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王宫中充斥着无言。夏天的早晨,天亮得很快,人起得却很晚,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昨日的梦中。
这时,从新建的礼堂那边,厚重的钟声在空气中荡漾,晕开一阵阵涟漪。这钟是南风子命人从外地运来的,也颇有一段年代,用来代替原先的已经被摧毁的古钟。
伴随着恼人的声响,南风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天她睡得并不好,忙着处理文件,脸上还挂着黑眼圈,这一大早,她还要参加例行朝议。总之,自从在阿列克谢以及众人的推举下成为了王国新任女王,南风子从未由忙碌中解脱过,这是王国历史上第一次有女性担任国王的记录,更何况她只有十七岁,南风子不想辜负人民的期望。
从寝殿中出来,日光已然丰满而多余,照得人眼睛生疼。离朝会还有一段时间,南风子扶了扶昏沉的脑袋,谢绝了侍卫的陪同,当然,她是想借着早晨的风,独自清净一会儿。
——陛下!
遥远的,传来一声呼喊,原来是卡列侬。他从花园小径中穿梭身影,好像是从前殿赶来,南风子发现他一反常态,表情焦灼而慌忙。这一大清早,能有什么要紧事?少女有些疑惑。
——怎么了,这么慌张,喘口气再说吧。
卡列侬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他当然是来通知某些重要情报的。
——陛下...因幡,他今天凌晨回来了。
——哦?是吗,他在哪,正好我现在可以去见他。
上周,南风子因自己疲于应付公事,因此派遣因幡调查南方地域的魔物暴动事件,因幡独自前往被誉为南方首都的以诺城,前不久,以诺东城遭到来源不明的剧烈的攻击,而现场落下的痕迹表明,这一切都是魔物造成的。
收集了下属地区的一些资料后,南风子有意识地察觉到,暴乱源头似乎来自于黑森林。又是黑森林...这个一切灾难起始的地方。南风子下定决心,总有一日要解决这个麻烦。而首先,要先从周边入手调查。
经过了七天之久,对于能力出众的因幡来讲,也该获得些有价值的情报了。南风子这样想,她认为因幡的归来是件好事,可卡列侬难看的神色否定了这一念想。
——不...陛下,恐怕一段时间内您见不到因幡了。他受了重伤,拼着最后一口气才回到这里,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怎么会这样?
显然南风子也有些震惊,以因幡的实力,就算遇到多只君王级魔物,也能做到全身而退,可见他遇到的东西,是有多恐怖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请求卡列侬带自己到因幡那儿去,顺便看能不能发现些多余的情报。
路上,卡列侬神色有些严峻,想来想去,他还是开口说了。
——陛下,抱歉...有些话,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吧。
——是的...因幡失去了一臂和双腿,全凭路人搭救,才苟活了一条命,往后就算活过来,也会变成一个废人...希望您见到他时,不要感到惊讶,我...
卡列侬强忍着悲恸,哽噎着,挤出这几句话。毕竟,因幡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表弟。而这次任务,本来是作为哥哥的他去完成的,只是阴差阳错...
南风子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晨风吹过,撩起她额前的刘海,卡列侬侧目看去,少女的眼神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不知女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七点的钟声照常响起,这是会议的时间了,朝堂上的官员们正讶异于女王的缺席,阿列克谢出来稳固局势,静静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也不见南风子的身影,会场内议论纷纷,正当众人商议,是否要推迟会议时,殿堂外传来迎接的风铃声。
——诸位,我来晚了,对不起。
南风子应声而来,背后没有任何人。
嘈杂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安静的空气,南风子也安静地朝众人鞠了一躬,然后,缓缓走向属于自己的坐席。她没有坐下,双手撑着桌子,阿列克谢立马意会到她是要宣布些什么,于是吩咐手下的言官做好记录。
——有件事,想得到大家的支持。
大臣们用沉默表示并无异议,于是南风子继续以平静的口吻说了下去。
——后天,我会前往以诺城,亲自调查当地的魔物暴动。还有,请大家不要声张,这将是一次微服私访。
不等众人从惊愕的表情中缓过神来,少女瞅了阿列克谢一眼,老将军无奈地笑了笑,当然,他也不知道南风子此举的意图在何,只不过,收拾女王留下来的烂摊子,正是他们这群人的工作。
阿列克谢装作早就知道一切的模样,安抚了会议上躁动的情绪。
——好了,诸君,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已经全权交付给我了,大家不要担心。
——是的,详情就指教阿列克谢卿吧。
两人一唱一和,姑且稳住了局面。
随后的会议,南风子直接借口有事,简单地做了个总结,就离开了会场。等大家了解到因幡的遭遇,并意识到女王出行的原因,那时她已经离开王城数日了。
南风子离开会堂,径直走向一个地方。那里依旧的杂草丛生,不过院子前倒是移种了几颗参天巨树,夏遮阴,秋挡雨,是个意外的闲散地儿。不过,风子来的目的并不是偷懒。
少女推开门,一股新木的气息,这栋建筑,在原有的基础上,修建的更为开放而宽敞了许多,也因此,里面阴冷潮湿不再,反而酝酿着几分生机。这里是高尔基的曾经的地下基地入口,由于内部设施位于深邃的百米地下,它竟在王宫的完全崩坏中存活了下来。南风子本着废物利用的精神,将它彻底改造成了官方的实验基地,而内部也安排了不少从业人员。
沿楼梯来到基地入口处,南风子伸手触碰门口的魔物核心,大门竟自动地打开。当然,这也是实验室研究出的一种利用魔物的新技术。不同于高尔基时代,这里的研究可都是正当且有效的,在根本上有利于民生发展的。包括少女头顶明亮且经久不熄的结晶灯,在深邃而悠长的隧道中起着至关重要的指引作用。
南风子其实比较容易迷路,跟着这份光亮,她终于来到想去的地方。
同样的自动门,只不过大门开启所发出的轰动,引出了一声怪异的迎接。
——哦?是你啊,怎么今天有兴趣到这里来?
