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年前的洪水

作者:非语非音 更新时间:2013/7/28 13:06:59 字数:0

十岁那年,我爸送了我一把手枪,作为生日礼物。当然它是个模型。

我爸郑而重之做了个举枪的动作,然后交到我手里,告诉我以后要做个好人,也要做个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那时候我还是被当做女孩养的,起码怀里抱的只有布娃娃。我当然知道手枪会让人流血,知道除了警察一般人不能用它。我仍然记得第一次将它握在手里的感觉:冰冷、沉重、无端心生恐惧。想把它扔开,我爸却让我的手攥紧。他的眼睛里仿佛没有看见我,而是某种叫做希冀和神往的东西。它们本身令人愉快,却伴随着黑暗和痛苦的压抑。我呆呆站着,听见不远处另一个房间,我妈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冷笑。

现在我叫她谢云,那时还是按照规矩来叫的,不过他们的冷战已经开始。小孩子其实对大人之间气氛的变化很敏感。他们长久不说话,开口不是顶撞就是争吵。我妈在撒谎,她那时候扇我爸的耳光,像对带三条项链的人一样。只是她不愿意记得,又或者故意美化。

一年后我爸死于洪水——全市在洪水中遇难的一百五十人中的一个。尸首至今不明,像河流里的泡沫一样没影了。我把他给我的手枪放在枕头底下,只有这么做才能稍稍睡得着。没有人知道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失眠是什么样。我隐约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别人都睡着的时候你却醒着,这样是不对的。可我不能控制,在那些整晚整晚睁着眼睛到天亮的日子里,我常常拔出枕头底下的手枪,瞄准、射击。不过是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但能够带来无尽快感。衣柜、茶杯、电视机,每一样物品都在我的想象力被击碎过。或许暴力因子是潜藏的,激发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候把枪口对准太阳穴、塞进嘴巴,想着自己血肉横飞的情景,心里的石头会忽然落地。七年来我一直在想,他临走时说的话也许别有目的。可目的是什么呢?我不明白。反而是这把手枪,帮我赶走噩梦,驱逐一些污浊的空气。尽管它永远发不出子弹。

北新河的河水波光粼粼,碎金一般的反射着阳光。对岸是绿油油的田野,远处一片低低的红霞,正是桃花盛开日子。我沿着河堤行走,让吹到身上的风抚平心绪。新绿城临河而建,至今依然是座不大不小的古城,河水倒是保住了它的清澈。北新河算不上壮阔,只是水量充足,波浪轻浅。很难想象七年前,就是它制造了那场洪水。

初夏季节,正是河流的汛期。每一年的这段时间,河水警戒线自动上升。上流的堤坝适当调整闸门,让水流冲击缓慢一些,人们从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

但危险总会降临,而且是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

七年前的一段汛期,正赶上连续三天的暴雨。大雨席卷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记起《春光灿烂猪八戒》里的一段情景:小龙女因为她的猪哥哥上了天庭,伤心哭泣。天界随之降下倾盆大雨,把花果山浇成了海底世界。当时看的时候,除了觉得那只猪太坏了,还对孙悟空卷袖子的动作印象深刻。他拧着袖子里的雨水劝小龙女别哭了,但伤心岂是一时一日就能止的。大雨也是,催刮了新绿城近三天三夜,成功把陆地上人民变成了水陆两栖动物。短时间内,大家纷纷学会了划船、扎猛子,这两项古老的运动。我家住在三楼,其时水已经将一楼淹没。周围所有住户逃离到安全地区,只有我和谢云两个人。爸爸是在暴雨开始第一天离开的。他神色平静,穿了一件蓝白色防水运动衣,外面套着黑色雨披。这件雨披用了很多年,包括我也曾是它的主人。爸爸穿上雨披的样子,让我觉得像个陌生人。最后出门时,我喊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弯下腰抱了抱我。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父女相聚。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害怕了吗,乖女儿。”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他语气很平静地说。

“你别走。”

“可是爸爸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也要去。”

这句话一出,就奠定了我的失败。虽然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语言上斗过大人,也不太可能。但主要在于针对这句话,父母们已经千锤百炼,研制出了数种拒绝方案。比如我爸,他说的就是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老是缠着大人。不能独立,不能面对黑暗和孤独,你就永远都长不大。

我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还是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平时我并不是这样,但面对真实的恐惧,语言与说教都失去了意义。

爸爸把我的手掰开,下了狠力,拉扯间房里传来怒喝,“让他走,走出去之后,这个家从此再也不欢迎他!”

