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尼拔的实验室出来时,头顶的结晶灯开始闪烁,一会儿的光明,一会儿的黑暗,让整个地下基地陷入阴森恐惧的氛围中,南风子只感到一阵阴风撩拨着自己的头发,发尖又刺挠着脖颈上的皮肤,不禁令人打了个寒战。
她猛地回头,却发现背后的走廊中,什么也没有。
果然,自己越来越敏感了,南风子叹了口气,看了看怀表,已经正午十二时了,该去做午餐的准备了,顺便给阿列克谢解释一下自己在朝堂上妄下的决定。但她知道,自己始终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
汉尼拔说的没有错,自己没有将尼娅的事放在心上,但不是这样的...
如今,她要到以诺城去,与这一切相关的,其实是已死去的父亲的影子,因幡无比确凿地向自己确认了这一事实,还有卡列侬,看样子这是他们隐藏已久的秘密。
南风子又怎不愿意相信他还活着。同时,那魔王鳞片,又阐述着,这一系列的事件,仅仅是什么恐慌的冰山一角,而海底深处藏着的,将会是一场超越以往所有的混沌。
南风子又往前迈了一步,仍不停下回忆与思索。最终,她来到另一扇门前。
自尼娅将王宫内所有事物尽数化为湮灭中的尘土的那一刻起,她即陷入无始无终的幻梦,无论用何种方式,都无法将其唤醒。但对于南风子,她知道,两者间存在的似隐似现的羁绊,而尼娅仅仅是在等待自己的一个答复。
究竟是让这这一切戛然而止在此处,或是重新开始一切。
...
——是梦吗?
大魔姬洛斯洛尼娅睁开了眼,揉了揉太阳穴,所见仍是昏暗与稠密的火炬之光。魔姬起身,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王座上打了个瞌睡,午后的慵懒使她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在空气中画出一幅柔软而曼妙的曲线。
然后,洛斯洛尼娅忍不住窃笑一声,看起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发生。
不知从哪,她拿出一块冰色的结晶,呈完美的六棱,规则剔透如雪花般。这不是什么稀有的矿石,而是盛放着她永远的奴仆,南三世的灵魂的归宿。
平日里,她是不会将其释放出来的,然而这次,她似乎抱着某种目的性。
——过得还好吗?
静待灵魂之炊烟升起,然后迷茫而不知所措,进而在自己的指引下回归到自己的躯体。洛斯洛尼娅将南三世的身体保存在王座背后的冻结棺木中,每日,看着他寂寞僵死的脸,竟能感到欢愉。
魔姬开口问询时,南三世缓缓地睁开了眼,苦笑着。
——哈...又有什么事儿吗...
王座遮挡着魔姬的身影,南三世无法确凿地感受到魔姬的表情,也就无法察言观色。
洛斯洛尼娅经常地召唤自己出来,某些时候,纯粹是为了拿某些事来取笑自己,而另一些时候,是命令自己去做某些事,就像她的那个胡闹般的计划似的。而这次,洛斯洛尼娅所想的,显然是后者。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于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什么事...
南三世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难道就不能开心一点吗?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怎么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呵呵...我本来就是丧家犬,不是吗?
——真是无趣。算了,我说正事吧。
洛斯洛尼娅冷然一哼,她自然要这样先羞辱南三世一番,才会感到心满意足。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尼娅,还有...天使。
——天使?什么意思?
天使这种神圣的词汇,从深渊的魔姬口中说出,仿佛被亵渎一般。那么,这个梦,也不会是什么美梦吧。
——我不知道,但我想抓到她,来看看乐园到底是否存在。
洛斯洛尼娅回味了那个悠长的梦境。于罪恶之城以诺,众人陷入无边炼狱,而天使下凡,无动于衷,置人类的水深火热于不顾,光顾着拥抱虚伪的爱。而梦的结局,是尼娅,与天使,深吻在一起。到这里,魔姬忍不住作呕起来,怨怒的情绪油然而生。
——可是...这只是个梦啊,天使和乐园都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
南三世对于洛尼娅的要求,显然有些质疑。
——不,天使是真的存在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是乐园,不知是幻想还是现实。而且,你难道不相信我的预知之梦吗?既然我能知晓你的结局,那么这梦中发生的一切,就算它多么难以置信,也不过是明天的缩影。
洛斯洛尼娅转过身,来到南三世的面前,用妩媚的表情凑近他的脸,带着新月般微笑的弧度,又像晚冬桥头,驻留的一抹雪的痕迹。直直等到南三世露出尴尬的表情,魔姬倏地收回微笑,将一切拉回了远方,为自己的奴隶留下一个纯黑的影子。
——喂...别这样。
——呵呵,我只是想让你意识到,你是不可能拒绝的。况且,你不想见见你的两个孩子吗?尼娅...呵,她触犯了禁忌,但是,她今天醒了过来呢。我知道的,被你的另一个女儿所唤醒,我记得...是叫南风子对吧。梦中,她们在以诺城,而混沌继续。
——你...
