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媛失踪了一天,所以也不能算作是失踪。第二天她就回来了。与我想象中一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许她只是暂时逃避,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本身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另外一个人能否接受,或者彻底拒绝。
杭秀岩知道了柔媛的身份,对她却又回到了之前的态度。用心照顾,温和礼貌。甚至看不出在食堂发火时的痕迹。他确实是不适合生气的人,天生一张温和慈善的面孔是不可改变的。我以为他理解一切,却不知道在前一天,他就找到了柔媛。
是在老城区最高的楼顶,我和第一次认识的地方。现在回忆起来,我知道了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江柔媛不是特意爬到那么高的地方救我,而是一直在我靠着的木箱子里睡觉。
在我发现她之前,她已经透过箱子的缝隙观察了我半个小时。想想当时如果我打开箱子,将会出现多么惊奇的场景。
杭秀岩找到柔媛的时候,她没有在睡觉,而是坐在栏杆边,望着天空和远方。她不害怕死,再也不会怕了,反正死也死不到哪里去。人真正是嘲讽,失去最珍贵的,得到了最想要的,反而不那么高兴。
杭秀岩推开天窗登上楼顶,看见的正是女孩孤独的背影。从他的角度看,柔媛所处位置十分危险。半步之外,就是坠落。她抱紧双膝,缩成一团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天台上的风如此大,吹得人耳朵发疼。杭秀岩不敢发出声音,脚步艰难,最终还是柔媛主动叫的他。
明明没有回头,还能够认出来。杭秀岩走到栏杆边,与她并肩坐着。柔媛悄悄伸出手,拉住男孩搁在水泥面上手指,回头笑道:“这样是不是不害怕了。”
杭秀岩神色平静,“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
好吧算你胆子大。
柔媛不语,想着她本来是要干什么的来着?对了,是要在高处坐坐,找回自己,然后理清很多事情。可是他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考,还把她吓了一跳,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想到这里,柔媛紧了紧握他的手,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见你经常来这里,想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就找来了。”
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跟踪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江柔媛观察他的脸色,“所以你是来要我道歉的吗?”
“为什么?”
“因为我骗了你,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估计杭秀岩是真没想到这一出,表情有点僵硬。柔媛却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歉;“我不告诉你,是害怕你会怕我。因为人类都会害怕死人、坟墓和尸体。其实我跟他们不一样,跟埋在土里的那些不一样。。。。。。”
她没有说为什不一样,只是强调。其实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无异的,不然为什么这样担心?
柔媛激动起来忘记控制力道,杭秀岩手被她握的很疼,咬牙忍耐。好像为了让她安心,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
只是很轻的触碰,柔媛就停下了。
“对不起。”她总是道歉。
“我怎么会怕你,瞧你吓的。”他的话语,不只有几分是玩笑,语气却是轻松。“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声不响地寻找危险,却一个字没有对我说。你不听话,我还要被那位怪怪的大师骂作小鬼。你说我生不生气。”
我想说那位大师捉鬼捉多了,看见谁都是小鬼,真不是针对你的。
“就是因为这个?”
“你以为呢?”
江柔媛不敢以为,吞吞吐吐的说:“其实,他们伤害不了我。我很厉害的。”
杭秀岩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怎么相信。
柔媛也不解释,这么垂着头,心里甜滋滋的。
“可是柔媛,我希望你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这话一出口,再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就太过分了。柔媛猛地抬起了头,看着杭秀岩认真的表情。
我细数了一下,这是最后一封信。结尾未标明落款日期,我收到信,是在去年年尾。柔媛嘱咐我她离开后才可以打开来看,我想也许想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她接下来的应该就算得上重要了。
“告诉我。”杭秀岩让她面对着自己。
我想这是美人计,这人太不厚道。
“你听说过十年前的自杀事件吗?”柔媛还是说出了口,只是语气平静神色清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流传了,尽管不怎么可信,到底是真的。我其实——是十年前从那栋楼上掉下去的。你看,就是学校后面最后一栋楼,十年前是很新的。我喜欢趁上课时间到上面溜达,然后有一天,砰——就掉下去了。不过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吧,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我想起两栋旧楼流传的女鬼故事,竟然。。。。。。是真的。
柔媛的神色有一点怪异,望着前方的屋群、人流,还有远方波光粼粼的北新河。她不敢看身边的人,而杭秀岩深深注视着他。神色殊无变化,却微微翘起了嘴唇。
“跳下去的瞬间,其实是来不及想什么的。飞翔的时间很短,转眼到达地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想起血肉横飞的情景。真的是这样,不然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呢?每一根筋骨都断裂。。。。。。。我在死前就是这样子的。你看,多吓人。”