两个人都停下了,我停的时间更长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被轻易掰开,爸爸望了一眼紧闭的主卧室房门,低头对我说了一句话,大概是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走得真是潇洒,没有让我看见一滴眼泪,一丝伤痛。冰冷雨水飞溅到身上,我站在门边望着漆黑雨夜,整个世界只剩下远远近近的水声。

后来的三天是怎么过的呢,我记不大清。好像并没有特殊的内容,既不需要接漏的雨水,也不需要与救生员联系。我躺在床上,只记得满耳暴烈雨声,整个天地为之撼动。有时候外面有人喊话,敲门,说附近的住户请注意,这片地区是重灾区,请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们是这里剩下的唯一住户,却像越狱犯人一样躲在房间里。

最后一个夜晚到来的时候,我在恍惚的梦中半睡半醒,感到有人爬上床,轻轻靠在我的身后。我妈抱着我,身体和我一样蜷成虾米的姿势。肌肤相触之处一片冰凉,即使隔着衣料仍然能感受得到。我们就这样冷冰冰地抱着躺了一夜,之后她再也没有抱过我。

第二天是个晴天,天空令人恍惚地湛蓝。红日缓缓上升,空气中浮着薄薄水汽。一座斑斓的彩桥挂在天边,人们像是从洞穴里爬出来冬眠的动物,都说这下好了,天气变回来了。只是我爸没有回来,他再也没有回来。

河风拍打着脸庞,我沿着北新河走了很久。往事在脑中一幕幕略过,好像昨天才经历一样。也许是记得太清,也许是不愿意忘记,就算只是平常故事,也因无限放大而具有了不一样的意义。我爸是被淹死的,和许多不幸遇难的人一样,都只是自然灾害的受害者。我能说什么呢?这里面有内幕,还是有人把他害了?除了在不应该出门的时刻出门,真的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一直以来我认为是谢云逼他出去的,仔细想想并没有。她反而是因此而恨他。。。。。。

脑中想着事,我没有意识到身后可疑的脚步。等到有了意识,一只黑布袋蒙住了我的头。身后扑上来一人,直接将我放倒。

我条件反射伸肘一拐,倾身,将那个人摔了下去。旁边立即一只大脚踹过来,正踹到腰间肋骨。我一躬身,几乎跪下来,疼得发不出声音。妈的居然还是两个人,这下可惨了。想着,那两个人很快将我揍趴下,又往我嘴里塞了块抹布,臭烘烘的。估计是害怕有人发现,很快拖着我上了车,rou一声发动开走。

我想自己跟人无冤无仇,怎么会遭这横祸?看这两个歹徒土了吧唧的样子,该不是在哪受了委屈,想要报复社会吧?千万不要,我也是社会边缘人士,边得不能再边了!想着,我小心翼翼说道:“那个,请问你们为什么绑架我?”

“闭嘴!”坐我身边的大汉立即喝道,然后细心地又将黑布袋套在我的头上。

“不要。”我大力挣扎,感觉透不过气了。这个布袋透气性确实不好,跟雨衣做的似的。

“你没看见那个小子快憋死了吗?”坐在前面开车的说道,“你他妈要不要钱了,还准备给他收尸是不是?”

他话一出,旁边的歹徒不满道,“那他要是耍花招怎么办?听说这个臭小子精得很。”

我干什么了我就成臭小子了?还是个精得很的臭小子。本人是正正宗宗的姑娘好不好。我想到他们是绑错人了,这两个衰货。但一时又不敢分辩,怕他们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更怕他们会起兽心。作为女孩子不能以为办成中性就能自保安全,这是天真的想法。再丑的姑娘也要想到。

那人钳着我的肩,嘟嘟囔囔半天,还是取下了布袋。我嘴一露出来立即大口呼吸,额头出了一层汗。

“大壮,绑住她的手。”前面开车的又吩咐。大壮坐我旁边,利落的用麻绳将我手腕绑好。怕他认出眼前是女的,我特意勾着双肩,含胸驼背,被他从后面捶了一记老拳,还骂这副吓尿的熊样。

