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晙扭动了一下木刺,刚想趁胜追击,却被迫停下了动作。
他仿佛生了什么急性皮肤传染病,又如同体内有什么寄生虫在乱窜播种,裸露的肌肤上鼓起一颗接一颗的密集凸起,特别是方才跟千面人密切接触的手臂区域,凸起鼓囊得都悬坠而下,如同一串串饱满熟透的葡萄,随后下一刻——
咕噜咕噜。
一只只眼睛睁开,流溅出清液。
不过此时,一张以浓重油彩绘制的狰狞兽面也浮现在他脸上,体内加持的伪兽之力得到进一步增强,目前来说就体现在身体素质和对魇力抗性得到全方位提高。
这令他抑制住诅咒对身体的侵蚀速度,让这些眼球暂时只是浮于表面,而不会像刚才那样大幅度堵塞筋肉骨骼乃至血管。
但身体传来的诸多异物感,还是让他呼吸加重,毛骨悚然得行将崩溃。
要是初次接触这些诡异的魇虫时,现在他肯定已经被这浪潮般的恐惧压倒。
看来我对自己的自我期待,比预想中的还要高啊。方晙内心苦笑。
身后的胡怡宁依然在一次次的尝试砸下那面镜子,根据仅有的一次对付这种依靠物品来施展诅咒的魇虫的经验,只要破坏掉那件物品,在物品复原之前,诅咒力度会大为减轻。
而不枉方才方晙给她身体种下的魇语种子,胡怡宁依旧保持清醒,好几次都砸中了那面镜子,只不过因为力度不够,以及那面镜子固定得稳,只是砸歪了些许,要砸下来还需要些时间。
魇虫当前,方晙没法转头回去破坏诅咒道具,也只能寄希望于胡怡宁身上了。
这样一看,胡怡宁这个期待绝缘体质,反而是件好事了。
千面人躺在杂物堆内,那张平整脸孔上,忽然出现了变化,宛如被**的橡皮泥般浮凸而起,方晙本来还以为是被自己打肿的,然而在那些浮凸逐渐成形后,借着此时正巧因为角度偏移,而从窗外洒入的皎洁月光,他才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张脸。
那是方晙的脸。
并且这张方晙的脸,表情逐渐扭曲,朝狂乱的方向表现。
除此之外,它的皮肤也逐渐往正常人的肤色变化,惨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一个戴着乖戾兽面,看起来如同某个嗜食眼球的恶魔养殖的眼球架子。
一个裸着青白身体,面孔如同狂躁病人般狂乱扭曲,身上的脸孔在阴影下就像怪异的刺青。
一对比起来,方晙反而更像从噩梦跨出的怪物。
看着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被模仿、取代的愤怒溢出心间。
方晙咬牙道:“我、可、不、秃!”
紧接着千面人抬脚一踹就把他踢飞了出去。
耳中响起一片眼球被压爆的“啪叽”声。
幸好这些眼球依然处于虚实之间,没有真正的根植方晙体内,不然光是这些爆掉的眼球,就能让方晙浑身受创、流血不止而死。
但这一下依然让他不好受,浑身都被虚假的血液沾湿,更多的凸起从爆掉的地方浮现,诅咒进一步入侵之下,他现在甚至没法动弹。
千面人从杂物堆里跨出,腹部依然插着木刺,血液从中缓慢流出、滴落地面,但它无动于衷。
它朝方晙走来。
而方晙正在死命抵抗入侵的诅咒。
就在此时,方晙身后,胡怡宁投掷而出的棒球棍再一次在空中划过,直击上方。
“哐啷!”
正中镜子!
镜子掉落而下,大量的魇雾从掉落地面的碎裂镜子上喷溢而出。
“我、我砸中了!”
方晙感觉身体一松,魇力的消耗速度猛然下降。
体内体外增生的眼球迅速消散无踪。
虽然魇力所剩无几,但他感觉终于轻松不少。
赶紧起身预防千面人的袭击,然而它不知为何却停下了脚步,没有动作。
方晙可不想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就想上前迅速解决了它,却发现身体没法动弹。
千面人伸手握向腹部木刺,方晙的右手也不受控制地跟着虚握腹前。它把木刺拔出,朝方晙走来,而方晙也跟着迈出脚步,朝它走去。
两人仿佛镜面对照一般。
被控制了!
