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七月十九日,格林尼治时间,上午九时五十分。
O.S.F. 天使级强袭登陆舰“力天使号”战斗舰桥。
数分钟前,舰桥发布了停止展开弹幕的命令。自亚丁城区一侧向战舰袭来的压力逐渐减弱了。派出MS队介入战斗带来的成果得到些微的回报,战斗舰桥的气氛略微轻松起来。常时巡航状态下的弹药是否能经受起激烈实战的考验暂且不提,如果不能停止将能量优先供给给炮座,幻象化粒子悬浮装置的吸积气垫就不能再启动。如此一来,这艘数十万吨的钢铁罐头就要一直搁浅在亚丁港的防波堤上了。来自主炮座的命令宣告了各炮座所承担支援火力的压力得到减弱,航宙长芬恩和轮机部的声音紧随着主炮座的通讯,立刻占领了舰内的公开线路。
经过最低降噪处理的红外影像将胡尔迪约湾对岸的画面显示在战斗舰桥的主屏幕上。不断增多的高亮光点背后无疑是逐渐白热化的交火。自战斗开始,通向哈丰半岛一侧的有线信号就被切断,由噪声和干扰组成的无形墙壁从港湾中间将O.S.F.的“力天使”和大西洋联邦的数艘战舰分割开来。
出于躲避敌方重型武器轰炸和密布宇宙港的光束炮火的考量,全舰的指挥部门已经转移到深处于舰艇内部的战斗舰桥。但极强的中子背景干扰和指向性的电磁噪音依然在和船舰的各型雷达座进行漫长的拉锯战。为了夺走战舰指挥部门进行目测观察的光学探测器之眼,敌方针对短暂上线的光学探测阵列的电子攻击如同潮水般涌向雷达部。
“让雷达部在各探测阵列的入口设置级别四以上的攻击性防壁,各终端启用能动的傀儡程序,以防御方案D4应对。展开完毕后,向舰桥汇报可上线的探测器和能支撑的时间。优先防御光学和热传感监视器,能清理出和MS队通讯的加密信道吗?”
将话筒放回副舰长席的扶手,坎贝尔转动座椅朝向正侧躺在舰长席上,接受军医治疗的帕顿舰长。
“很罕见的电子攻击。无论是病毒的强度还是密度都很惊人。这次的敌人和之前遇到的都大不相同。这样基本可以肯定,他们之中有精通光量子网路空间攻击技术的专家。”
“嗯。要向总部进言在舰艇上恢复电子战斗部的证言,这下应该很充分了吧。”
肩膀被石膏固定,帕顿舰长小心地侧过脖子,将目光投向闪光的主屏幕。
“视情况而定,他们很可能会窃听我们的加密信号。但是现在我们甚至无法联系到派出的MS部队……或许我们已经被引诱了……”
“临场判断交给MS部队的指挥官。所谓鞭长莫及的情况就是这样。从目前的状况看,他们的目的是质量加速器和大西洋联邦的舰队。先发攻击我们,更有分散支援哈丰区兵力的可能。”
“要继续追击吗?”
“也得先等悬浮器再启动之后再说。而且现在留在船上的MS驾驶员都没有确实的实战经验。”
“听你这么说,他们一定会说‘如果一直不参加战斗就永远不会有实战经验’,再说经过选拔的MS驾驶员,他们对自己的技术应该有相当的自信吧。”
“正是现在这种情况,才不能鲁莽地让他们出去。没有母舰的情报支援,让连通讯都几乎为零的情况下没有实际经验的驾驶员去和曾同我们交手生存下来的敌人交战,搞不好会把底裤也给赔进去。”
对帕顿的判断报以肯定的苦笑,坎贝尔接通了通向轮机部的回路。
“轮机部给的预计时间是十五分钟。在那之前我去问一下布列斯特少尉他们清障作业完成还需要多少时间。不过,我想确认一下:虽然是合作关系,O.S.F.有支援‘原核号’的必要吗?”
几秒钟后,他将话筒再度放下。
“看在奥瓦尔的同袍情谊上,我们给予最低限度的支援。”帕顿转过身。军医已经完成了固定骨折部位的手术。
向军医点头作别,帕顿将椅背缓缓调直。“不过,这也算是追捕这些残党的好机会,O.S.F.的MS部队如果能和驻留的大西洋联邦部队协作,我们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向炮座发出掩护质量加速器的射击指令。让雷达部再度尝试和港口指挥部链接,如果可能的话,试着找出干扰源。在悬浮器上线之前,对事态的介入就全部仰赖MS队战队长的判断吧。”
II.