车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内。我被推进屋子,坐在一堆干草堆上。那两个人出去半天没回来,估计是联系受害者家属了,可惜人家好好的,

我想他们一回来发现我是个杂牌,肯定要杀人灭口了。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办?逃出去吗?还是跟他们谈判?说我家也有钱,绑架我是一样的,我家电话号码是。。。。。。但谢云会付钱赎我吗?她估计会激动地感谢歹徒,帮忙除掉了这么多年的冤家。那么不谈判,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四周只有一扇小得不能再小的窗户,大门口有凶汉看守。别说逃了,现在我连站起来都难。

房间里很安静,传来滴答落水声,远处也有哗哗的水流。周围有很多钢筋水泥管,还有落满灰尘的操作仪表盘,都生了锈。我觉得这里陌生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人可以落脚的地方很小,我努力抬高身体往外面看,因为窗户安得太高了。望出去外面是一片渺远的蓝紫色森林,田野中一片绿油油的秧苗。我恍然大悟,这里难道是离新绿城五六里路远的上源水坝附近?计策也太歹毒了了,把我关在这里,抛尸一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臭小子,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先前开车的人走到我面,蹲下来说道。

这是个面容阴郁的男人,脸上皱纹虽不深,却沉沉的让人害怕。我猜不透他是干什么职业的,大概天生就是歹徒,身上散发出一股邪气,比叫大壮的胖大汉吓人多了。

“我并没有高兴,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绑我是想干嘛?”我说。

“干嘛,当然是要钱!你老子打死了人,以为这样就算了?杀人偿命知不知道?”

“那你应该去找警察,警察会让他该还钱还钱,该偿命偿命。”我背上出了一层汗,觉得这个人可能会拿到了钱再杀人。

“说得这么好听,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仿佛听了一个笑话,阴测测笑起来,“这世间的冤屈和不平,要是都能让警察来解决,你说怎么还有那么多冤死鬼?”

我意识到他不只想杀人拿钱,还想报仇。这真是要命。只听过父债子还,没听过父债路人还的。我决定说出真相,告诉他们我是个女的。

“大哥快来!”恰在这时,外面的大壮叫道:“燕子姐的电话,要你来接。”

男人看我一眼,低声咒骂一句,出去了。

我面无表情,想这电话又不是我让人打的,你骂个头啊。不一会外面传来争吵,用着奇特的方言。我竖起耳朵去听,一句没听懂。接下来又安静了,大壮走进来,肩上披一条麻袋。

他要干嘛?难道发现我是假的了,准备用麻袋捆了扔进河里?我一急,喊道:“你要干什么?杀人是死罪,千万别乱来!”

阴郁的男人再次蹲下,说:“干到这一行,你以为我们还怕死吗?”

干到这一行,自然是与死亡擦边,但把自己说得不惧生死,也太高看自己了。我冷笑,“不怕死你们还躲躲藏藏干什么?”

那家伙刷的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长得娘们样嘴还挺硬,老子今天白干一场本来火气就大,干脆掐死你算了!”

我被勒得窒息,额头暴汗。看那人狰狞样是真的动了杀机,慌忙中屈起膝盖,猛地向他撞去。他被我撞得捂住肚子,我终于得以吸了一口气。转眼间那大壮又走了过来,我双脚夹住石头向他弹去,他避也不避。

完了完了,遇上这种亡命之徒,这下小命完了!早知道就不怀疑他们的亡命资格,谁愿意自己的饭碗被人轻视?拼着最后一线希望,我向着门边大喊了一声“爸”。本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大壮也确实回头,没想到这一刹那,门口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这下不仅两名歹徒呆住了,连我也呆住了。我的目光定格,看见门口进来的男子身姿矫健,一脚一个就把两名歹徒撂倒,打得他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随地捡起一根麻绳,将两人背对背绑在一起,然后走到我面前,说:“你没事吧。”

我语声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酷酷地一笑,“来救你。”

果然,接下来一只大狼犬跃进来,在我头上乱添。我说小辉快给我松绑,小辉用牙齿咬断麻绳,并贴心地舔了舔我的手腕,以示安慰。我拍了拍它,真是一个好朋友。手腕被麻绳勒青紫淤痕,麻麻的没有知觉。那人抬起我的手,帮我活血推拿,推了一会,说:“不行,你的手回去后还要治疗。”

我很感动地看着他,“不用了,我已经有知觉了。你是警察吗?竟然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算是半个警察,跟你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但我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他沉吟了一下说,“这两个人是惯犯,有犯罪记录的,我一直在追查他们。今天竟然把你绑架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有犯罪记录还会绑错人?”

