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之下,已经筑起了无数的攻坚工事,讨伐军已经调用了周边乡镇的物资整备,再加上人才资源合理地分配下去,士兵或参谋各司其职,分管不同区域的攻坚作业。即使这边尽力最大的努力和高尔基谈判,他仍负隅顽抗,甚至玩起了空城弹琴的把戏,用来嘲弄讨伐军不敢出击。这确实激怒了不少激进份子,要求南风子下令全力攻城。
南风子十分苦恼,不仅因为腰间的伤势仍未康复。看来由附了魔武器所造成的伤害,短时间内是不会被治愈了,连带着伤痛,与形势的愈发紧张,她不禁陷入了矛盾中。
按照目前的进程,围城在缓慢的进展中将会稳步走向胜利,只要自己足够耐心,舆论日益累积,以逸待劳,高尔基迟早会支撑不住,要么缴械投降,要么背水一战,自己丝毫不畏惧他。可是,自己还是太小看他的下作了,他放出消息,将诛杀出逃的南雨和尼娅,自己这边虽然已经派人去寻找,可收效甚微。
更有甚者,每隔一段时间,高尔基都故意向外释放出一大批王城流民,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贫民,在王城基本就是占用资源的人。高尔基料定自己不会放他们不管,收纳这些流民又消磨了讨伐军的物资,且还不知其中混入多少高尔基的探子。
仗着这些计策,与精良而整备的守城军备,高尔基也和自己耗了起来。刺杀的行动已经告破,反而牵连出这么一大堆变数,风子的内心也开始萌生出总攻城的想法了。
少女知道,军队的总指挥是自己,自己的每一步指示都背负着无数人的生命与幸福,如果冒进行动,覆水难收,自己的失败也就算了,她不想看到支持自己的大家也跟着自己失败。可是...南风子向天空望去,视线并不是一往无前的,而被黑压压的城池的阴影胁迫着。
阴影不止胁迫着自己,也胁迫着讨伐军阵营中的所有人。
她唯一而笃定的目标,就是打破那黑色的影子,驱散蔓延在王城上方的阴霾。为此,越快越好,早一天是一天,得赶在王国的风气变成腐朽而恶臭之前。
——风子。在干什么呢?伤好些了吗?
一道冷峻的声音打断了她悠长的思绪,阿列克谢刚从营账中开完作战会议,神色有些严肃地来到了风子背后。那是一个低矮的山坡,少女正躺在草地上,享受着一天内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
手忙脚乱地坐了起来,毕竟总指挥被发现在偷懒,是件很尴尬的事。
——啊...是阿列克谢啊,没什么事,我只是在这里想事情。
——是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不...等等!
见阿列克谢转身要走,风子急忙拦住了他。可她欲言又止,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见风子的失态,阿列克西似乎懂得了什么。
——殿下,您是在烦恼接下来的对策吗?
阿列克谢说的对。风子正是处于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一方面,她想对王城发起正式攻坚,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顾忌着众将士的感受。她只好如实向阿列克谢陈述了自己的矛盾。
——殿下,刚才我参加的会议上,大家都表达了对您的敬爱,不管您作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选择支持。
——可是...我不能保证为大家带来期望的结果。从狭隘的方面来说,我甚至有些自私...因为我,大家才背负上和我相同的命运。
少女心中怀抱着复仇与对抗,却仍不失去爱与理性。对于一个完美的圣洁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但对于一个军队的领头羊,却显得有些多余。阿列克谢知道,南三世的成功,即源于他那份势不可挡的前进步伐,让所有人为之着迷,让所有人献出自己。
他看了看南风子有些迷茫的脸,犹豫着。
一个王者,是不惜牺牲与苦难的。可真到了那时,风子身上做出的改变又是否正确,就无人知晓了。
——殿下...虽然您可能没有这个意识,但你已经是要成为王的人了。
——什么?
南风子有些不理解,实际上,她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是要替哥哥南雨夺回王权。她不明白阿里克谢为什么说自己要成为王。
——是的,殿下。事到如今,您必须要担起一个王者的责任了。您的哥哥,南雨,这个王国原本的准主人,在与您的对比中,已经不知不觉地失去了这份资格。而现在,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为了您自己,再没有任何人比您更加具备这份气质。这就是王者的尊严,也是王者让人服从的根本。
——阿列克谢...我不明白,我只是想夺回本属于我...和我的家人的东西...
——这就够了。仅仅是跟随王者的意志,不管是献出眼睛、鼻子、耳朵,还是四肢、心脏、头颅都在所不辞,这便是对我们这些尾随者们最好的诠释,除此之外,就算被当做傀儡利用,或是垫脚的石头,挡箭的盾,还是真心爱惜的臣子,都由您来选择。只是,殿下,当你做出选择后,您必须拥有与王者足够对等的意志,这何尝不是与命运的一种等价交换呢?
