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天平向南雨倾斜而去,可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与痛苦,仅仅心存一份黯淡之火,那火苗在星空中忽隐忽现,就要熄灭于银河之中了。
汉尼拔节节败退,他那狭小的体内空间,已经完全容不下南雨那庞大的魔力了。而现在,那些驳杂而缭乱的魔力,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体各个角落里窜动着,破坏着,宛如被上万只蚂蚁上身,被搅拌机搅碎,被细密的银线切成七零八落的块状物。
——可恶...
忍耐着膨胀感与高压电流般的刺激,魔王不得不承认,在真正的深渊力量面前,自己不过是只蝼蚁罢了。当他妄图取代深渊时,深渊已经将他啃噬得干干净净了。
——南雨!
用尽最后的力气,魔王呼喊着对手的名字。这次,不是仇恨的,也不是愤怒的,不是嘲讽的,也不是假意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将眼前的人的意识从深渊中拉扯回来。但汉尼拔也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失败了。没想到两人都是失败的。本想决出一个胜者的,就算让南雨胜利也好...
一辈子里,他厌恶着深渊,厌恶着语言,厌恶着命运,厌恶着人类,他多么想做自己,多么想获得绝对的自由,可到头来,还是堕入了永劫地狱。临死之前,他不再想着成为烟火,而是觉得风子是多么的正确,他多么想看着风子不断前行,而那终点里到底有什么?
——呵呵...有的人成为了奴隶,有的人死了,而有的人却是英雄。
自言自语着,汉尼拔的头颅热情而奔放,正如他所说,想一朵盛放的血色烟火,从高空中抛落,在天空中喷洒着赤染的花与火,最后跌落在大地上,永远永远地酣眠。
这便是魔王简单而枯燥的终末。
光阴反转,南雨只觉得身处一个空荡荡的宇宙,那里没有划破天际的流星,没有黄昏后隐约浮现的新月,没有璀璨星空所构成的银河,没有深邃而无边寂寞的黑洞,一切在不断膨胀,可就连证明膨胀的事实一个也没有。既然如此,南雨这样想,运动是相对的,那么一定是自己在缩小罢。
缩小的人不知前往何处,朦胧中,他听见众人的呼唤。南风子...尼娅...汉尼拔...不管多么震耳欲聋的呐喊,在他耳朵里,都化为蚊子振翅般的细鸣,然后,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回音,难以辨认呼唤的方向,南雨只能摸索着,如盲人般行走在大地上。
起初,他以为一切的虚无与恐慌都是由漫无边际的膨胀造成的,而最后才发现,整个世界原来存在尽头。一道纯黑而高耸,不知登天至何处的高墙,沉默地,哑然的,无道理地存在于每一处遥远的,走近一看,伸出手触摸,质感粗糙而坚硬,诉说着那毫无疑问就是真实的。
沿着墙壁漫行,似乎一切也充满了决心。南雨继续行走,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事物。
那是一个颇具艺术感的完美的人形凹槽,镶嵌在墙壁之内,里面充满空洞的回响。凹槽不大不小,恰好可以容纳一人。南雨受到召唤,召唤之声从凹槽的头部发出,由天顶游走至身体的各个角落,最终消逝于阑尾。
——一定是这个了。
南雨胡说八道起来,他只是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说这句话最为合适。继而他开始烦恼,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是从正面嵌入凹槽,抑或是反面?总之,他完全放空了身子,直直地盯着那空洞,空洞也直直地盯着他。他们曾经都缺少某些东西,而现在他们融为一体,即将成为完美无瑕的。
少年把身体镶嵌进去,没有任何不适,这凹槽就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归所。就像水溶于水,风融于空气,土壤融于大地,光融于太阳,黑暗融于一切,南雨也融于了永远的梦境。
而在现实中,一切都像计划好了那样地进行着。南风子来到哥哥面前,面色复杂看着他。
南雨的漆黑的瞳孔中此时不见任何高光,连同着历史的阴霾随风向西。哥哥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妹妹,但又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哥哥...不要去那里...你还是人,对吗?