“柔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
“不要道歉,你没有错。”他碰了碰柔媛的头。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杭秀岩很好心的帮她理顺。柔媛笑了笑,继续说:“后来,有一个人救了我。我还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就救了我。三年时间,我大概能够重新站起来,然后其他常人的功能也恢复一些。只是背部,好像怎么也挺不直了。”
杭秀岩开了一个冷玩笑:“我觉得很好看。”
柔媛给面子的轻笑:“不好看也没关系,能够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感激上天,感激救我的S医生了。”
这里一个已有过但我不曾重视的信息,亲手救柔媛的是S医生。在新绿城这样的小地方,真的有医术如此强大的人,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我很惊奇。
“那你醒来后,去找曾经的家人了吗?”杭秀岩问道。
江柔媛摇头,“他们已经从悲痛中挺过来了,我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况且我这样子,迟早会被发现。S医生说过,不必要的接触越少越好。其实哪还有什么必要的接触,根本就没有了啊。”
不知杭秀岩是否和我一样,对S医生的强大医术感到好奇。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下面的内容是第二天他们又回到了学校。也就是我看到的,和和气气的样子。
我看了看信纸,只剩下薄薄一页。开头即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的事情。那天学校组织了一次参观水厂的校外活动。华冠中学很少举行校外活动,这次全当是庆祝了圣诞节。虽然没什么好庆祝的。
那天是个冷冽的晴天,像一般冬天的早晨,太阳很晚才出来。柔媛说她是和杭秀岩坐在一起的,遭了不少白眼。她故意选择靠窗位置,希望代替合不拢的车窗作用,阻挡一下灌进车内的寒风。杭秀岩不给她机会,自己把位子占了。说什么就算不怕冷也不能让女生坐在风口上,否则就太有辱他绅士形象了。
于是江柔媛坐在过道边的座椅,晕晕乎乎就到了参观地。
自来水厂有着宽阔的过道和厂房,一行人下了车直奔屋檐下。天空不知何时飘起雪花,到下车的时候地面积起了一层白。外面太冷,工作人员带领大家进水厂参观柔媛落在队伍后,她见杭秀岩冻得不轻,脸颊红红的,就想把围巾借给人家。由于一贯拖延,手还没有伸出,那边李思露已经谈笑着把围巾给他戴上了。那条围巾是暖白色的,男生戴起来也清新好看,比自己这条灰色的好多了。于是柔媛默默藏起小爪子,装作从来没有起过类似狼心。
解说员带领大家参观沉淀池。几十个平方米的巨大水池铺在眼前,一群人看的热闹。柔媛凑着栏杆趴着,听工作人员讲解这里存了多少多少吨水。忽然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李思露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轻轻扬起尖下巴说:“能借一个地方说话吗?”
柔媛看了看前面,都在观摩工厂,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点头。两人走进旁边窄小过道,其他说话的回声响在耳边。李思露一时没有出声,这么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柔媛自然得问你找我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镇定。”李思露轻声开口。
柔媛沉默,这是最好的防御方式。李思露不待见自己,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上次在食堂嘴巴里血流如注的时候,她明明看见某张静静微笑的女孩面孔,隐在季阳、夏莉后面。对于非要整自己的这三个人,她通常是能躲则躲,只求相安无事。但李思露,对
于不顺眼的人,似乎是非要除掉。
“我想看你还能佯装多久。杭秀岩也算是聪明人,跟你相处这么久什么也没有发现,多少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我要是主动说点什么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柔媛冷静道:“杭秀岩当然是聪明人,该知道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一句也不隐瞒。至于你所说的,他半句也不会相信。”
“这么自信,果然非人哪。”
柔媛表情一僵,还是缓缓道:“他知道了。”
“这么说我不能那这点威胁你了。”
“用不着做这种让他讨厌你的事。”
“可笑。”李思露脸一沉,“你算什么东西。”
杭秀岩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她算我女朋友。”
太精彩了,我想说这简直跟演电视似的,杭秀岩怎么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
杭秀岩确实是及时出现,却不像刚刚才出现。他斜靠着墙壁,手里拿一条暖暖的白色围巾,轻轻转着。
我心里已经给这样的出场打了十分,不知柔媛是什么态度,纸上没写她的反应。另一方李思露很快回一句,“那么这条围巾,你是准备还给我了。”
“确实。你的围巾太暖和,戴起来简直要人的命。”
杭秀岩的回答让人很无语,李思露脸色发白,眼眶里晶莹隐现,“那就快点还给我,那边还有一条破的等着你戴呢。”
能想象说这句话她是怎样的又气又羞,杭秀岩却没有立即摘下围巾。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连回声都听不见,“我有没有说过,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直接来找我。”
李思露被气跑了,估计还有一部分是吓的。留下两个人站在过道内,隐隐能听见远处的嬉笑声。杭秀岩凝着一张脸,并未有多大舒心。最近他实在变得太多,那张假面快要裂成碎片。柔媛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不应该,说那种话。”
杭秀岩有心玩笑,“我太凶,吓到你了?”