大概是你跟什么人长得很像。”

果然如此,虽然早就想到这一点,我还是怒不可竭。这已经是老子第二次错被当做别人而挨揍了,是哪个天杀的要跟我长成一样!我走到绑在一起的两个人面前,一人给了他们一脚,“这是还给你们的,告诉你们再弱的人也不该平白挨打!还有让你们两个看清楚,我是个女的,再讲一句臭小子给我试试看。”

大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

切,我长得就这么MAN吗?正在郁闷,救命恩人走过来说,“先回去吧,你的手需要治疗,这两个犯罪分子我会处理。”

我示意他等一下,然后蹲在两人面前,很认真地问,“你们有没有绑架过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很瘦、脸很漂亮的?快点说,要不然——”

“我们根本没有绑架过别人。”大壮很快打断我,“绑你这是第一次,我们只是为了讨要工资。本来都计划好了,那个小男孩会出现在北新河,没想到出现的是你,所以我们才会认错——”

他背面阴郁的家伙冷笑了两,说“都是伏法的人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当然没有用,所以你们最好什么也别说,只要到局里老实交代罪行。”警察走过来,将两个人提起来推出门去。我跟上前抗议,“我的话还没问完呢,等一下行不行。”

“不行,这不是你应该管的。”

“我的朋友失踪了,生死不明。”

“警察会全力调查,你只要等着她平安归来的消息就可以了。”

“可是都一个月了你们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他转身,认真地看着我,“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全力以赴。”

我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毕竟人家刚刚救了我一命。警察办事不力也不能怪他一个人,我太嚣张了。脑子一转,笑嘻嘻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总不能老是喂喂地叫吧。“

他表情一滞,告诉我他叫韩毅,就叫他韩毅。

出了小屋后,发现不远处果然是新绿城外的上源大坝。现在水势较为平缓,闸道口没有那种奔腾咆哮的声势。我呆的地方,正是一条人工河道前的抽水小屋。通过小屋抽水,将大河水引向农田。农田翠绿整齐,水面清亮。要是真的被抛尸此处,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有人发现。

想到这手臂一凉,我吓了一跳,却是小辉又在舔我了。这只狗先前对劫匪龇牙咧嘴,又是咆哮又是恐吓,到我身边却乖顺得像只猫。我握住他的爪子摇了摇,算是建立了友好关系。上车后坐在副驾驶位置,韩毅说:“我先把你送去医院再回局里,你注意活动一下手腕和手指。”

我心里一暖,赶紧道自己真的没事了,“你看,淤青已经消下去一点了。他们虽然绑得紧,我也会注意活动手腕的。”然后张开五指呈现鹰爪状,“他们要是再敢绑架我,我就活活挠死他们。”

说完,后面的劫匪抖了一抖,旁边的警察也抖了一抖。

晚上回到家,我才想起忘记问韩毅的联系方式,连他是哪个警察局的也没问。要是有什么事请他帮忙的话该多么不方便,我想。不过可能问了他也不会说,他说自己算是半个警察,那么跟平常的应该不一样。可能是专案组,也可能是秘密存在的特工,刚才他连警车也没有开。这样想着我陷入沉沉睡眠。也许白天的经历太过刺激,我睡着的很快。梦中有人在摸我的脸,不停地摸,实在不算什么好梦。只是那只手太柔软,触摸在脸上太舒服,像。。。。。。像舌头一样?!我猛地坐起来,冷汗泠泠而下。这是闹哪门子鬼,还能有谁看上我了,半夜跑老亲我吗?我毫不脸红地下床,检查门窗,一切都锁得很好。再摸摸枕头底下,手枪还在。那就好,一定是白天受了惊吓把梦给刺激了。不会有事的。我倒头再次睡下,这次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本来对高三学生来说,星期什么的基本可以忽略了。如果你还你念念不忘,当然我也没什么意见,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我有一份在文化馆的临时工作——图书管理员,同时兼半个清洁工。对于迫于生计的人来说,做什么工作真的不重要。我心中只嫌一周两天的工作太清闲,挣不够午餐费。