九时五十八分。
亚丁宇宙港。
北纬十度二十八分三十秒。东经五十一度十六分五十四秒。
高度:四千英尺。
可见度:高。
盘旋在亚丁宇宙港上空的云洞边缘逐渐淡去。受第一波攻击所产生的强絮流影响,正在接近宇宙港的路径上奔驰的热带低压“阿苏帕”失去了支撑的空气而迅速消失。笼罩在天空中的雨云被抽干、粉碎,继而消失在逐渐扩大的云洞之中。被云层遮掩的宇宙港即刻暴露在炽烈的阳光直射下。以至仅是脚下的大地反射的强光就足以令人感到目眩。
不。令人感到目眩的不仅是极度晴朗的天空,还有大地上闪耀的火球、天空中划过的粒子雷光,还有空对空火箭弹相继爆炸的烈焰。屏幕上显示的高辐射源又消失一个。耳机里传来令人心跳加速的警报单音。
“哦?长距离高速反辐射导弹(LRHARM)吗……”
在复合操纵杆上移动手指,将战术AI配合警报而弹出的窗口关闭。他伸出手将面前的控制面板切离主控制台,在缩回手的同时,他关闭了同友军的公开频道通讯。
反正传来的不过是弱者的哀嚎。
“现在还有人装备,并使用着那样古典的玩具吗……”
用自机的位置、空中干扰平台的位置和匹配型号后AI对导弹模拟路径的相对位置推断,敌机的这一波攻击来自视距外。
“超视距攻击一发命中……还是在这样的电磁环境下……”
是令人热血喷张的对手。
安诺斯·恩培斯特操纵着MVF-M11Q“贝努鸟”用翼刃切将一架企图阻拦自己的霸主式战斗机麻利地从中间解剖。被怪鸟的翼刃撕裂的机体在背后爆散,火焰将战机闪耀的黑色躯体映成橘红色。
报警信号。第二发。
半握着操纵杆的手掌向左侧微微施力。喷射器放射火光,化作烈马的贝努鸟乘风滑行,作为机体尾部推进器的腿部单元侧向喷射,进行弧线机动的机体将机首偏转。右手食指点住扳机按钮。机腹挂载的武器解锁的同时,投影在面罩上的显示屏幕上,袭来的导弹被红圈锁定,耳边的报警信号逐渐尖利。
“嗯?驾驶员很年轻……”
左手在复合操纵杆上将索敌雷达的管制分流给战术AI,恩培斯特将视线移向干扰器的分布地图。继续锁定袭来的导弹,他将地图快速与索敌雷达提供的画面和自机的位置重叠匹配。
粒子炮的雷光划过清澈的天空。随大气衰减的粒子流如同被导弹所吸引一般,准确无误地消失在热感光标的尽头。
是胜利的喜悦充满自己的血液了吗?
不,正相反。一丝不安划过脑海。他迅速指示AI作出随机回避。机腹的扁球体火箭槽在内部反转,黑色的怪鸟在空中喷洒出无数枚微型干扰弹。几乎是在干扰弹展开的同时,热流就裹挟着冲击波席卷了机体。
收回先前的评价。恩培斯特急促地呼了一口气,又挺身深吸一口氧气面罩灌来的空气。人在高速下视野会狭窄,紧张的战斗令人心情高涨而神经疲劳。几乎是直觉般再度拧转操纵杆,黑色的飞影做出了几乎要将身体拧碎的的近直角机动,以毫厘之差甩开了另一发导弹。
在云雾般散开的微型干扰弹网中,又一枚对空导弹消失在光与热的漩涡之中。
在引诱我吗?
再度将视线从索敌雷达屏幕上移开,将相对位置输入战术AI,同时指挥机体再度进行AI诱导的随机机动。在哪里?持续的战斗中,恩培斯特头一次感到急躁。
自己是被战火吸引了。将思想暂时委身于AI的诱导,他短暂地闭上眼睛。用食指和身体的感触询问贝努鸟的意志。高速回避。脚下猛然施力,推进器伴随着喷口的摆动喷射出蓝色的电弧光,切开空气的屏障,贝努鸟略微调整一侧的机翼,带动机体螺旋下降。
警报。切换索敌雷达。还没有反推出对方的位置。对方不是在巡航状态,而是在视距外回避探针雷达的锁定。
将抵在牙齿上的舌尖收回,槽牙的摩擦承载了自脑中袭向全身的不适感。不能轻敌。恩培斯特双脚施力。已经降落到两千英尺的贝努鸟展开了尾部的推进器,大仰角扬起的机头在空气中嘶吼,迅速向上爬升。
警报。关闭战术AI。瞳孔在缩小。他将视线凝聚到投射在面罩上的画面。被锁定。直击路线。高热源体接近。三秒内接触。警报。直击路线。两秒内接触。
下达回避指令。
对手不是战斗机,是MS!
