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东离跌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什么。双手撑在地上,仿佛指缝间流逝着什么。喻东离装作吓坏的样子,而任世贤刚用刀指向喻东离,却只听一声枪响,炸裂于苍穹之下,回响于湖岸之间。
喻东离惊抬起头,双眼瞪大。他双瞳涣散,气息断续。任世贤却已仰倒在地,捂着汩汩流血的心脏。喻东离的腿无力了,双臂支在地上,颤着。
“小妹妹,别怕。”一个声音在喻东离身后响起,夹着硝烟,“我带你走。”
那个男人横抱起喻东离,喻东离挣扎着,腰间的刀掉在地上。男人定睛一看地上哐哐当当的刀,“呦”一声出来,用力颠了颠怀里的喻东离。
“刀?!小妹妹你防谁啊?”男人说。而喻东离却只能惊叫出声。
这时,桥头闪过一道黑影。
“把那个女孩放下!”张俊的声音响起,翕然。
喻东离扭过头看见张俊的脸,苦笑着。
“你tm谁啊!?”人贩子眯眼看去,“呦——这不是酒吧看场子那个吗!”他一手托着喻东离的身子,一手掏枪出来,手肘托着喻东离的后脑。
可是张俊已用乌黑的枪口对准那个男人。
“原来是你。”张俊看着那个面对自己的枪口大惊失色的男人,“酒吧搞事的人有你一份?”
男人咬着牙:“要是老子那个时候有枪,你tm还能站在这里?!”
“把那个女孩放了。”张俊冷声说,“你搞别的女人我不管。这个,不行!”
喻东离听此言,也强颜笑起来。
可是又一支枪对着张俊了。
“做英雄?!有枪了不起啊!”
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张俊未等尖叫灌耳,立马扣下扳机,枪声骤鸣。
惨叫声不绝于耳畔,那个被砍下手的男人在地上打着滚。而桥头的男人都额头上则多了一个血窟窿。
手一松,喻东离落在地上,四肢撑地。而人贩子的高大的身躯却前倾倒去,要砸到喻东离身上。张俊正要冲上去,旁边的黎亦炽已收刀在腰,飞身而去,一把推开了那个人贩子的身体,任其砸在别处。
黎亦炽扶起大姐大,张俊瞥了一眼那个断了手的男人,头也不回,眼也不看,反手砰砰砰三枪。惨叫戛然。
喻东离和黎亦炽忽而抬起头,见张俊收了枪,理了理西装,向他们走来。
“五万,明天来我家拿。”张俊说着,把喻东离的手机和耳机递过去。
喻东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警官证:“你的。你忘带了。”
张俊挑起嘴角:“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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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库房里安静无声,只有凌音的电脑传来早间新闻。
“昨日,越秀公园发生了一起劫持案,被劫持者不详。案件发生期间,民众听到枪声立刻报了警。所幸在公园巡查的刑警队长张俊警官及时赶到现场。两名犯罪嫌疑人持枪作案,杀害了一名散步的青年,张警官在情急之下将其当场击毙……”
“东离,这件事你要负责。”黄廷杉说,“还有炽。”
喻东离和黎亦炽只是垂着头,不说话。七人坐在长桌边,中间放着一个公文包,里面五万。
“我们本来就不该惹人贩子。”黄廷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所以你想怪李惟昔是吗?”黎亦炽沉声质问。
“不能怪他。”
李皓杰抓了一把头发,吼着:“那你tm说什么!八万,没了。五万,在这里。五万有屁用!阿贤他死了啊!”他红着眼,胸口起伏着,喘着恶气。
黄廷杉牙一咬,齿一切,恶气生焉,驳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为什么要给李惟昔摘面罩!把她送走,八万拿过来,不好吗?!”
李惟昔忿然,紧合牙关。她连人带椅往后一挪,起身,一脚踢倒椅子,要向门口走。
“回来!”喻东离沉声叫道。
李惟昔头也不回,抄起手机,起步而去。
“回来。”黎亦炽在侧面副位喝道,“只要你一天是游侠,喻东离就做你一天老大。”
语毕,李惟昔停住了:“知道我为什么加入你们吗?”
