倒塌的牌位被压在胸口下面,被斩断的发丝有一部分被吸入到暴雪中,剩下的一些则是顺着气流在夏之鱼周身飘荡。
本该散布在庙宇内的香火也早已被卷入到暴雪中胡乱搅动,密密麻麻的香火被暴雪带动着散落到雪中各处,其中也混入了一些夏之鱼刚刚滴落的血迹。
夏之鱼艰难的看着眼前的景物,她的前方除了白皑皑的暴雪再无他物,但雪中总有一股窥视感笼罩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就在自己眼前的暴雪里,一道模模糊糊的拖影,一个自己无法看清的东西……
是妖?是鬼?还是别的什么?
在夏之鱼愣神时周身的气流正不正常的抽动着,虽然夏之鱼无法看清,白茫茫的暴雪也没有任何破绽,但是那些顺着不正常气流游动的夏之鱼自己的发丝却清楚的把那个无法看清的东西的轨迹完美呈现在眼前。
周围暴雪的呼啸声一直在夏之鱼耳畔胡乱游蹿,她试图调动体内的真气去抵挡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但哪怕是现在那些真气依旧不听夏之鱼的使唤。
游动的发丝清晰的映照着那个东西的行动轨迹,只是瞬间便来到夏之鱼身前,一股寒气率先袭来,夏之鱼身上的血迹瞬间凝固结霜。
沾在脸上的血滴凝固而成的冰霜让夏之鱼猛的一抖提起神来,虽然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但她却是咬着牙让那一只满是血痕的手臂挡在身前。
被夏之鱼压着的桌子在此刻轰然崩裂,当牌位要掉落在结冰的地上时被夏之鱼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伸出去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咬在嘴中,手臂上血液喷涌而出然后迅速凝固成霜。
夏之鱼疲惫的喘着气,此刻她的四肢乃至周身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尽管在自己眼前好似空无一物。
但是夏之鱼却能够感觉到那个咬着自己手臂的生物正在警惕的注视着自己,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块牌位,因为持续弥漫的寒气的缘故,此刻牌位上也结着一层冰霜。
虽然不厚,却也足够锋利。
涌动的暴雪中四散着的香火正在通过手中的牌位和夏之鱼联系在一起,并且这一层联系更加牢固,夏之鱼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周围寒气中那些粘稠的香火,还有自己那被卷入到暴雪中和香火搅和在一起的血,血滴中蕴含着的荧光在暴雪中一点一滴的清晰可见。
夏之鱼心底一动,随后咬紧牙关猛的甩动手中那个结着锋利冰霜的牌位朝自己被咬住的手臂上狠狠刺了进去!
“噗呲!”
牌位上锋利的冰霜被扎入到夏之鱼手臂上,然后夏之鱼猛的往上一拉,血迹飞溅而过瞬间被周围搅动的暴雪一起带动着散射到半空中胡乱飞舞,那些蕴含在血液中的真气也随之扩散开来。
血液止不住的澎涌喷出,突然间夏之鱼被咬住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力让她的身体整个扑倒在地上,周围飘荡的血液有一部分早已凝成冰霜,而另一些则是沾落各处。
一个滴满夏之鱼血液的古怪头颅在此时正若隐若现,夏之鱼无法去判断那是什么生物,在血液的映照下那个头颅长得有些骇人。
此刻牌位正被她紧紧抓在手中,周围的香火四散飞舞,有一部分和夏之鱼散落的血液相互交织,而另一部分则是被卷入到暴雪中吞噬殆尽。
滴落在不知名头颅上的夏之鱼血液在此时被瞬间冻结然后崩裂开来,仅是一瞬那个头颅便再次隐入不可视的视界中。
周围的呼啸依旧,夏之鱼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真气与香火在暴雪中肆虐飞舞。
隐隐间夏之鱼好似感觉到一道约十二三尺的拖影在雪幕中随意晃荡着,拖影随着暴雪一拂一摆中总会撒出点点冰晶,其上根部更是连接着一道无法看清的巨影。
夏之鱼想要抬起头去看个究竟,不料那拖影竟是猛的横向甩出,周围肆虐的暴雪为之一振、而后被从中间直直切开顷刻间便一分为二!
本该呼啸的暴雪在此时猛的一顿,寒风也不在涌动,随风飘荡的各种碎屑更是顷刻间被固定在半空中,夏之鱼的脑海也随之陷入短暂的失神。
耳边没有听到风雪的呼啸声,眼前更是看不清任何事物的存在,这一刻夏之鱼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雪,好像停了?