“不是。”柔媛脸一红,“她很喜欢你。对待喜欢自己的人,说那种话太残忍了。”
于是我明白柔媛为什么得到势利的名号,说这种话,也确实太虚伪了。
“所以呢,你希望我去跟她道歉?”
“现在去的话一定得不到原谅,回去再说好了。”
杭秀岩的表情木然,心里大概在想这个女人真够不可思议。
柔媛却再启口,“还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一些事情,也一并问她好了。”
“你不是说她的话我一句也不会相信吗?”
“那是吓她的。”
“江柔媛!”
“啊?”
到这里我相信杭秀岩快要爆发了,接下来很可能是男生拽着女生的手腕大声质问。
事实却不是,江柔媛表现平静,杭秀岩也是温文尔雅。微笑又回到他的脸上 ,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江柔媛,你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人。”他说。
柔媛淡笑,“因为我不能算做人。”
她愿意承认事实。有些话之所以不肯说,是因为现实更让人难以接受。所以请别人代自己说,你为什么不明白?柔媛想,如果你想要的只是真相,很快就可以得到,还有什么不能放手。
“杭秀岩,我是一个死人,你不要忘了,跟我在一起有多危险。甚至在大白天,你都有可能被我喝干鲜血,忘记上一次在北新河边匡洋的样子了吗?那种时刻,再怎么强壮的人也没有招架之力。你打不过我的,也不要再保护我了。”
说完她往外冲,杭秀岩伸臂轻轻一拦,“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想问的。
“意思就是,不管你救过我多少次,我们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变脸实在太快,前一刻还因为人家的话脸红来着。这么就是要划清界限了。杭秀岩愣在原地,半天才让带队老师找到,批评了一顿。这次两人换了一个位置,柔媛混在队伍中,杭秀岩跟在末尾,手插裤兜,面无表情,挺让人可怜的样子。
接下去参观的是滤池,二泵房。大小好几个水泵压着水,发出轰隆巨响。
等到从工厂另一端出来,时间已过晌午。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地面铺着厚厚一层。年轻人禁不住诱惑,跑到雪地里打闹。柔媛站在走廊上没有看见杭秀岩,心情有点沉重。
等到吃过午饭,雪势还没有变小的样子。大家决定冒雪回去——当然除了汽车,谁也不会被淋到。直到汽车开入入市路口,麻烦来到,油箱里没油了。
司机师傅下车打电话,等了半天杳无音讯。车窗外的雪越落越大,渐渐如鹅毛般扑向大地。离停车不远,是一段走廊。本来是桃园前方卖桃人的休息站,现在学生看了,纷纷躲到下面看雪。
江柔媛呆在车上没动,虽然逃避的心情很让人奇怪。和她一起留在车上的只有寥寥数人。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对柔媛来说这时间再精准没有,汽车前方忽然传来学生的尖叫。听力敏锐的柔媛瞬间睁开了眼。窗外那段朱红色漂亮长廊,忽然有一段坍塌了。没人看清柔媛是怎么到达现场的。学生们乱成了一团,由于急着奔逃,很多人被绊倒,踩在脚下。江柔媛逆着人流往里冲,高声叫喊杭秀岩三个字。只是短短几十秒,她就觉得自己再死了一次。
杭秀岩就在走廊底下,她是亲眼看着他手扶着栏杆才闭眼休息的。雪白大地,朱红古旧走廊,眉目如画的少年。因为这副景象实在太美,身下的座椅实在太过柔软,许多年未光顾的困意都光顾了她。可是,只是闭上眼那么一小会,才睡了那么一小会。。。。。。
廊柱噼啪断裂,泥土瓦片纷乱砸落,耳边尖叫连连。这一切如此真实可信,以至于柔媛忘了自己只是具没有生死的行尸走肉。她感到心脏在灼烧,腿脚沉重的可怕。就是这生死一刻的恐惧,她几乎忘记,以为再也不会经历恐惧。
“杭秀岩,你在哪里?快点出来!”
“我不生你的气了,回答我好不好?”