机体的各关节解锁。贝努鸟在空中翻滚身躯。骨架相转移装甲过电。加压。贝努鸟向自己的骑手发出尖锐的警报同时,在近乎要崩溃自机结构的高速度中旋转变形。驾驶舱周围紧急注入液体,在零点几秒之中被电化为蒸汽排出机体。眼前的景色出现一瞬间的模糊,手臂上传来抗G力剂注射器刺穿血管的压力。热浪烤炙着黑色的影子,扔掉被融毁的一块装甲板,贝努鸟以空中变形,进行质量置换机动(AMBAC)的方式,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记粒子束。
单音警报再度响起,自机地图上的电磁辐射源又减少了两个。
高度:七千英尺。
电磁风化作沙沙声吹入耳机。
艾莉安伸手想要关闭报警器。尖利、单调的警报声有些扰乱她的心情。
她感到没来由的不快。是因为会影响到作战的成果,还是遵从自己的情感而得出的结论?
系统有些过于敏感。她将报警分流到自动迎击系统内部。让沙沙声再度包围自己。
她湛蓝的双眼如静止的湖水般倒映着屏幕上数据的流动。
艾莉安伸手去点面前的控制面板。准备对一段数据进行进一步的分析。敌人的位置从数据流里分离了出来,好似沙从水中析出。
诱饵?她伸向控制面板的手停止了。假数据。她下定了结论。几秒钟后,全向迎击系统(OMEGA)作出了同样的决定,并提供了对应措施,显示在另一块窗口中。
她没有对诱饵数据进行分析。将病毒夹杂在诱饵数据中是常用的手段。艾莉安扣动扳机,向诱饵提供的坐标发射了一枚LRHARM。同时又向脑海里的推定坐标无锁定发射一枚高速对空弹(HAAM)。
热源。敌机发射了干扰弹。在热源被探测到的同时,艾莉安向闪光的热源坐标发射了一枚HAAM。同时根据热源和前一枚LRHARM的相对位置,向推定的目标无锁定发射LRHARM。
两枚导弹同时击中了目标。不。第一枚HAAM没有击中目标,而是被拦截了。向联络点发送定时坐标后,艾莉安操纵机体进行随机机动。同时根据探针雷达的数据,将接触到自机回路的量子探测器引入全向迎击系统所制造的陷阱之中。几微秒之后,探针带着诱饵数据离开了迎击系统。
继续进行随机机动。艾莉安拉下挂在额前的狙击目镜。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随机机动的公式在脑中默诵,同时将最后发射的一枚LRHARM的路径和前一枚被拦截的HAAM的热源坐标进行对比。少女的手指按向了设置在机首的主炮扳机。
经过爆裂光束炮的收束环收束后的复相炮喷射出高指向性的聚合粒子流。同时,艾莉安左手按动了导弹箱的扳机,随着光束的牵引,又一枚无锁定LRHARM向着推定坐标发射。
主炮未命中。LRHARM命中。
高度:五千英尺。
同型机体的情报传输请求?
这架“贝努鸟”虽然是特制的机体,但本身的结构依然采取了自曙光社获取的可变MS“村雨高达”的数据。因此被识别成村雨也是常有的事情。根据外形进行数据匹配的结果,就是将贝努鸟误认为是奥布军的MS。
难道对手是奥布军吗?
不,恩培斯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陷阱。对手在侵入我的数据交换系统。是被探针钓上的恶毒诱饵。值得佩服。
他伸手将数据分析窗口放大,并将索敌窗口推向一边,恩培斯特对着闪动的通讯面板停顿了几秒,接通加密回路的同时,向回路的另一段发送了诱饵数据。
“上校!敌机使用了量子病毒……”
“一看就知道了。各机切除辅助AI,将通讯转换成自闭模式。保持无线电静默。”
“明白了。指挥权移交给你。”
单凭一架机体就想扰乱战场,杀意过于单纯了。如果敌机投入了量子病毒攻击进行电子战压制,抛弃易**扰的战术支援设备和通讯回路之后,接下来会发展成为全干扰环境下的MS混战。能否胜出所依靠的就是纯粹驾驶员技量的对抗。高速驱动机体下降,贝努鸟伸出手搭住一架利用副飞行系统在空中飘飞的指挥官型西古。
“战斗已经要进入更深入的阶段了。总帅的增援还没到吗?”