奇怪的是,明明实验室中不见一人的影子,这声音像是从一个狭隘的小角落里发出来似的,听起来像是压低了嗓子的公鸭子,又像是溺死在水中的死尸的呜咽。
南风子无视了话语中的挪逾,边走边从随身物品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在结晶灯的映射下散发出异样的光彩,但并不魅丽,反而像泥潭中一片猩亮的油渍。那声音的主人一眼就辨认出,这东西的来头可不一般。
——这玩意儿,你从哪儿来的?
——从以诺城。我的下属带回来的,我想说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南风子冷静地阐述着,她回想起从因幡手中拿到此物时的情景。那时,她协同卡列侬看望重伤的因幡,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因幡的意志力顽强,他苏醒了一段时间。期间,他告诉自己,以诺城中潜伏着一个难以想象的魔物,而自己拼死从他手中换回这一线索。
手中一块污浊的鳞片,正是因幡忍受着休克的痛苦交给自己的线索。南风子盯着它,被其附带的庞大魔力给震慑住了。
——啊...我想起来了,以诺城。真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我少年时经常在那里玩耍,哈哈,还认识了不少朋友。
——不要废话了,我只问你,对这东西,有没有思路。
——呵呵,这个嘛...我摧毁这里的时候,的确没有把这里的人杀光,而是让他们自由地想逃到哪就逃哪去了,里面也不乏半魔人和新型魔物,只不过没见过这么强烈的就是了。
——但是...要是凭借你魔王的直觉,来判断一下的话...
风子仍不放弃,恳切地请求面前谈话的对象。终于,那浑浊的影子在逐渐明朗的实验室中露出了真面目。
那竟是一颗装在透明罐装容器中,泡在特殊溶液里的一颗狰狞的头颅。头颅光秃秃的,没有头发,眼球也丢了一个,不过,从那仅剩的一颗**而瞪大的眼中,醒目而熟悉的恶魔重瞳,无不表明那就是汉尼拔。
在两年前的毁灭中,汉尼拔恰好被尼娅所创造的结界笼罩在内,因此逃过一死,被南风子带回实验室,用特质福美林溶液保存在此,从此维持着一副不生不死的模样。可他仿佛接受了这一命运,每天就像一颗石头一样呆着,只在风子有求于她时才进行一些交流。毕竟,曾经喜爱浪荡天下的汉尼拔,某种意味上是个很好的情报来源。
——唉呀...也就在这种时候你才这么真诚。
当然,他只是随口嘲讽着风子,并没有拒绝她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汉尼拔用仅剩的眼球仔细端倪起那鳞片,然后,他得出了一个有些跑题的结论。
——话说...你的那个好朋友,嗯...是叫尼娅,对吗?她还是老样子吗?
——呃...是的...不对,说她干嘛,快讲重点。
南风子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顿时有些烦躁,关于尼娅的事...她想暂且抛之脑后。
——所以说啊,这个鳞片上的魔力,跟你的朋友身上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纯粹而暴躁,正是魔王级以上的魔物才能拥有的。
——什么?魔王以上?
——怎么,让我说结果,还不相信我?
——不...
在城市中出现魔王级魔物,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一定会导致整个区域,甚至是王国的毁灭。况且,真正的魔王,只会蛰伏于黑森林的最深处,绝对不会出世,当然,汉尼拔这种奇特性格的半魔人除外。南风子不敢相信,以诺城中怎会存在一尊魔王。她想继续向汉尼拔提问,但头颅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能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那么,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吧。
风子沉吟了一会儿,汉尼拔说的对,重要的不是那鳞片,而是她发现的另一个异样的事实。但这事已经和汉尼拔无关,他也不可能有知晓的权力。于是,她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喂,看起来你对你的朋友很不在乎啊,就连魔王级魔物和她有关,都一点儿也不上心,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些什么?
南风子没有作任何回答,随着一声沉重的轰鸣,汉尼拔的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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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幡竟然说他见到了我的父亲,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