南风子心中潜藏着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在整个事件的结局之后,一切的生活将同以往完全不同。包括,自己与兄长,或是群臣,或是尼娅的关系,究竟变成什么样呢?一直不愿去思考,仅仅握着剑,战斗,这是汉尼拔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这些话一时受用,另一时却显得有些干燥。而现在,她必须真正地开始思索,一味地用决斗的意志来标榜自己是不可取的,她应该正视自己肩上的责任。
关于兄长南雨的失败,所有人都有所承认,包括自己。南风子的一切行动,从一开始就是属于她的,南风子的命运与未来的世界需要由南风子来主导。而今,所有人都愿意为这样的自己出力,自己又怎能有所顾虑。
——阿列克谢。虽说,我并不是个王者。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至少,暂时让我当一个王吧。
——殿下,明天就请您来主持作战总会议吧。
——嗯,好的。
少女抬起了头,对阿列克谢明朗地笑了笑。众人的意志已经无比地明确,指向终点的航线已经多么清楚,然后,战争的目的是那么的自我,前进的道路由王者来引领。
第三日,两军交锋,俨然是一场鏖战。本该因风子的自投罗网与不自量力而开心的高尔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是因为早晨起床后忘记带假牙,导致吃饭时咬不动食物?或是登上城池观望战况时,风沙迷住了他的眼睛?恐怕都不是,他自认为是个心态良好的人,可惜总有人挑战着他的耐心与极限。
比如,当他看到,讨伐军的总司令,贵为一国之公主的南风子,竟带头冲在攻城军的正前方时,一股平白无故的恶心就冲上了他的脑门,让他的喉咙重新尝到了早饭吃的蜗牛的甜腥味.
——亚历克斯!
高尔基呼喊着,一个人影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跟那晚与风子战斗时的形象大相径庭,就像一条狂犬在外人面前凶狠,在主人面前摇尾乞怜。
——高尔基大人,您叫我?
——汇报一下守城的情况,顺便告诉我,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儿?
高尔基手指着的对象正是与守城军厮杀着的南风子,正谈话间,她轻巧地在箭雨中穿梭,又带领先锋队攻占了一个城外的哨塔。
——这...大人,实际上,主城是能守得住的,就是那些零散的哨塔和据点,恐怕是挡不住他们的攻势。估计他们是想依次击破,再来个总攻之类的...
——混账,所以你们在干些什么?就这么看着他们的主将肆无忌惮地战斗,而你们这些传奇却躲在这儿吃干饭?
高尔基怒斥一声,顺手将亚历克斯抓到城墙边缘,向下望去,一道一道的城防工事外,风子的攻势正一步步地由外而内地蔓延,威胁到这边主城墙指日可待。由于亚历克斯有些恐高,所以吓得腿都软了。
可狠辣的摄政王可不管你这些,他渴望的只有不择手段的胜利。说着,他一把将亚历克斯推了下去,这点高度对于传奇剑士算不了什么。他相信,有了亚历克斯的帮助,攻坚部队暂时是突破不了第二道防线的。在此之间,他可以做一些其他的操作。
战场之上,硝烟四起,哀嚎与呐喊不断,一支支折断的铁剑与箭矢就像是死去士兵们临时的墓碑,南风子身先士卒,带着先锋部队突破于哨站和堡垒之间,不知牺牲了多少人,他们仍不知疲倦地前进着。这时,少女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不必多说,那必然是亚历克斯和歇尔。
倒霉的亚历克斯被推下城墙后,正巧倒在了歇尔的营房后,他揉着腰痛苦地向歇尔陈述了高尔基的命令,于是,两人只好来到前线。
南风子暗叫糟糕,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亚历克斯的魔剑会造成对军的巨额伤害,以此消减了这边的实力。风子命部队寻找掩体,实行单兵自主作战,毕竟这第二道防线建立在城外的一座废弃城镇上,被高尔基略加改造,部署了不少监察点和堡垒。这么一来,巷道或游击战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领头的自己,她选择直面战斗。战斗之前,也得先打声招呼,拖延点时间。
——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当了缩头乌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亚历克斯和歇尔被直击痛处,顿时很难堪。
——少废话,我倒是要告诉你,领头的上战场可是会被集火的,就像现在这样!
不由分说地,亚历克斯的巨剑就飞一样地举到了南风子的头顶,少女轻轻一跃,利用周围复杂的地势,跳跃到了一处制高点上。南风子逆光而立,手中月剑之光辉如流苏般倾斜至大地,既有一丝柔软,又有直直刺瞎人双眼的气势。
——手下败将,还想再失败一次吗?