“啊…上校,总帅说是要去回收‘单元’。因此会晚一点和我们会合。”
“回收?真是随意啊。”
“这也是总帅的魅力所在啊。说不定,他的确是预言中的人。”
“是吗。刚才那架银色的大魔型机体,发出的信号是‘斯尼斯特拉’(Sinistra),是我方的增援吗。”
“应该是吧。那样的操纵技术,的确是一个高手。”
“真希望战斗结束之后,能够和那架机体的驾驶员见面。能够有这样的人加入我们,实在是组织的幸运。向那架机体以同样加密方式发送约定信号。看来和预计的一样,有志之士在约定的舞台上汇合了。和其他机体进行接触回路联络,干扰阵列的气数就要到头了,接下来是战斗的重心。我去预定地点援护登陆。”
“是,祝你好运,上校。”
“那就是敌人的厄运了。”
这样的混战,是要我们成为在一个从未露面的领袖面前争宠的游戏吗?恩培斯特冷笑一声,切离了有线接触通讯。
“能带给调整者的未来,实现预言的人……”他低声自语。
贝努鸟抛离了战术AI单元。被弹射出去的单元在空中被诱爆,阻挡了一架跳上空中的特戈斯的步伐。抓住空隙变形为MS形态,贝努鸟自盾牌内抽出银色的长剑,将特戈斯的驾驶室洞穿,并将停止行动的机体用脚底的利爪抓起,抛到质量加速器的跑道上。贝努鸟的引擎发出嘶鸣,黑色的魔影绕着作为巨大掩体的质量加速器向地面滑翔。
III.
九时五十三分。
自海面吹来的热风让约翰·哈克雷中尉的鼻子发痒。主监视器被击毁,换上兰道机头部后的摄像仪信号居然连接不畅。此时,自机的最大视野只能仰赖机体全身各处辅助监视器的再合成,半周天屏幕被减缩到正面的一块,缩减的视野让他体会到行动的紧缚感。
“这下可好,指挥官机的头刚被拆换到你的座机头上就被打烂了,上尉回来之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声音从地上的机体残骸里传出。这是兰道少尉经由自己被损坏的特拉格射出的接触回路传来的通讯。
“少尉,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再说MS的战斗数据是共享的,只是一台主监视器被打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哈克雷的印象中,米尔上尉对于MS的态度仅限于工具之情。虽然想象不出他会对不仅私自拆换,还在战斗中弄坏他专用机的头部作何表情。但即使知道重要的战斗数据依然保留,喜爱MS的哈克雷却对因为自己的冒进和不成熟而让MS受到损坏而泛起一丝惋惜的情感。
“哼,我好的很,就是被直击折断了几根骨头,有大姐头照顾,我看你一定羡慕得不行……诶呀痛!”
看来安妮罗丝少校仍然有教训下属的力气,哈克雷感到莫名的宽慰。在凯尼斯的指挥和恢复功能的战斗AI的引导下,他的特拉格正将从兰道机身上拆下的两具腿部组件连接到被斩去双腿的凯尼斯机身上。
“能不用整备班帮助就在战场上进行紧急换装,真是万幸。”凯尼斯的声音通过接触回路传来。
“说多亏了特拉格是通用组件。不过,那边的突击型是改装件。还好只是被击破了反应装甲,要是也被切掉胳膊、剁掉双腿什么的,要像现在这样更换部件就没办法了。”
“这就是专用机驾驶员的肩膀上的责任啦,这么看的话,一直使用追加装备的改装机要比专用机更有弹性,你说对不对。”
声音居然喊这么高,这是要把私人接触回路当成公开线路吗?安妮罗丝起身回头,向坐在兰道的特拉格驾驶室内,应该是在用训练用手柄指挥哈克雷机的凯尼斯望去。
“身体不要紧吗?”
