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珍趴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因为身体的一百八十度回旋,浴巾已经从她身上脱落下来,借着卧室和电视机的灯光,能模糊看到她窈窕的身体轮廓。
客厅内一片静谧,只有电视机内传出播报新闻的女性声音。
“出手重了点吗?”
方晙皱了皱眉,无声迈步朝那边靠近。
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有光就有影,在卧室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她理应也有相应的影子,或许一般人在这种环境下分辨不出,但以方晙加强过的视觉,还是能分辨影子和黑暗的色彩亮度。
然而,这具躺倒地面的身体,却没有影子!
方晙福至心灵,猛地往一旁闪身侧移,而就是这一瞬间,一把刀子从黑暗中穿出,刺在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而因为全力之下没有刺中目标,受力不稳,连带着水果刀的持握者也一个踉跄从黑暗中迈出,呈现出女性的曼妙轮廓。
方晙的视角再撇向地面时,那具身体赫然已经消失不见。
幻术!
这看起来可比方晙的要高级得多了。
要不是对方偷懒没塑造影子,方晙这次可就真的要被捅后腰子了。
后怕之下方晙握紧球棒,以免对方又施展幻术躲入黑暗,赶紧迈步向前,这次不留余力地挥出球棒!
“咚!”
再中脑门,江玉珍再次横飞出去,狠狠撞在了电视机上,直接撞裂了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屏幕。电视内传出的女声随之变形失真,布满裂纹的荧幕上闪烁异常。
由于之前有吃过这方面的亏——他差点被一只小女孩外型的魇虫生吞掉,或者准确来说,他确实被生吞掉一条胳膊,虽然随着魇虫的死亡胳膊也复原了,但残留的心理阴影过了一周多才稍微缓过来——自那以后他无论对上怎样的对手,都是全力以赴。
方晙踏步上前,想要进一步迫使对方失去行动力,然后逼出魇虫。
然而,在他敏锐的听力中,却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撬开的声音。
随后,是窗户被悄然拉开的声音。
紧接着,在方晙的注视下,客厅旁的落地窗前,窗帘上被外面光芒映照出一道人影,这道人影在拉开落地窗后,正缓缓拉开窗帘。
银亮的月光从窗帘拉开的口子中流泻室内,也显露了身后的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蒙面人,光看身形应该是名男性。
他的鞋底裹着塑料袋,身上披着一件半透明雨衣,可以看到里面的深色长袖以及黑色腰包,头发也被黑色塑料袋包住,正躬身小心翼翼步入室内,右手握着一把多功能小刀,看来刚才就是用这个撬开的落地窗。
他刚抬起头来扫视室内,就不由愣住了。
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跟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一个紧握棒球棍的凶煞青年,和瘫倒在破碎电视机前、浑身是血的受伤果体女人;这个女人还有意识,也微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场景,让他忽然有种脱离现实的荒诞感。
‘被同行捷足先登了?’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室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只有电视内失真的女声不时传出。
“打扰了。”
他试图后退出去。
“倏——”
在破空声中,一个棒球棍朝他飞掷而来。
不过因为他方才一直在警惕那个持棍青年,所以在对方发动攻击的瞬间,就一个懒驴打滚躲过了攻击。棒球棍砸在窗框上,引起一阵晃动。
还没等他起身,青年就随手抄起一把木椅朝他脑壳凶狠砸来!
他躺在地面赶紧一个侧头,木椅和地面撞击而撕裂开来的木屑就在他脑畔纷飞。
乘着青年攻击硬直,他一脚踹在对方腹部,但对方的体魄不错,只是被踹得后退了两步,他赶紧蹲起身,腿腰发力,犹如弹簧般蹦起,手中坚锐小刀直指对方颈部!
忽然!
他看到对方的颈部猛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鲨齿巨口,这诡异的场景令他悚然一惊,动作不由一慢。
而就是这一刹那停顿。
侧方的椅子就呼啸扇来!
紧急下他扭转身体,避开了头部要害,但仍然被巨力砸中胸口,抛飞了出去,身体在地面一阵翻滚,撞在了墙壁上方才停止。
他忍着疼痛迅速翻身起来,即使在刚才的撞击中,右手仍然紧握那把小刀,随时预防着下一道攻击。
青年手中的椅子已然碎裂,他看到对方把手中的木棍丢下,走到落地窗前,捡起那根奇怪的棒球棍,面向自己,左手伸到背后拉上落地窗。
落地窗“哐”地拉上。
看着青年埋在阴影中的冷冽双眸。
在这一刻,已然被人们冠以“夜鬼”称号的他忽然觉得。
对方比自己更像是个深夜潜伏而至的杀人鬼。
不过,刚才那张狰狞巨嘴是怎么回事?眼花了?
这时,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脸上的口罩掉了。
也就是说,他的面容已经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中。
这个想法浮现的刹那,他的眼底就闪过一抹冷光,右手紧了紧小刀。
看来,今晚的鲜血,会有点稠。
......