“别再玩了。。。。。。”
眼前是一堆倒塌的碎石,柔媛愣愣的注视着,疯狂的挖掘起来。巨石、瓦砾、断裂的梁木,就是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不会的,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可以逃走的。抱着这个希望,直到指甲全都翘了起来,塞满尖利的砾石。忽然肩膀一重,杭秀岩一手支着膝盖,一手按在柔媛肩上。
“快走,这里危险。”他说,“快点离开。”
柔媛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几乎是杭秀岩将她拖走的。两人到了雪地里,纷扬大雪立即扑头盖脸而来。杭秀岩受了伤,她这才看清,他的肩上出血了,脸颊也有一道划痕。柔媛伸指轻轻触碰,他立即躲开,“我们快点走吧,大家在等我们。”他们在倒塌长廊的背面。而其他人逃到了有校车的那一边。这里是离最初坍塌地最近的角落。柔媛站立不动,杭秀岩回头拉她,“你怎么了。”
“里边还有人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
“在车上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在走廊另一端,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底下还有人对不对,被埋的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杭秀岩冷漠的移开目光。他的眼睫毛落了雪,让人很想为他抹去。可是柔媛推开了他,向倒塌的长廊跑去。身后是惊怒的大喊。没有用,她一定会去。如果有时间,柔媛会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来不及,掉落的瓦片掩住她的身影,远方传来微弱求救声音。江柔媛纵身扑入,忽然整个世界寂静之极。
如果我在现场,很愿意录下这片灰天、雪地、废墟,以及不堪一击的人类身躯。长廊轰轰烈烈坍塌,大雪纷纷扬扬,仿佛举行着一场漫天无声的葬礼。
过了很久,一直到消防车开来了,江柔媛才从废墟中爬出来。她的身下护着两个女孩,旁边还跟着一个。令人惊奇的是三人都没有受大伤,倒塌石块很巧的形成一个死角,让
她们藏身其中。我更愿意相信,这片死角是柔媛用背搭出来的。她写道,因为季阳已经被尸块砸昏,所以不得不呆在原地,等到走廊塌无可塌。很难想象它们是如此的脆弱。柔媛问那个人做了什么,他轻松回答只是拔去一根钉子。
夏莉、季阳、李思露三个人上了救护车,其他人也跟着加满油的校车离开。柔媛留在了原地。她说自己在考虑该离开,考虑结束这一场没有结局的怀念。如果因为自己让别人受伤,她跟全身腐烂的死尸又有什么区别。
她在雪地思考了很久,一转身看见十步开外站着的少年。心里响起一道声音:你错了。杭秀岩走到她面前,抬了抬手,又忽然垂下。“你要怪我的话,就怪吧。但是不要说什
么离开的话。”
他的身上落了一层雪,面庞冰冷,好像并不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也没有因柔媛的破坏计划而愤怒,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柔媛渐渐心头火气,“你这是杀人犯的行为。”
杭秀岩像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柔媛张了张口,没有说什么。也许心里是有答案的,比如白马王子。杭秀岩冷笑起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为什么,你都是错了。”
“好一个大公无私。”手腕传来剧痛,杭秀岩握住那条手臂,指节泛着白,“因为那个女人要挟我,要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江柔媛忍着清晰的痛楚,这是她全身神经最敏感的地方。
“那就让她说好了,反正本来就是事实。我连死也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死也不怕。。。。。。”对方的声音几近咬牙切齿,“那我现在就把这条手臂捏断,好不好?”
他力道大得可怕,柔媛脸色惨白,忽然就失去了还手之力。
“我原来以为,很多事情不可原谅。以为这个世界自私、冷漠、对人置之不理,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快乐。所以我离开了,自己选择离开。这样就可以摆脱麻烦,不用再体会忧虑、焦急、与失望的心情。我以为逃避就是最好的选择。可直到真正离开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哪怕看不到一丝光明,活着至少具有希望。”杭秀岩松开了手,柔媛自顾自说下去,“所以我发誓,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珍惜这份希望。上天给了我机会,让我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人类中间。即使不能算作活着,我想,也
可以把别人的生命和快乐当做自己的。因为我体会过死亡,所以将心比心,不想让别人经历同样的痛苦。杭秀岩,你不明白,我根本就不会记恨任何人。一个承载不了生命重量的躯体,任何一点恨意都能将它压垮、毁灭。李思露对我做的任何事,都造成不了伤害。而你,是没有权力剥夺她的生命的。”
“所以怎么样,我会遭到惩罚吗?”过了一会,杭秀岩平静的说。
“你会的。”柔媛同样平静回答。
看到这里,我至少明白,两个人闹掰了。
下面是短短几句话,说他们回到了学校,谁也没再提这里的事。李思露等人休养了一天,也重回校上课,身体方面没有大碍。
我盯着最后一段久久思索,不敢相信,江柔媛寄给我的信,到这里就匆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