索姆的声音让她的心跳快了几拍。她转身向身后所靠着的特拉格望去。已经装备上兰道机的头部和手臂单元的特拉格躺在地上,AI主导的自检和数据配合还需要一会。索姆站在驾驶室周围的装甲板上,嘴里不知何时已经叼上他那根直柄烟斗。看到她转过身来,索姆便放下了手中的战术望远镜。
“是,已经不要紧了。”不知为何,安妮罗丝感到脸颊上有些发烫,她站起身,让身体朝向背对躺在地上的兰道而侧对着索姆的角度,抱起了肩膀。带着热度的风从海面吹向自己,她的脸上却由此感觉到隐隐的凉意。
“那架白色的机体是……”
“不能保证是否是友军。在战斗中确认吧。”
“是。”
“那么,少校请换乘我的机体,将识别号互换。这样突击型特拉格的识别号变更为‘突击二号(Assault 2),克罗文的加农型保持‘突击三号’(Assault 3)不变,在IFF系统内取消掉四号到六号的编号。组成三角阵型。”
先发的六台机体中,只有因担负中距支援任务而迟到的加农型近乎完好无损。和几乎丧失作战能力的麦克米兰机比起来,仅仅是头部和驾驶舱门被破坏的自机,受损已经算是轻微的了。兰道机和凯尼斯机的四肢结构尚为完整已是大幸,和麦克米兰机交换部件后,至少能让多一台特拉格重返火线。如果这台机体继续使用凯尼斯机的武装,仍能组成全距离的三机小队。但这样计算,也至少有两台被拆剩的机体不得不退出战场。索姆上尉更改识别号的命令,实际上是给自己下达的撤退命令。这就是实战。敌人在一瞬间就让五台特拉格暂时失去战斗力。自己有和这样的对手交锋的觉悟吗?哈克雷向后靠在操纵席上,不甘地将双臂抱紧在胸前。
“不必要担心我,我还能继续操纵那架机体……”
安妮罗丝感到想说的话直冲喉管。但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的,上尉。我将现场指挥权移交给你。”
这是明智的安排。遭到榴弹直击的驾驶舱虽然有反应装甲防护,而削弱了对装甲投射标的威力,但直击的冲击已经震伤了内脏。突击型特拉格是拥有高加速度的机体,现在自己的身体或许会拖累机体力量的发挥。
“兰道少尉的伤势,能支持到用MS转移吗?”
侧身向下探出右腿,索姆顺着装甲板的斜面滑落到地上。
“移动没有问题。少校的手艺很温柔。”兰道有些费力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总算能感觉到全身依然在控制之下。他不禁轻声感叹自己的幸运。不过即使驾驶服内灌满了担心自己是否就此瘫痪而流下的冷汗,他在言语上依然表现得满不在乎。
“这几天和谢林格中尉在一起,怎么别的不会,学他的油腔滑调倒是青出于蓝。”
安妮罗丝单膝撑在地上,俯身托起兰道。
“现在要将你用哈克雷机移动回母舰,小心一点。”
少校发梢上的甜味飘来,兰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头,试着用左手撑起身体。
“没事,四肢都能动,就是苦了肋骨不能打石膏。”
“喂,这可是刚固定好的骨头。”
兰道顿时变了脸色,不再勉力撑起身体。他有些尴尬地将头转向索姆上尉。
“哟,麦克米兰上尉,烟斗抽这么快可不绅士啊。”
索姆从鼻孔里喷出烟雾,听到这话,他泛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小鬼懂什么。”
“祝你武运昌隆,千万要保重这把上了年纪的骨头啊。”
“哼,你要是以后不学着点,我看你的骨头都上不了年纪。”
“谢林格中尉,我们要移动兰道少尉了。”
安妮罗丝朝着凯尼斯所在的另一架特拉格喊去。将双腿单元连接到凯尼斯机上,失去头部的哈克雷机蹒跚着向自己走了两步,俯身向兰道和安妮罗丝伸出MS钢铁的巨掌。
索姆托住烟头从唇齿间抽出,又抽出飞行夹克里的手帕擦了擦,将还在燃烧的烟斗递给兰道。
“小鬼,帮我把这个带回去,搁我桌上。”
说完,索姆·麦克米兰便拉起胸前飞行夹克敞开的拉链,再将敞开的驾驶服在脖子上扣紧。他将挂载脑后的头盔翻到头上,拉下了防眩面具,朝着坐在地上的突击型特拉格走去。
地面传来打桩机般的震动。一架轻骑兵型短剑II拖着一架特戈斯从防波堤旁的机库旁走来。看到深红色的突击性特拉格双手撑地,从地面上缓缓站起的模样,短剑II立刻伸出空着的左手,向突击型特拉格射出了接触回路。
“这些机体…你们是特殊作战部队没错吧。”
“是。你们的所属是?”