看着南三世窘迫的表情,魔姬再次笑出了声。
——哈哈,放心吧,我不是让你去杀了她们。我只是让你去捕捉天使,小心点,她会伪装成人类,而且,她并不像神话中那般圣洁,只不过是慵懒而无为的,只会当旁观者的家伙。你很熟悉以诺,之前在那儿的计划,也是让你去安排的。所以,你需要做的,就像地头蛇,蛰伏,寂静寻觅,然后猎人一样捕捉。
——我知道了...
南三世没有拒绝的资本,而且,他也真的想见见自己的亲人。任务什么的无所谓了,只要完成它就好了,重要的是,这无尽人生中片刻的灵魂自由的权力。
——在这期间,我是相对自由的,对吗?
——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影响我的那个计划就够了。
——我懂了。
在向洛斯洛尼娅确认了更多的细节之后,南三世微微颔首。终于,他从棺木中爬了出来,沿着漫长的走道,背对着洛斯洛尼娅的脸。既然要完成任务,那就早点出发,早点解决,然后给自己留一点个人空间。
——那么我走了。
——嗯。
然后他回头,不知是戏谑,还是真情实感,总之这算是一个灵魂自由言语的开端。
——你不会感到寂寞吧?
洛斯洛尼娅愣了一愣,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浅银色的秀发宛若编织着迷梦的画布,诡红色的瞳火如同摇曳的红酒杯。
——哈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啊...
...
南风子,终于,终于。抬起无数次的手,又无数次地放下。
在背后的影子拉长的最后一刻,她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将手放在门前的魔物核心上。回应似的,也是理所当然的,某个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了。
要寻找魔王的真相,要寻找父亲,自己需要尼娅的协助。似乎这是一个利用,可不以利用为由,这扇门就永远也打不开。
怀着复杂的心情,南风子来到实验室的深处,这里位于地下最深处,因此异常寒冷。她没有打开结晶灯,可即使这这样,那个少女的全身上下,不只是银发,或是银眸,仍与身下的用月之陨石所打造的座台,交相呼应似的,闪烁着朦胧而清浅的,又像是万华镜棱般的微芒。
她寂静,安详,而憔悴地躺着,不知身子是否着凉,或是心情寂寞与否。当然,这些都与沉睡着她无关,她在虚拟中做着梦,而南风子在外界悄悄地注视着她的脸。
女王轻跪在座台前,呵出的气,竟在空气中化作朦胧,伸手触碰少女白皙通透的脸蛋,像彩色胶糖般柔软而轻甜。继而,抚摸少女的长发,如月光下一泓泉水的冰凉。
——已经半年没来看你了呢...
南风子自言自语着,尼娅的身上还穿着初见的那几天,自己为她选挑的礼服,顺便,胸前扎着一个大大的领结,就像一个礼物。她的手腕上插着几个管子,姑且为她提供了存活必要的营养,可看起来她连这些东西也不怎么需要,毕竟,其拥有的庞大魔力,已经足以维持她的生命了。
面对尼娅,南风子的脑中全是万物寂灭的那一天,她挥了挥头,想忘掉那一切,最后的那一抹微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尼娅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时至今日,她也不能理解。
但是,曾经的无法理解,是怯弱的,如今,她该努力正视这份感情了。
——尼娅...
南风子轻轻呼唤着。她知道,什么东西都无法让面前的可爱小人儿醒来,因为这是老天对她肆意妄为的惩罚。但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能叩开封闭着的玻璃窗,隔着厚厚的城墙,即使只有最细微的最虚弱的声音传到尼娅的耳中,她也一定会应声而起,像从前那样欢快地如一只小兔子般地跃入自己的怀抱,因为这是一个救赎...是吗...
南风子自己也无法确定。
她还是伸出手,摇了摇尼娅的身体,就像风筝一样轻,仿佛她稍不留神就从天空彼方溜走了。
——尼娅...醒来吧。
——尼娅,我来见你了。
——尼娅,起床了...你已经睡了好久了。
她持续呼唤着,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回到了日常语句。
实验室中持续冒着虚白的寒气,身穿夏装的南风子被冻得颤抖,特别是裙下毫无防备的大腿,已经快要冻僵而乏力了。她不知道这实验室为什么设计的这么阴森,可能下一秒会出现幽灵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儿,她加速了呼唤,可尼娅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毕竟,南风子还是有些怕鬼的,偷偷往身后瞅了瞅,余光是最令人恐惧的东西,结果她更冷了。
终于,她忍受不住,先蜷缩在座台一旁的角落,替自己取了会儿暖。冷气让她忽略了身后的一切动静,也消磨着她的意志。
——啊...有点儿累了...
恍惚中,南风子好像看到了尼娅的脸,可那时她已经在一阵阵疲惫的侵袭中睡了过去。
——真希望...醒来,能见到你...尼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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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明明是你叫我起来,自己却睡了过去,风子还真是任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