拉上身后的落地窗,方晙看着墙边的闯入者,口罩之后是跟自己一般年轻的面容。
看着对方如饿虎扑食前的攻击姿势,他就感觉一阵头疼。
后背更是因为方才差点被刀子捅穿脖子而汗流浃背。
他当然看得出来来者不善,那一身装扮看起来可比自己专业多了,对方极有可能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闯入民宅杀人劫财的“夜鬼”。
怎么偏偏就在今晚被我碰上了呢?碰上也就算了,还被看到了面容......不过想来以对方同样见不得光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反手一个举报自己,所以放他离开或许是个好选择。
毕竟他只是个魇师,不是蜘蛛侠,更不是人民警察。
在面对一只拥有奇诡能力的魇虫就已经够棘手了——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找出魇虫本体的所在——更别说再添一名杀人鬼。
顶多在今晚的事件结束后,随手一个匿名举报就已经尽了公民本分了。
然而,刚才方晙却本能地下手为强。
而看对方这副样子,看来是没法善了了。
就在紧张局势一触即发之时——
“嘘——”
看似场间最弱、受伤最重的江玉珍忽然把右手食指举在唇前,染血的苍白脸颊上扬起一个诡秘的笑容。
“你们听,听到我们孩子的哭声了吗?”
话语甫落,若有若无地婴儿哭泣声就在客厅内响起。
“呜哇~”“呜哇~”“呜哇~”
这个哭声分辨不出来源,只是由远及近,愈渐凄凉。
“夜鬼”仍感迷惑,方晙已经猛然意识到什么,毫不犹豫地抛开危险的杀人鬼,转身就朝倚靠电视柜、坐在地面的江玉珍砸去!
“咚!”
球棒与地面相击传来的反震感让他双手一阵发麻。
而本应处于球棒敲击路线的江玉珍,仿佛融入黑暗中般,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是幻术!
方晙赶紧想找出对方的所在,不然如果让对方说出那篇故事中的台词,那可就不妙了。
然而,似乎已经迟了。
下一刻,婴孩的哭泣声近在耳畔,仿佛振动体内骨骼传至耳际,清晰异常。
方晙的身体不由僵住,因为他忽然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夜鬼也是如此,他忽然感觉腹部一沉,视线缓缓下移,然后发现自己腹部不知何时微微鼓起,婴孩的啼哭声从中传出,这令他瞬间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他说,他饿了。”
温柔的女声从黑暗中传出。
随后,撕裂般的疼痛就从两个男人的肚腹中传出。
如同真的有小孩在里面闹腾一般,令神经坚韧的两人都不由得痛到跪伏身体,脸庞扭曲,冷汗直流。
啧,大意了!还以为这招只是幻术,看来没那么简单。方晙咬牙想道。
这招出现过在《儿啼》中,方晙自然有所防备,但事实证明他仍然因为江玉珍毫无还手之力的表象而放松了警惕,刚才居然会错认为那个杀人犯比她还要危险。
杀人魔杀人再多,也终究无法超越人的范畴。
但魇虫的诡异和危险程度,可远超人类。
现在更重要的是,该怎么找出隐藏起来的江玉珍。
肚腹中逐渐加深的剧痛影响着方晙的思考能力,要是不尽快想出解决方案,别说痛晕过去了,他觉得被痛死都有可能。
‘该不会真会生下来吧......’
这个念头宛如最深的噩梦般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仿佛能感受到腔道内有事物向下滑动的挤涨感......
但只是简单使用幻术吓吓人的他,并不具备非物理性识破幻术的方法。
他甚至不知道江玉珍隐藏身形是利用屏蔽光线还是什么原理。
也不知道开灯能不能破这个幻术......但是这里离开关有点远,在去那边的途中肯定会被偷袭。
思来想去,他也就只能使用那个能力了。
方晙趴伏地面,忽然一声怒吼:
“找到你了!”
随后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多了几道红黑色的条纹,加上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目,看上去颇为狰狞地看向前方,仿佛真的发现了对方。
而他的眼角捕捉到侧边一道身影显现出来,才立即把头转到那个方向。
出现在墙边的,正是呆愣住的江玉珍。
魇语.唬人。
本来是需要被针对者认可后才能呈现出相应的现实,但在“伪兽面具”的加持下,只要被针对者内心动摇,其行为就会有一定几率受到影响,呈现出发言者话语的状态!
虽然外在表现很像催眠,但本质上却相差甚远。
眼见对方暴露身形,方晙毫不迟疑,强忍着肚腹剧痛,持握球棍就迅猛扑去!
再三爆头!
又是一记清脆声响,江玉珍直接扑倒在地。
而方晙的肚腹也因此一轻,不再有沉压感,耳中婴儿哭泣也渐渐消散,仅余下阵阵余痛冲击大脑,但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后,也缓缓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