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期待成绩而沉溺学习的卓英宇;因为被期待绘画而疯狂作画的黄飞耀;因为被期待舞姿而扭曲肢体的林曼;以及最后,作为被母亲给予期待的长子,被弟弟给予期待的哥哥,被自己给予期待的支柱,承受不住崩溃后险些弑弟的祝成天。
这样一来,就都连上了。
这些人,并非恐惧于自己的“长处”,而是恐惧于重压肩上的“期待”。
这份期待,有来自于他人,也有来自于自己。
而这个诅咒,则是通过诱导其念头变得更偏激,把这个压力加重,借此获得源源不断的“可口恐惧”,到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的瞬间,恐惧达到最大化,也是葡萄饱满被采摘之时。
方晙看向沉睡的柯容,眉头紧皱,似乎在做着噩梦。
只不过一会的功夫,她的脸上就又有了凸起的迹象。
没想到,她居然给自己的压力这么重吗?
虽说也有那头魇虫加重了诅咒的因素,但从王思彤三人还能活奔乱跳的跑出教学楼来看,这个诅咒也并不会瞬间就要了人命——也就是说,柯容是特殊的。
浑身长出眼球,应该是诅咒的后期阶段。
而最终,看那段描述最后人称的变化,可能会被侵占人身。
这时,方晙的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胡怡宁,少女的脸上布满畏惧和担忧,紧张得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都不自知。
——不对,她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被困里面最久的胡怡宁毫无影响?
一个可能性浮现方晙心头,令他不由沉默。
——还是说,这家伙,对自己毫无期待?
既不被人期待,也不自我期待。
但是,却强烈期待着能有人来拯救这样的自己。
陷入泥潭,无力自救,只能静静等待着腐败的自己。
而这份期待,反馈到柯容身上,就是这副惨状。
她对“英雄”的期待强烈到连从没进入过女厕的方晙都遭受侵蚀。
她的存在简直如同一个辐射源。
一个免疫辐射的辐射源。
在意识到这点后,方晙差点就要立即让她走开些——不过最后还是把将到嘴边话咽回去。
因为她这份“能力”,在待会可能会很有用。
方晙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找到解决这个‘恶疾’的方法了,不过需要你的协助。”
“什么?”胡怡宁一愣。
......
方晙站在三楼女厕门口侧方,看着黑魆魆的门洞,这个位置不会被镜子照到。
“准备好了吗?”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胡怡宁,少女虽然浑身发虚,但在方晙的劝说下,总归还是站在了这里。
“嗯......”
“放心吧,像我所说的,你因为体质特殊,对这‘恶疾’免疫,不会有事的。待会我进去后,叫你时,你再进来。”
“好、好的......”少女畏缩着答道。
为了避免胡怡宁产生恐慌——同时也嫌解释麻烦——方晙以“恶疾”来说明这个异状,而他现在则是去处理传染源。
“如果我也解决不了,那就去报警。”
方晙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胡怡宁,她接过手机。
“至于要怎么跟警察说......”他略一停顿,加重语气道:“照实说就好。”
眼见胡怡宁点头确认明白后,方晙这才从裤袋拿出早有准备的小型手电筒,卡在裤腰带上,从身后的背包中抽出棒球棍,朝女厕迈进。
在将要抵达时,脚步略一停顿,他想起件事,左脸上浮现红黑色条纹,他侧回右脸,跟胡怡宁说了句奇怪的话。
“对了,你知道吗,在心理学上,人的名字可是能固定一个人情绪的锚。无论那个人多慌乱、多恐惧,只要被叫到名字,就能找回自己,冷静下来。”
他微笑道:“所以待会无论你看到什么,只要听到我叫你名字,就不用害怕,因为我在这里。”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但胡怡宁还是听得出来他在安慰自己,所以点头道:“好、好的。我会冷静的。”
以防万一种下魇语的种子后,方晙才双手紧握球棍。
银星黑雾缭绕棒球棍之上,映衬其上的烫金经文熠熠生辉。
随后猛然迈开步伐!
甫一进去,没有顾得及看清环境,就凭着记忆,前冲到那面洗手台的镜子前。
呼呼风声中,棒球棍猛然挥下!
“哐啷!”
镜子没有丝毫意外的直接四分五裂。
在手电白光的照射下,无数碎芒四散而落。
方晙再接再厉,把那面镜子完全捅破、捣碎。
看着满地的碎片,女厕依旧沉寂无声,但是方晙却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绝没这么简单。
碎裂的镜子没有魇力泄出。
今晚的一切,都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了解决猎人的阴险陷阱。
镜子应该确实跟这种魇虫的能力有关,但它绝对还有后手!
