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魔王(下)

作者:昨天Ouq 更新时间:2020/5/2 10:53:16 字数:3556

南风子行走在触目惊心的废墟中。

起初,一切是死寂的,她渴望聆听到生命的乐章,可真到那时,一切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哀鸿满地,血染的长空,铺天盖地的食尸鸟聒噪地盘旋,上演出一曲终末的交响,她又重新渴望起安宁与寂静来,真是令人矛盾的想法。

每一个失踪的人,曾经诞生于这个世界,如今消亡,本该是自然而然的事,如今却像一个奇观。

一行人只能不断避开目光前行。那些受伤的幸存者显然都命不久矣,苦苦哀求着他们将自己杀死,或是肢体上的残缺,或是七窍出血,或是纯粹的呜咽。

——快帮我,让我解脱...

南风子下不去手,只能不断避开目光前行。

余下的平安无事的民宅内,躲躲藏藏的畏惧的视线传来,人们窃窃私语,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观察着外界的危机。紧接着,他们看到了风子,立马惊吓着躲藏起来。

外面存在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仿佛是人类的天敌,每个人的心里都懂得,只要打开门窗,就能听见魔王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南风子毫不畏惧地行走在大地上,背负着月与鹤的双剑,飒爽的长发披挂在肩,宛如晨风与黎明的交接线。每行走一步,愤怒的感情就在心中积累着,每越过一处残骸,少女的心中愈充斥着寒冷与无畏,她的目光如冷色之火,将漆黑的呜咽声从中心剖解。自己的家园,怎能容忍他物迫害。

——等一下。

少女示意众人停滞在了宏伟的王宫之前,面前是山峰一样的台阶,而最顶端的大门敞开着,像个无声的迎接客。南风子仅停下脚步一刻,她只是做了一个心理准备,便沉重地登上了台阶。

...

见识了满目疮痍的王城,王宫内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了,曾经喜爱的餐厅,曾经自己的寝殿,曾经与高尔基对峙过的会堂,如今成为了废墟与残骸,曾经葱郁清丽的观景园,曾经百花齐放的园艺,曾经古朴沉淀的圣殿,如今化为焦黑色的土地。这一切,都出自汉尼拔的手笔,而此刻的风子仍不知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殿下,所有地方都查看过了。

随行的剑士们从四方重新聚集过来,向风子报告着情况,而面前仅剩的未被侦查过的地方,正是玛丽安娜王家陵墓。

——好的,我们走。

几人排成一字形队伍,跟在风子后面,各自戒备着不同的方向。风子明显感到危险的逼近,将五感凝聚到最敏感的状态。越深入,就越寂静,就像回到先前的梦境,伴随着墓园独有的凄静的白噪声,恐慌不知不觉地蔓延至在场每个人的内心中。就连不经意间的野鸟的嘹叫,或是风声,都能引起不必要的警觉。

陵墓的土地因为原因不明的地震而变得崩裂,遍地都是七零八落的石块与泥土,许多墓地都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主人生前多么光鲜亮丽,只知道它们的结局是坍塌。就连南风子的父亲,南三世也是如此。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令人感怀的地方。

为先王南三世立的功德石碑,此刻就像一支断裂的剑刃,被拦腰截断,而石碑的残骸,可能就存在于脚边的一堆石块中。

这里已经是墓园的最深处了,往前则是层层跌宕的山岳与高峰,谁也不知道高山之后还有什么未知之物,南风子仅仅知道,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咚...咚...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随之而来的还有呼之欲出的那个东西。

扑哧。

一只肮脏的手从先王陵墓前的土地中贸然伸了出来,它的指甲是漆黑的,仿佛上了一层釉质。宛若一朵地狱的食人之花,五只手指分别代表着不同罪孽的花瓣,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噬咬着什么。

众人哑然惊愕,继而惊恐,唰地十几支银晃晃的剑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那只手臂。

风子脑中一片空白,难不成自己的父亲借尸还魂?不管怎样,这一幕不管是谁见了,都只会睁大了眼,想着妖魔鬼怪一类的不科学的事物。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手臂就像施加了肥料的植物一样又生长了几分,继而他的主人吃力的从夯实的地面中钻了出来,那面相灰头土脸的,苍白的面容,灰白的头发,最重要的是,那令人凝固在时空中的魔瞳。

——汉尼拔!怎么是你!

南风子惊呼,这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呵呵,又见面了...不是吗?我有点儿狼狈,但别在意,我只是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

汉尼拔嬉笑着整理着着装,但这次,他再也没有戴起那顶标志性的黑色大礼帽,他的发色虽然灰白,却没有一点颓废而干燥的气质。与以往不同的是,几道斑驳的古老花纹,从他的眼角一直延伸至嘴角,使他看起来更加具备邪性。

——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

身后的随从嘶吼着想冲出去立马斩杀汉尼拔,被风子快速地制止了。

——等等!不要冲动!先看他说些什么。

——唉呀...都说了开个玩笑。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些都是我的杰作,怎么样?是不是令人耳目一新,感到先前的人生简直是白活一场,而此刻,就像一支灿烂的烟火。

魔王张开双臂,不是去拥抱太阳,而只是伸了个懒腰。历经了这么一场大闹,汉尼拔也有些疲惫。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那些剑士们,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所爱的家园竟是被面前这种肆无忌惮的人给破坏的。

汉尼拔没有理会他们,转而面向南风子,泯然一笑。

——我说,南风子,原来国王的棺木里真的没有尸体啊,我还特意下地里去找了找,果然事实是残酷的呢...那么,他真正的尸体到哪儿去了呢?