昨天馆里有事放假没开门,我得以休息一天(真的没休息到),今天无论如何要上班了。走到半路,买了三个包子做早餐,坐进对面的街心公园,准备吃完再走。公园里有老人晨练,我拣一条干净的长椅坐下。为了延长进食时间,特意吃得很慢。这时,长椅的另一边又来了两个人。

来的是一男一女,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两人已经腻到了一块。那男的染了一头金发,身形瘦长,从背面看很像杭秀岩。当然他不可能是那位美少年,因为这人穿着造型夸张的皮裤,金发间银色耳钉闪闪发光,完全是小混混的风格。女的身材火辣,穿紧身背心,一坐下来就骑到了男生身上。两人楼在一起热吻,完全不顾光天化日之下众人雪亮之眼。

我眼观鼻鼻观心,专注于手里的早餐,淡定得如同一尊佛像。虽然不明白怎么能有人一大早就发情,还是伴着老人们慷慨激昂的《中国功夫》乐曲。但总不能跳起来大喝一声,“尔等伤风败俗有损市容,速速离去!”因为我确实说不出来。他们占着椅子一端,热烈地接吻;我占着椅子另一端,淡然地啃馍。从远处看这一定是一幅非常不和谐的画面。

不和谐画面结束在一两分钟之后,那对情侣不知听到了什么,女生忽然跳下长椅拉起男的就跑,急急忙忙,貌似逃命。一只打火机从男生口袋里掉落。我捡起来一看,还是银制的,做成**的造型。想起那男生骚包的打扮,觉得真是配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捡。

不一会眼前响起纷乱脚步声,四五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奔进公园。带头的问我,“刚才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在这里,男的黄毛女的黑长直发,他们向哪里去了?”

我手向右一指,这伙人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看着黑色的身影消失,我很惊奇,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培养起了对社会这么可贵的信任感?真是纯良,早知道不应该骗他们的。可是又不想因为自己的帮忙,而有人被打死,矛盾啊。

“做假证你倒是很熟练。”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我脖子一僵蹲在那里。他们又回来了?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要保护头部。但不对啊,怎么会这么快——我一转头,看见一张笑得邪肆的俊脸,银色耳钉在清晨朝晖中熠熠闪耀。

中国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顾程勉一脸猖狂,站在我面前:“原来匡洋同学你这么关心我,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帮我引开敌人,我以前怎么从来就没有发现呢?你隐藏得真是太深了。。。。。”

我危险地眯起眼睛,用饱含百万浓度剧毒的目光射杀他。这个男人之前唾沫横飞地跟女生接吻,现在唾沫横飞地夸赞自己。世界上的脸皮已经厚到没有底线了吗?地球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我冷哼一声将打火机丢进长椅,迅速站起来离开。不是怕他丢东西,是怕他发现东西在我这之后,唾沫横飞地说“哎呀匡洋同学原来你对我芳心早许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你隐藏得真是太深了。。。。。。”

顾程勉追上来在我耳边吹风,“这只打火机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借过。”

他一侧身继续挡在我前面,“不然一起吃个早饭,今天天气多好。”

“不必。”

“你是在吃醋吗?”

“去死!”

因为深知此人是自恋狂患者,如不纠正将造成严重后果。我也顾不上什么语气疏离言辞文明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刚才有人追杀我,现在你又叫我去死,这个世界真是残忍得让人心寒呐。”

我听得眉心直跳,“你刚才不是还跟人家打得火热吗?”

“她男朋友都追生门了,我还跟谁打得火热?”顾程勉咧嘴一笑。

语气如此轻佻,明明是怀着肮脏的炫耀目的,这个不可救药的人类。我冷冷推开他,飞快离去,想要尽早逃离这个倒霉的早晨。

身后顾程勉大声喊道,“匡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

你就喊吧你,最好被口呛死。我在心里诅咒了十七八遍。这个顾程勉,现在一看到我就像恶狗看到猫,猖獗得没有边。也不想想自己拄着拐杖的那段日子有多惨。

想起那段日子,就想起了我和他一切仇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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