无人作答,噤若寒蝉。
“因为我父母根本拿不出八万!”李惟昔回头瞪着大家,“我想作为补偿,我可以告诉你们人贩子的信息,帮你们从人贩子身上拿钱,而已……”她眼眸微颤,落泪下来。
“我根本没想要那八万。”喻东离勉强微笑,“我想把功劳给张俊。找到你,五万;找到人贩子,五万。”
“那还有五万呢?”黄廷杉质问。
“在李惟昔的父母手里。”喻东离说,“雇佣我们的八万,是张俊出的。”
“不行。”陈文威说,“李惟昔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救自己人是本分。八万不能要。”
“可是那个时候李惟昔还不是游侠。”黄廷杉说。
“哎呀你个招财猫!”李皓杰盯着黄廷杉,“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黄廷杉说。
“那现在是怎样?”凌音问。
“老大,我们能不能……”李皓杰谨慎地问着,瞥向李惟昔。
“不能。”喻东离说,“我们要尊重李惟昔的意愿,不能为了钱不顾她的感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皓杰慌张地说道,“我是说,我们能不能为了李惟昔,为了贤哥,莽一次,直接找到人贩子的老窝去,满门抄斩?”
“你疯啦?!”黄廷杉瞪着李皓杰。
喻东离则看了黎亦炽一眼。两人一宿没睡,红眼相对。
“南边街巷子里,就是人贩子整个大团伙的地盘。他们除了贩卖人口,还将小孩致残,送去乞讨。”黎亦炽说,“这些都是酒吧的玲姐告诉我的。”
“行。”喻东离站起身,“廷杉,凌音,惟昔看家,其他人跟我走,抄家伙。炽,把你那把武士刀带上。威,去拿旧报纸,记得把手套戴上。杰,带工具,开保险柜那种。”
“老大……”黄廷杉蹙起眉。
“风萧萧兮易水寒。”喻东离回他。
“你们……”李惟昔捂住嘴。
当喻东离打开兵器房,看到伸缩棍两端被焊上的梭镖,他会心一笑。
大家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向埋头苦干的陈文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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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巷子里。
四个黑衣人从巷阴走出,来到一片空地。中间一棵榕树黯着木光。
“干什么的?!”一个混混拿着砍刀过来,“没人说过这里不准进啊?”
“大壮在不在?”喻东离冷声问。
“我敲。”混混回头喊道,“有人找老大啊!”
寒光一闪,那个混混后颈血淋。黎亦炽把刀一甩,几滴鲜血洒在墙根。
巷子沸腾了,全部人十几二十个人站起来,,铁器木器叮叮当当,刀叉斧棒揭起而来。而喻东离把伸缩棍横在身前,机关一动,梭镖弹出,作双头枪。
棍舞半周,刀掣而上。
一时间,血溅光闪,嘘声嘈然,地上断臂残肢落于血泊。四个人疯了似的挥着手中的武器,任凭血色染上黑衣。
有个高大的男人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伸手举枪三声鸣响,震彻巷间。
所有人停了下来,而四名游侠只是红着眼,望着那个男人。
“干什么?!”男人横着脸,“哪家的!?”
“警察。”一个阴沉的声音一字一顿。
张俊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枪口对准了那个男人。
“大壮?”
“是……”男人举手示降。
张俊不再理会他,只是瞪着四个游侠。
“游侠,这是你们最没脑的一次!”张俊冷声说道,“天天想着报仇,幼稚!”
大壮一看形势,立马放下举起的手,枪口又指向喻东离:“你个警察说什么呢!你敢动一下,我打死你的手下!”
“砰!”
张俊眼也不眨,一枪打穿了大壮的脑袋。
随后,一对警察进来,将混混拷上。死了的不管,伤残的一并带走。
张俊收起枪,说:“那四个是线人。你们把其他人带走,快!”
片刻警察离去,只留下一地的尸血,一棵染红的榕树,和五个对视的活人。张俊把西装两襟一拉,正了正领带望着四个人。
“涉案金额我只报一半,剩下的你们拿走。”张俊说,“把那家夫妇的八万还给他们。”
“我们没要那八万。”喻东离说,“你多心了。”
张俊点点头,垂下眼:“你们的刺客死了,我很抱歉。”
“但是,”张俊抬起眼,“这里有四个人,说明你带了小偷。小偷,出来。”
李皓杰看了一眼老大,喻东离向他点点头。他只好收起一对蝴蝶刀,掏出开锁工具来。
“等一下。”喻东离叫住。
黎亦炽按住喻东离的肩:“冷静。”
喻东离握紧拳头,又松开:“那算了,没事。”他扭过头看向陈文威:“高玩,去把报纸拿过来。”
陈文威得令。而李皓杰则跟着张俊进了榕树后的房子。
却听“砰砰”两声枪响,喻东离和黎亦炽赶紧向那房子奔去。阿杰!阿杰他不会……
进门一看,张俊收起枪,李皓杰趴在保险箱前。
“你们真是没脑!”张俊指着身边被打烂的关公神龛说,“让手下一个人跟着对手走,明知道对手有枪。你们组织迟早死在这上面!”