“我们是联邦第二舰队的。本来只是在这里整备机体,要调回防御线。没想到这里居然遭到了袭击。而且现在根本无法和母舰联系。”
果然如此。干扰已经强烈到无法进行机体间的通讯了吗?不,或许比这更糟。索姆深吸一口气,伸手锁定安全带的插销,将自己扣在驾驶座上。
“其他的部队呢?”
“被刚才的袭击冲散了。这架机体是我从港口护卫队的仓库里找到的,我的机体被击破没法修理。这一面港口护卫队的机体相互之间无法联系,不过应该是接近全灭了。司令部没有回应,看来是最初的攻击瘫痪了港口的指挥系统。现在应该是第四舰队的人聚集在质量加速器那里混战吧。”
“大西洋联邦打算用质量加速器将舰队送上最终防卫线是吗?”
“不,应该只有几艘船。是例行的换防。”
“明白了。我们打算渡过海湾,从侧面支援第四舰队的‘原核号’。如果情况允许,我们打算用陆战队排除敌人,进入并夺回质量加速器的指挥塔。看来会是一场大混战。你的名字和军阶是?”
“是。韦恩·亚多姆。中尉。”
“那么亚多姆中尉。你随着这台没有头部的特拉格去吧。”
突击型特拉格从地上捡起兰道机丢下的光束步枪,递给短剑II。
“那台特拉格里有伤员。而且是AI自动导航。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在回程警戒伤员机。”
“明白了。祝武运昌隆。”
短剑II收起了接触回路,接过步枪,拖着特戈斯随着自动站起的兰道机向母舰的方向走去。马隆·克罗文的特拉格加农伸出手,拍了拍短剑的肩膀。
“是不打算抛弃自己的机体吗?”看到短剑拖着特戈斯的身躯缓步前进,马隆轻声笑了几声,挠了挠被剃光头发的头皮。自机体左肩传来震动,他连忙打开接触回路。半周天屏幕的一角跳出了突击一号和二号的图标。
“Assault 3, 现在我们要进行质量加速器周边敌人的清扫作战。谢林格中尉、哈克雷中尉,你们的识别号已经被撤销。准备进行黑色状态下的战斗。MS各机进行最终检查。将腿部喷射器减档,我们要直接越过海港。”
安妮罗丝操纵的特拉格将自机的步枪挂在腰后,伸手接过索姆机递来的哈克雷机的步枪,并向地上的特拉格残骸射出接触通讯回路。
“Assault 1至3号机,及MS队全队。现在起关闭通讯,在对外接受回路上打开第四级攻击性防壁。MS各机从现在起进入无线电静默,封锁普通回路。各机通过接触通讯回路汇报状况。”
“是!各机,准备应对视距下对MS战!”安妮罗丝轻呼了一口气。将驾驶服的扣子锁紧。黑色状态是通讯条件全部封锁状态下的战斗。眼前的光度短暂变化,自适应的防眩面具在面前降下。
敌人的电子攻击正在试图夺取我方的通讯回路。真是棘手的事态。
“Assault 2,状况良好。”
进入全封闭通讯模式之后,不进行接触就无法传递加密信息。接下来的队形变换和协同攻击,只能依靠MS公开的光信号、手势。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更重要的是独立战斗时各人的默契。
马隆感到心脏将血液压至全身的酥麻感,他活动了一手套下握在手柄上的十指,默默点了点头,关闭了防眩面罩。
“Assault 3,状况良好。”
索姆驾驶的突击型特拉格将装甲色变更为重视效率的蓝白色。它松开搭在两机肩上的双手。双眼监视器用光信号发出了战斗命令。率先驱动机体朝着质量加速器的方向跃去。安妮罗丝的特拉格和特拉格加农紧随其后,跃起的机体所喷射的热风在防波堤上掀起浪花。
哈克雷和凯尼斯摘下了耳机。哈克雷望着三架机体远去的机影在海面上推起蒸汽的尾迹,有些出神地坐在了特拉格的装甲板上。
“哼,这样才不愧是O.S.F.。”
凯尼斯的声音闯进了他有些恍惚的神智。哈克雷转过身,看到他打开了驾驶舱内部的备用武器箱,并开始改写机体的自动驾驶程序。
“是吗?”