南风子用笃定而颤抖着的声音诉说着,可显然,面前的少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静静地抓了抓后脑勺,似乎对少女产生了莫大的熟悉感与好奇心。此刻,不知是谁操纵着他的身体,南雨伸出手,木然地揽起了风子的长发,在手中婆娑,宛如一匹夕阳霞彩的散光,任其迷惘之美尽情流淌。
南风子只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和兄长对视,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回忆。随后,一道银鹰般迅捷的影子将两人隔开,尼娅护着风子,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已成为某种意志的奴隶的少年。
霎时,南雨行动了。妖魔之手不停歇,以毒蛇迅猛之势要将南风子的灵魂侵蚀。要是南风子以为自己的哥哥是不会伤害自己的,那她就大错特错了。这般纯粹而荒芜的光怪世界,和操控着一切的未知恐慌之黑手,所最厌恶的就是她这样的人物。
少女将双手架在面前,南雨的攻击近在咫尺。只感到液体溅洒在自己的脸庞,南风子摸了摸,才发现那只不过是骤雨倾洒的人间之泪。
原来,尼娅替她抵挡住了一切攻击。娇小的背影,此刻像一个守护神,流光溢彩的斑斓虹色之光,是从来未曾见识过的奇异波动。南风子不知道的是,尼娅背对着她的阴影之下,一双血色的瞳孔悄然而生,用傲然一切的神采注视着南雨。
——尼娅,这到底是都是些什么...
见尼娅不回答,南风子茫然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可怎么也把握不好那段距离,每当触手可及时,又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不仅是南雨,如今就连尼娅也走在自己完全一无所知的大地上,这让她倍感失落。
模样和南雨相同,内心却是完全的另一个人的人停下攻击。
——南风子...抉择的时刻到了,不要让她替你选择。
他用僵硬的言语陈述着。暴雨之中,三人摇摆不定,影子缝合在一起,又迅速被狂风拆开,紊乱的雨之线。
——选择...做什么选择?
南风子只觉得腿脚发软,站立不稳,旧伤复发,再加上愈发膨胀的头脑,当然,她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回家,既是一种回归,又是一种追放。
混乱之际,南雨摇了摇头,仅仅是用问题来回答一个问题,已经是最糟糕的答案了。兀地,少年上方的天空变得晴朗起来,唯有一个圆筒状的领域,涤荡了阴郁而沉重的黑暗,将他包裹在其中。南雨在脚底下唤醒了一个深邃而古老的魔法行阵,驳杂的符文与古文字规则地排列在术式的四象八方,异色光阴从其中迸发而来。
还没等尼娅反应过来,迸溅而出的斑斓光点重新凝聚成一团,化作一颗纯净如湛蓝色天空般的光玉,缓缓浮动在圆柱空间上方,进而缭乱了整个暴雨缤纷的天空。等这一切近乎完成之后,少年的肉身恬静地开口,就像一个少女。
——南风子,曾经施加于我身上的,此刻想让你尝尝。
可南风子无以应对一切,因为此刻的她同所有人类一样无知。夹杂二人中央的尼娅,她却知道那光玉代表着什么。简单来说,那不过是早已失传的一种禁咒魔法,永恒的追放。
是因为南风子没有做出选择,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吗...尼娅的内心不能认同。但事情似乎是那么的明了,所有混沌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自己。说到底,魔姬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而不管以何种目的,何种方式存在,似乎都抵御不了最终的结局。
光玉悠然闲然地飘向南风子,似乎以一种接受而包容的目光温柔地抚慰她。宛若萤火虫的翅翼以每秒摩擦天空六十六次的速度向月球进发,
少女的手握在剑柄上摇摆不定,尼娅转过头看着她的脸,一如既往的爱之梦。
这次,所有人都替她抉择了,但是没有下次了。
——风子...
——尼娅...不。
尼娅的瞳色转回平常,只有这时她才是真正的自己。风子抬头,脉脉而动荡的眼神,诉说着,拒绝着,不管是南雨,还是尼娅,他们的抉择都不是真正的自己的抉择。但那个光玉是不会等待的,就像命运永远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将你放逐出乐园。
——果然人是会变的,就连对他人的爱也会变为仇恨,紧接着仇恨变为妄想,妄想变为荒谬的现实...我不知道它的名字。风子...过去的日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回到家里,人与人连接着心,内心却不断衰变。本该美好的事物,随着时光流逝,却让人不断哀痛起来。
尼娅侧着脸,光玉与南风子之间仅有一人之隔。她现在能清晰地看清上面的纹络,暗涌着的能量,与映照着的自己的脸。
——对不起。
尼娅说,紧接着少年颔首嗤笑,紧接着南风子快要被光玉吞噬之际,她在想,究竟是什么东西步步紧逼,把自己赶回家园之后,还是什么同样的东西阴魂不散,又要把自己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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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汉尼拔,怎么说呢,我还没有死,毕竟我好歹也是魔王级,就算头被砍了,也能苟活一段时间,这真是毫无美感,一点也不像即杀即死的人。
话说回来,这雨下得也太大了,我得赶在头被冲进下水道之前把面前这部剧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