果不其然,此语一出,就连冷静的南风子也坐不住了,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浸满了汗水。

——闭嘴,你没有资格说我的父亲。

——不,我是有的,毕竟他和你的哥哥都是一路货色。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很快你就知道了。

汉尼拔仔细地舔舐着每一根手指,将上面附带着的肮脏尘土都清理干净,仿佛是在品尝什么海味珍馐一般,然后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高尔基的肉真是太难吃了,但我估计啊,你会是最甘甜的,所以我打算把你留在最后。

魔王看向少女曼妙而迷人的身躯,每一处都值得细细品味,不管是她的朦胧红尘般的眼睛,还是散落流彩般的长发,或是纤细而白皙的脖颈,抑或是不屈而同样柔软的胸膛。最最特别是她的心灵,支撑着这具美妙身体的心灵一定是同样甘美绝伦。

南风子被汉尼拔看得发毛,她再也无法忍受。导致一切消亡的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了,而只要彻底杀死他,一切就会迎来终结。

空白的风刃如疾风行走,席卷至汉尼拔面前,正当风子以为自己的突然袭击奏效时,无数无影的剑斩却挥洒在空气中,而那个汉尼拔的生动的形象竟然是一道残影。

耳边传来低沉而迷人的呢喃,那是魔王在诱惑人类少女。南风子的内心被融化一般空空如也,甚至连挥剑的力气都消失了。

——你太弱了,就像餐盘中的蜗牛,连你的壳也只不过是玩乐的道具。但我不会杀你的,我留你到最后,我们一同见证最灿烂的星火。

少女强行支撑着意志,甚至咬破了舌尖,鲜血从嘴角流淌而出,她打破了汉尼拔所制造的幻境,这让他有些惊讶。不过,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经过一番肆意的破坏,汉尼拔躁动的心也沉寂下来,这些只不过是助兴的,而他真正的目的还未完成。接下来静静地等待便是了。

南风子回过神来,蓦然回首,原先随从着自己的剑士们尽数瘫倒在地。有的仅仅掉了头颅,有的被撕成两半,有的化作青烟。

——汉尼拔!

少女呐喊着同魔王战斗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股掌之中的一只跳蚤罢了。汉尼拔玩弄着南风子,姑且同她战斗着。少女的月之结界就像挠痒一样,少女的鹤之赤翼就像迟缓摇曳的稻草,传奇剑士在汉尼拔眼中不过如此,因为他早已觉醒了魔王的意志,拒绝为人,而选择了成为魔王级魔物的道路。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感到被侮辱,不是吗?

南风子陷入无边炼狱,内心的仇恨与愤怒强行驱使她战斗下去,可人类终究是有极限的,终于,她体力不支,就要跌倒下去。

少女半跪在残垣断壁之间,面前是一个玩味的魔王,而且是战胜不可的魔王,仿佛洞悉了一切的魔王。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存在着呢?难道他存在的意义仅仅是毁灭人性吗。南风子紧握着双拳,可就连狠狠地捶打地面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心灵的力气仍是无穷无尽的。

——你认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吗...你认为到此就能结束吗...

——哈哈,又在说这些没用的话。

——不...就算一切都是荒谬的,可你选择成为荒谬本身,这本就是个愚蠢的抉择。

——哈?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愿意绽放,然后凋零,目睹你们的灭亡是我最大的乐趣!

——呵呵,可这样烟火般的一生是永远不会存在的,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汉尼拔的脸由明快而变得阴沉,似乎天空也变得黑压压起来,无数沉沦的乌黑的云倾斜着向王城的方向缓缓逼进,如同千军万马的恐怖声势。

——南风子...

他拉长着句尾,嗓音变得异常沙哑,似乎生吃了一朵乌云。

——你所做的一切,有都有什么意义,又都是为了什么?你又怎么保证它们是正确的?

少女猛然抬起头,用炽热的热情奏鸣曲般的眼神直逼汉尼拔,汉尼拔也同样用幻灭而狰狞的重瞳子与之对视。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认为各自是正确的,而谁又是错误的。

——至少...在现在...我是为了印证你是错误的。所以,我不会放弃。

——所以你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瘫坐在这里,苦苦地等待一切如过眼云烟般结束,没有人能挽救你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这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

汉尼拔的时间暂停了一瞬间,南风子透支着最后的所有精力,哪怕只有一点的成功率,她也要将魔王的幻梦打碎,让他坠落至人间的地狱。拳头打在魔王的胸膛上,轻飘飘的,像空气,汉尼拔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痛苦,南风子完全脱力了。但至少,她也挥出了一记攻击。

Another View:

风子,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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