女厕的这面镜子,不过是个诱饵。
本来方晙还能更谨慎点来应对的,但柯容的症状却不允许他迟疑。
他只能以身试险。
方晙迈开脚步,想要更走进里面一些。
然而,他却动弹不得。
——!?
在方晙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不知何时,他的肌肉骨骼都好似生锈的机械,运转起来极为生涩......
不!并非运转起来生涩,而是每条肌肉纤维的缝隙中都塞满了异物,完全阻碍住了拉伸!
方晙朝关节处释放魇雾,跟诅咒进行对冲,想以此重获行动自由。
但最后也只是让身体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而被浑身的“凸起”顶起,他甚至连地砖的冰冷都感受不到。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立即用全部的魇力来进行对抗,反而进一步收缩魇力护住头部、心脏等关键部位,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对策。
藏在哪里?
噩梦阶以下的魇虫没法进行远距影响,而方晙此时身上的诅咒又如此凶猛,再加上各种线索判断,它一定是藏身在附近、就在这间女厕里才对!
但是,在哪里?
瘫倒在地的方晙,身体因为争先恐后长出的眼球而颤动不已。
镜子,镜子,如果是镜子的话,那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
镜面反射!
方晙右臂稍微释放魇雾,缓解一下诅咒,握向腰间的手电,把光芒移到了侧方顶部。
随着手电白光的移动。
黑暗处有亮光一闪而没。
不过下一刻他就身体就因为抖动而偏移开手电。
方晙猛然醒悟,喊道:“怡宁!进来!”
听到呼喊,胡怡宁匆忙跑进,立即就看到方晙的凄惨模样,被吓得脚步一顿。
“拿手机照上面角落......”看胡怡宁还在发愣,方晙直接吼道:“快点!”
“哦、哦!”
胡怡宁赶忙点亮手机屏幕,照上上方。
“看到了吗,那里有面镜子,用球棍砸下来。”
在贴近墙角的地方,不知何时贴了面不起眼的小镜子,斜对着洗手台的半身镜。
胡怡宁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捡起棒球棍,瞄准镜子——
“咚!”
后面忽然传来响动,吓得胡怡宁一个转身。
然后就看到堆放杂物的矮墙内,一个拖把忽然倒下。
而就在她放松下来,觉得是自己杯弓蛇影之时,一只白中透青的手臂从中伸出,搭在矮墙边缘,往上缓缓支起手臂,令她看清了那只右手的全貌——
青白色的手臂上,布满了宛如人脸的凸起。
这些人脸形态不一,但都不一而同的呈现出恐惧、狂热的扭曲表情。
手臂继续往上撑起,一具似人事物缓缓浮现。
杂乱、粗长的头发垂落而下,并随着人形事物的站起而脱落,露出圆滑的光头——
不,那并不是头发,而是拖把的尾端。
拖把布条落下后展现出来的,是一张如同镜面般光滑平整的面孔,上面没有五官的迹象。
青白色宛如尸体的身躯上,布满了各种疯狂面孔,仿若一幅地狱绘图。
胡怡宁完全僵住了,被恐惧摄住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直到一声暴喝响起:
“胡怡宁!别看!”
魇语发动,预先“种”在胡怡宁心间的种子生根发芽,宛如冰泉从她心脏泵出,令她精神一抖,从强烈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这个千面人双手攀在矮墙边缘,身体微躬,猛然用力!从杂物堆里弹射而出!朝胡怡宁飞跃而去!
以红黑色为主,夹杂黄色和白色的油彩般的条纹浮现脸上,方晙瞬间爆发全部的魇力,消融掉身上的大部分诅咒,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千面人反撞过去。
方晙感觉自己仿佛撞在水泥墙上,但现在他的身体硬度也不遑多让,两者砰然相撞,反冲的力道令它们同时停在原地,方晙还保持着擒抱住它的腰部姿势。
“继续砸!”
一声怒喝后,方晙猛然发力把它整个身体合抱而起,往杂物堆狠狠丢了回去!
千面人的屁股重新陷入矮墙内,砸断了几个拖把、扫把,木屑纷飞,其中一截木棍朝方晙飞来,他随手一伸接住,快步冲前,一个纵跃而起,木棍在手中转了个方向,魇力缠绕而上,参差不齐的木刺携着魇雾朝下,狠狠地贯入瘫倒杂物堆中的千面人胸口!
几滴鲜血溅上方晙脸颊,和预想的一样冰冷。
冷凝的血红液体从创口处缓缓流出,千面人身上那些脸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更为狰狞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