正当上下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只雪白信鸽从青空中遨游而过,风子伸出左手,它就乖乖地停靠在了小臂上。鸽子的右腿处,明显地用细红线绑着一卷信纸。
风子有些疑惑地打开它,那小动物便灵巧地停驻在一旁的树枝上,像是在等待风子一样。只是,那不讲道理的两人组明显不给她读信的机会,抓住空挡便穷追不舍,令内容的阅读变得十分困难。风子感到十分烦躁,索性展开了月剑之结界,暂时地将两人困在其中。这才得以静下心来阅读。
信上是阿列克谢的笔触,他正主导着南城门处,正面战场的攻城战役,紧张的战争中,要是有心写信给自己,那必定是什么大事。事实正是如此,那信上阐述了高尔基无比下作的作战手法。
视线来到正面战场,阿列克谢陷入了两难之中。他没想到高尔基竟出此战略,让攻城部队寸步难行。只见第一、第二道防线外,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肮脏的面孔,其中妇人和小孩子不在少数。他们被守城军押着,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攻城部队的面前,似乎是等待着攻城车无情碾碎他们的躯体。
哨塔上的指挥得意地望着一动不动的攻坚部队。他知道,那些秉持大义的人是不会放下对这些可怜流民的性命不顾而贸然进军的,而且,就算他们进军,军心也会不稳,到时候趁着机会,用最猛烈的弓箭与火炮将他们射成筛子。
高尔基出此决定,其实没什么深意,毕竟王城周边没用的流民太多了,拿来用几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还能清清场,顺便拖延局势。
可高尔基没有想到的是,他过于在乎外界的攻势,反而忽略了一直以来都处于自己掌握之中的王城内部。如今,流民们再也忍受不住自己被差别对待,许久未发生过的暴动又一次席卷了全程,更甚之,不仅是城内的普通百姓,就连王宫也遭了殃。
流民们自发组织着团伙,开始抢掠王城内的物资,顺势占据了王宫外围,不断地声讨着高尔基。这些举动,又引起了城内普通居民的不满,纷纷谴责高尔基政权的不作为。而由于为了应对攻城,高尔基将近乎九成的兵力都外派的出去,各大剑士也都任命为守城官,王城内部目前处于一个空防的状态,这才致使了流民的为所欲为。
身处前线的高尔基,也是刚刚听到这些报告,他头都大了,急忙指派最内层的第三防线分出一批人去平定内乱。
此时,阿列克谢正好收到了风子的回信。白鸽绕着战火狼烟漫布的天空飞行,缓缓降落,似乎一切都不在它眼中一般。打开信纸,看了一眼,然后合上,他的心中大致有了方向。
——殿下,这便是您的抉择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定不辜负使命。
自言自语中,林立的哨塔与堡垒中放出了纷繁的箭雨,老将军急忙命令众人抵挡,私下里,他命人喊来了因幡,而由于卡列侬正在指挥西门战场的攻坚,在场的传奇只有他们两人。
——因幡,这是风子殿下的命令。目前的局势你也看到了,高尔基出此下策,我们也不好前进,但我们不得不前进,因此殿下命我们两人,从侧面潜入,在第二防线内部制造混乱,以此给正面战场创造机会。我知道,这次行动可能...
——别说了,阿列克谢将军。
还没等将军把话说完,因幡淡然将其打断。
——什么也别说了,我们立刻出发吧。
目前的情报补充:
为了应对南风子的讨伐军,高尔基在王城外建筑了三道固若金汤的防线。第一道防线依托森林地形,主要由陷阱,哨站和斥候部队组成,由于阻挡对方的先攻脚步。第二道防线依托王城周边的废弃城镇,在原有基础上临时搭建了不少重型防御工事,如堡垒、箭塔、望楼、拒马枪等,还有数支精良的驻守部队,用于阻挡骑兵与步兵。第三道防线位于主城墙外侧,近百名强大的剑士,与后勤部队构成了唯一的最后防线,他们的任务是支援与补给,其中剑士的作用比想象中多得多,他们可以独自承担数支小队的围攻,甚至可以单兵摧毁敌方的攻城设施,是守城战中最重要的棋子。至于主城墙之上,无数的火炮与弩箭台,就不必多谈了。
南风子的攻城策略为多面进攻,逐步占领敌方根据地,缓慢收缩包围圈,步步紧逼,进而一举攻下,或是胁迫高尔基投降。她分出三支部队,由阿列克谢和因幡率领的主部队和一大半的攻城器械,由正面突破王城的南城门,也是高尔基防守最严密的地区。而由卡列侬率领的侧面部队则进攻防备稍松的西大门,既分散了高尔基的兵力,同时与主部队遥相呼应,相互支援。最后,由南风子亲自率领一只先锋部队,尝试性地突破防守最为松懈的东城门,主帅亲自参战,也是出于吸引火力和提升士气的考量,最重要的是,这边的攻击迅猛而理智,可以打高尔基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