喻东离和黎亦炽一听,松了口气。
“我把你当自己人。”喻东离说。
“你刚才不会想摘面罩吧?”张俊轻眯双眼。
喻东离犹犹豫豫,点了点头。
“不用了。”张俊挑起嘴角,“我知道喻东离长什么样就够了。”
“你们还真是相爱相杀啊。”李皓杰手下“啪嗒”一声,“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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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四个旧报纸包被放在长桌的一头,看家的三人也凑过来看。李皓杰把手下的一个报纸包一开,只见里面密密实实是百元钞。
“每包四万,总共十六万。”喻东离说,“还有十六万在警局作赃款处理。”
“为什么警察也在?”黄廷杉问。
“张俊得到的消息和我们一样,就带队过去抓人了。”喻东离说,“明早的新闻估计又得播他的光荣事迹了。”
凌音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破事儿终于办完了。心累!”
“是啊,了结了。”喻东离违心地说,“我先去洗个澡化个妆,一会儿还要找一趟张俊。”
陈文威双眼一亮:“老大这是恋爱了啊。”
“说不定是呢。”黎亦炽耸耸肩,“张俊口口声声跟那个人贩子说,搞别的女人他不管,只有东离不行。”
“哇!——”凌音和李惟昔两眼金光,叫出声来。
“然后呢?”陈文威说。
黎亦炽看了一眼以手遮面的喻东离:“那个人贩子抓了东离,张俊眼镜都不眨一下,直接开枪了。”
在大家调侃的笑声中,喻东离没好气地一脚踢来:“去洗澡啦你!那么多话!”
“是啦是啦。”黎亦炽揉了揉被踢的屁股。
“老大说得对。”凌音说,“你们几个一身血腥的,整一个就是杀人犯啊。”
李惟昔掩嘴一笑:“我发现我是上了贼船了。”
“放心啦~”李皓杰说,“你不会想要走的。这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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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好地方。”张俊抿了一口酒,“你知道幼儿园老师什么感受吧?”
“大概。”喻东离用女生说。
张俊“啧”了一声:“抓匪有功,擅自行动,被调去当典狱长,去面对着那群犯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吧。”
“懂的啦。”喻东离抽出桌上的一张纸巾,把金丝边平视镜取下来擦了擦。
“哎,我说你,”张俊说,“你不近视,戴个眼镜干什么?”
“等我卸了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喻东离嘬起红唇一吹,镜片明亮了许多。
“不过……”张俊说,“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问我最近情况那么简单吧?”
“给你最后一个功劳。”喻东离戴上眼镜,“把拐卖的女孩找回来。”
“我去借辆车,你认识路吗?”
喻东离晃了晃手机:“用这个。我在那条村埋了个GPS信号。”
张俊挑起嘴角:“你说起GPS,我就想起了……”
“干嘛?你还不知足!?我是……男的!”喻东离压下声音。
“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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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最后一天,张俊开着车载着喻东离和李惟昔一早离开了广州,去了梅州。
“做戏做全套,只剩最后一步了。”喻东离卸了妆,换了男装坐在副驾驶,“惟昔,你应该记得暗度陈仓的意思吧?”
“嗯。”李惟昔点点头,却把疑惑写在脸上,“你说你要回去。”
“原来暗度陈仓是这个意思。”张俊挑起嘴角,“我想错了。”
“这事我一直瞒着他们。”喻东离无奈地摊开手。
“不是还有一步走为上吗?”张俊问。
“你会知道的。”
一觉从车上醒来,车已开到了那个山坡上的小村。他们下了车,朝坡上走去。这里依旧黄图泥尘,人们依旧形色碌碌。东边的屋就是人口贩卖的买主的。喻东离注意到,那棵梧桐树已经倒在一旁,根系都被歪歪斜斜弃在墙根。
那梧桐不仅招了金凤凰,也招了祸水啊。
三人蒙面,一如游侠。喻东离还背了个包。
“哎,张警官,你的口罩哪来的?”喻东离问。
“你家小偷给我的,没还。”
“原来如此。”
走了一会儿,喻东离认出了买主大牛。
“大牛!”他叫道。
大牛一见蒙面人,吓得要走。而喻东离把包往地上一扔。
“五万!还你的!”
李惟昔和张俊惊望向喻东离,喻东离按住李惟昔的双肩。
“仇已经报了。你们两清了。”喻东离凝视着她蹙起的眉,抿起的唇,“好吗?”
李惟昔徘徊几寻,终于抓紧喻东离的衣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