“本来,O.S.F.就是各国驾驶员合作的平台,任务全部仰赖独立作战的默契。与其说是上下一心的军队,不如说是用共同战斗默契的个体来得妥当。”
他将一把自动步枪递给哈克雷。哈克雷皱了皱眉。
“或许从今往后,这个组织的意义也要发生改变吧……”
他接过了步枪。“有意思。你又有什么打算?”
“港口护卫队和大西洋联邦舰队在这个亚丁宇宙港整备,但他们的码头在质量加速器那边。这么看,我们或许能征用他们的MS。上尉他们的目标也是质量加速器。目标已经很明确了。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干什么,你心里也应该有数。”
哈克雷瞪大双眼,凝视着凯尼斯的脸。确认在这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找不到说笑的表情,他干咳一声,转身解开了步枪的保险。
“打算和少校和上尉比一场吗?“
“这是难逢的好机会,准备好搞一票大的了吗?”
“哼,胜算低的赌局赌起来才惊心动魄。你打算怎么玩呢?”
“当然是按照O.S.F.的老规矩了。”
凯尼斯露出他总是带有一丝邪气的招牌微笑,用力拉动了手枪的枪栓。
IV.
如同躺下的巨塔,武库型扎乌特用包裹自身的粒子风吹开海水,沉重如同轻型战舰的身躯被吸汲入悬浮器的海水排开,在海面上留下白色的泡沫尾巴。
“统合设计局的机体?”
将监视窗口从主控制面板上切开,雷昂·葛雷弗斯伸手取下挂在操纵席一侧的头盔。从头盔的精密瞄准镜上抽出数据线,连接到“狙击型亥伯龙G”的控制阵列上。
经过改良的半天周显示屏上,按照红外瞄准装置依次以热源强度顺次显示正在港口混战的MS数据。将和头盔连结的座内瞄准装置和战术辅助AI同步还需要数十秒的时间,雷昂将挂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摘下,并戴上了头盔。
IFF(敌我识别装置)的数据已经借由战术AI进行了最大限度的分流,但无数借助信道侵入的数据探针依然不能忽视。将电子战装备下放到每个MS上吗?雷昂的臼齿用力摩擦起来。尽管来自中子干扰器的全频背景干扰已经让MS的接收器混乱一片,但借助量子通讯回路而来的电子攻击依然自四面八方涌来。无论是面前燃烧的港口还是战术AI组成的量子网络之中,短兵相接的混战时刻不休。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将主动监控器调整成光学瞄准优先。狙击型亥伯龙G的手掌链接上光束狙击步枪的数据及能量接口,放下了状似夜视仪的高精度狙击面罩。
“望远镜找到了狙击点。盖尔,你的突击队在我的射程范围覆盖之内,小心流弹。SG(Sniper G),葛雷弗斯请求先行一步。”
“小心AOC,保持联络,不要被友军击中咯!”
MS队的频道内传来声音。
“明白了。”雷昂放下了头盔上的精密狙击镜,并解除了狙击型亥伯龙G同副飞行系统的锁定。
“许可。SG在陆战队进入质量加速器之后就和我们汇合。各机,准备进行对MS战。”
舰长马哈拉帝·康的声音自通讯回路中传来。
“各机,确认VSS-23传来的信号。虽然前方的电子战干扰机已经清扫完毕。但还是要注意提防敌人的电子攻击。由安德森少尉采集的病毒模版已经分发到各机的资料库上,使用R3型的疫苗基,交由诺伊卡应对。已经进入目视交战区,各机除‘望远镜’以外,打开ECM(电子干扰)及ECCM(反电子干扰),关闭AOC(主动光学迷彩)。
“这里是陆战队,敌人配备了重MS,NSA的情报指出他们的指挥部在质量加速器。”
穆勒级装甲运输机由于挂载了四辆步行战车而显得有些沉重。高度计上的读数逐渐减少,在感受到地表重力牵引的同时,即使隔着防弹舷窗,盖尔·格兰特中校仿佛也能感受到在港口混战的MS放射的热量。
“巴德,掩护陆战队登陆的任务就交给你的MS队。按照VSS发来的数据修正战术AI的预报。安德森少尉的机体也会提供空中支援。”
“了解。MS队,准备进行目视距离MS战。掩护陆战队登陆。”
巴德·修奈德驱动由LRSFS(长距离副飞行系统)挂载的MS,向僚机发出光信号。三台TGAT-X207“星云迅雷高达”相继解除了幻象化粒子匿踪系统和机身与副飞行系统的锁定。
“是在达喀尔遇到的重MS。推定拥有能量偏折护盾。无论是实弹还是光束火力的威力和密度都很惊人,小心应付。”
对身上的强袭用动力装甲作了最后一次自检,盖尔将第三把手枪**腰后的武器收纳匣。这是一把RM04“幽灵”型左轮手枪。
“哼。更换的装备就是为了对付它们而准备的。不过盖尔,我记得陆战队最近更新了装备,你还是改不了用幽灵式的毛病吗?你要是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可以转行来操纵MS啊。”
“我原来那么好摸透啊。”
他把战术刀插在左肩的挂架上。
“这次要以目标的拘捕为优先,幽灵式的拒止力很强。再说如果一发打不中,给三十发子弹也是一样的道理。”
“回程的酒钱就请你报销了。”
“那当然,这次巴德队长的击坠榜又要更新了。”
他接通了和母舰的通讯。
“舰长,ENNEAD的机体作何安排?”