只是简单的一甩,顷刻之间便停住了这场暴雪,这真的可能么……
夏之鱼看不清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尝试着紧了紧抓着牌位的那一只手掌,掌心上空荡荡的空无一物。
牌位早已弄丢了,尝试着呼喊二丫以及蟾蜍先生,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干干的非常难受,好像很久没有解渴一样,身体以及四肢上传来的虚脱感甚至让夏之鱼怀疑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尽管看不见听不清,但是夏之鱼依旧废力的爬起来然后尽可能的摸索着,地面上冰凉凉的有些潮湿。
突然间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夏之鱼脸上,她伸出手想要去擦拭干净,然后猛的一愣。
这是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雨水不断落下很快的就让夏之鱼全身都湿湿的,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穿在身上非常难受,但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看不见的夏之鱼只能冒着雨不断摸索着试图找到躲雨的地方,雨一直持续不散,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夏之鱼一直在黑暗中蒙头转向,然后脚步一滑整个人猛的摔倒在地。
她有心想要爬起来,只是一股奇怪的感觉让刚有动作的夏之鱼僵在原地。
前方有人?!
夏之鱼不敢动弹,有什么东西正蹲在她的边上好奇的打量着她,而夏之鱼的上方也有什么东西为她遮挡雨水。
是谁?
二丫?还是蟾蜍先生?
夏之鱼没法说话,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并且出奇的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心底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想法始终挥之不去,好像对抱着自己的人充满了信任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夏之鱼却莫名的信任这种感觉。
夏之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实话,就连二丫她也是保持着一丝警惕在内的,唯独这个抱着自己的……人?
应该是人吧?
夏之鱼想着,然后她被放了下来,头顶上有什么为她挡住了雨水,踩在地面上让夏之鱼感觉有些不踏实,在她的视界里四周一片漆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本能的,夏之鱼想要回过头去“看”那个刚刚抱着自己的人,但却没想到一个手掌按在夏之鱼后背上然后狠狠往前推了一把,夏之鱼有些踉跄的暴露在大雨中。
密密麻麻的水迹很快就淹没了夏之鱼全身,有一些雨水甚至进入到夏之鱼眼睛里让她有些难受的低下头去,无奈下只能用手背揉去那些水渍,待舒服了一些后夏之鱼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有些刺眼的阳光以及趴在身上一直哭着的二丫。
看着周围的景色夏之鱼神情有些恍惚,这是在一间小客栈里,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不算合身的素衣。
周围并没有大雪,也没有下雨,有的仅仅只是看到夏之鱼醒来后嚎啕大哭的二丫。
二丫好像哭了很久的样子,她的泪水打湿了夏之鱼的衣襟,就连夏之鱼脸上也全都是二丫的泪水,有一些还流入到夏之鱼的眼睛里。
夏之鱼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伸出双手缓缓梳理着二丫的后背让她好受一些。
刚刚的经历如梦似幻,背后被推搡的那一掌依旧留有余韵,总感觉自己的身上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但夏之鱼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只是本能的感觉那个东西对夏之鱼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客栈卧房里可以听到街道上时不时传来的各种声音,夏之鱼抱着二丫坐了起来,她的身下盖着一张并不厚的被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让夏之鱼有一种不实感。
体内的真气依旧遍布全身缓缓流动着,身上没有牌位,手上也没有一丝伤痕,好像一切都如最初那般一样。
还没有来得及去问二丫问题她就已经哭累睡了过去,从窗户往街道外看去时发现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摆满了摊位,没有被暴雪压塌的房屋,没有一丝暴雪存在过的痕迹,这个热闹的城池真的是临安吗?
夏之鱼有些不确定,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并没有看到蟾蜍先生的身影,夏之鱼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当时是让蟾蜍先生帮忙照顾一下二丫的。
那么蟾蜍先生是去了哪里?
夏之鱼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抱起睡着的二丫从床上起来,到现在她才发现二丫好像长了些肉,现在的二丫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干瘦。
虽然身上的素衣并不那么合身,但夏之鱼也没找到其他的便只能抛下换衣服的念头,身后本该及腰的发丝现在只堪堪达到肩膀的位置,隐隐间手臂也有些作痛,但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异常。
卧房里的各种家具俱全一看就不便宜,而夏之鱼身上是没有银钱的,二丫也不可能有银钱在身,那么就只有蟾蜍先生了吧。
可是夏之鱼抱着二丫下楼走出客栈后依旧没有看到蟾蜍先生的身影,就连跟在蟾蜍先生身旁的赤身大汉夫妇也看不见分毫。
抱着二丫站在街道上夏之鱼略显迷茫,每一次走路时脚底总有股飘飘然的感觉让夏之鱼非常不踏实,街道上人来人往但总是错身越过夏之鱼。
没有人去看夏之鱼,哪怕是撇一眼也没有,现在夏之鱼可没有刻意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街道上的人们却忽视了她的存在。
街道上夏之鱼和行人们就好像身处两个世界那般,来来往往的人们无意识的越过夏之鱼,缓缓驶过的马车更是擦身而过。
夏之鱼抱着二丫愣愣的站在原地,悬挂高空的烈日让夏之鱼有些难受,不得已之下只能转过身低着头去不让自身直视阳光。
一道道由阳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在地面上相互交错,被夏之鱼抱着的二丫的影子就好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行人们踏影而过却恍若未见。
唯独夏之鱼,此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