“TX04,TX05在城区里按照战术预报的指示,防御可能对市区的攻击,TX08是电子战专用机,会掩护安德森和巴德队长的行动。”
“明白了。诺伊卡,听得见吗?电子压制就要拜托你了。”
“叫我菲斯特。你还这么见外啊。”
“我?见外?”
“连和你一起战斗的人都不能以名字相称,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和你合作啊?”
“你在说的是什么啊……”
“够了。”
强行切入MS间的通讯,马哈拉帝打断了两人的声音。
“降落之后以TX08为中心设置指挥系统,保证母舰和各突击部队的通信,协助陆战部队进入质量加速器。请认真一点。”
“明白啦~”
“那就去做。各机,依照目视数据进行预定行动,将照准讯号回传。”
真是受不了,在战场上怎么还能耍小孩子脾气。将菲斯特的声音排出脑海,康打开通向舰内格纳库的通讯。他将架在鼻梁上的玳瑁边眼镜摘下来,用绒布轻轻地擦拭着许久没有清洁的眼镜。
“你的MS里能看到舰桥的捕捉到的图像吗?”
“可以。数据的分流交给了AI,具体的情况我都听到了。”
耳机里传来麦格斯·列文琴科夫的声音。
“那就好。敌人的战斗模式我正在分析,回传的数据交给AI处理。目前可以确认到不使用联合IFF识别码的MS有三十架,袭击者的主要攻势分成三条,重MS控制港口出海口,其他的MS部队在质量加速器和大西洋联邦的舰艇附近和守卫部队交火中。攻势目前正向质量加速器附近偏移。这些都和NSA通过回线传来的情报一致。你该怎么判断这样的情况?”
“维持目前的战术部署,依然将袭击者主攻方向上的部队假定成诱饵部队,MS队进行歼灭推进,陆战队继续搜索目标。”
“哦?这就是派出陆战队进入质量加速器的理由吧”
康将面前的控制面板打开。屏幕上三条燃烧的火线将亚丁宇宙港切割成三片扇面。
“将目前的情况发送给NSA。细节的交涉让加里宁去对付。”
“明白了。不过现场指挥的权力在你手上,这可是指挥官之间的交涉,交给不在现场的加里宁没问题吗?”
麦格斯轻笑了一声。
“我不擅长和海军的人打交道。”
“明白了。我就这样保持目前的航向和深度,让我们的支援火力能够覆盖袭击者的推定逃亡路线。命令我会以联合指挥部的名义下发。接下来要进入通讯静默状态。就要看现场的判断了。”
“拜托你了。”
切断和格纳库的通讯,马哈拉帝·康将眼镜戴回,从扶手上举起挂着部队标示徽的白色舰长帽在头上戴好,双手扶正了帽檐。
他举起右手,将手指指向耳边,然后像是要切开空气一样用力向下挥手,将灌注于全身的力量在伸开的手臂、五指及命令声中向外喷发。
“全舰、全MS队、陆战队注意!本舰维持目前深度及航向不变,雷达班继续索敌及确认和回线的连接。对空监视班、声呐班维持第一战斗配置。本舰以联合指挥部的名义向MS、陆战队各机以及O.S.F.和大西洋联邦的舰艇,以NSA的频率识别码发送信号。通告MS、陆战队各机,解除武装保险,自由开火。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