那些眼球的诅咒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转化成另一种不可视的诅咒覆盖全身!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也是期待诅咒的延伸应用之一。
“视线”只是诅咒的表层现象,时间一久,就会逐渐失去自我,变成他人所期待的模样。
方晙迅速理解发生了什么,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这只魇虫有占据人体的能力。
这些魇虫能根据怪谈获得的诡奇能力,根据自身的情况,而继续延伸出分支能力,也因此在看待一个怪谈时,不仅要注意它主要描述的情况,还有一些一笔带过的细节,都需要详细琢磨,那可能就是致命点。
即使能推理出来,但还是难有办法提前预防,还是能力太弱了。方晙心中暗叹。
他尝试着把魇力汇聚脚部,发现能夺回身体的部分控制权,但是魇力却会飞快消耗,如果短时间内不能想出解决办法,这也只能延缓死亡到来而已。
没办法,方晙主动撤回了腿部的魇力,而继续凭借意志去抵抗。
脚步继续不可避免地,一步一步地往千面人走去。
方晙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上面的扭曲疯狂逐渐消退,变得越发正常自然,流露出正在咬牙挣扎抵抗的神色,冷汗打湿了正如春苗长出的黑发——
它在逐渐成为方晙。
这让方晙更感惊悚。
他奋力思考着对策。
要在靠近的瞬间,用魇力突破右手操控,夺过它的木刺反杀回去吗?
这是一个办法。
但它智商不低,肯定会有所防范,所以可行性不高。
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我现在的魇力只能全力突破一个部位的控制。
那到底要突破哪个部位、什么时候突破才能扭转局面。
它右手摆出了向后拉的动作,一层接一层的无色红星雾气缭绕木刺之上,把它扭曲成怪诞可怖的模样,看上去宛如某个邪神的祭祀仪器。
然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如果,是那个部位的话,或许可以。
伪兽的力量能让他对身体关节进行微调,而伪兽面具加强了这一控制的精准。
主意一定,他立即调动体内魇力,迅速把身体其中一个部位的控制权夺回手上。
问题来了。
要是一个人的身体固定不动,头部却转了一百八十度会如何呢?
答案——
现在揭晓!
“喀啦——!”
“喀啦——!”
两声脆鸣接连响起。
方晙看到了胡怡宁,她正因为脱力而坐在地上,双手紧握球棒,呆滞麻木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随后方晙感觉身体一松,重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身后——或者说身前传来了物体倒地的声音。
方晙露出苍白的笑容,但在面具遮掩下看不到,解释道:
“抱歉,我颈椎不太好,经常脱臼。”
在喀啦声中,他把头部重新掰正。
千面人那具头身错位的身体倒在身前。
但方晙知道它没那么容易死去,魇雾正从它脖颈处涌出。
方晙转过身体,向胡怡宁点头道:“干得不错。”同时伸出手,接过棒球棍。
“接下来,就是我的活了。”
方晙转了转球棍,稳住下盘,双手持握球棍,仅剩的魇力全部涌进其中。
“你听过西瓜爆裂的声音吗?”
“什么?”
“咻——”
“咚!”
......
在一股清凉感觉的刺激下,柯容缓缓醒转。
“感觉怎样?”
熟悉的醇厚男声传入耳际,柯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方晙那张大脸。
柯容瞳孔微微一缩,心中莫名一慌,然后就一个头槌撞了上去。
“咕唔。”
猝不及防下,方晙直接被撞中鼻梁,身体往后仰去。
胡怡宁正好挤开方晙,蹲到柯容身边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柯容眨了眨眼睛,缓缓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赶紧抬起左右臂看了看,又摸了摸脸,发现一切正常后才松了口气。
“好像——”看着胡怡宁带着自责的表情,她立即改口肯定道:“放心,我没事了。”
她在胡怡宁的搀扶下站起身,向方晙投以歉意:“抱歉,我刚才一激动,没看清......”
方晙把鼻梁掰正,摆了摆手道:“没事。下次吃核桃时我会记得请你帮忙的。”
此时的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连沾上的血液也消失不见,力气也恢复了大半,但精神却是仍然疲惫,而消耗掉的魇力也是不会逆转复原的,不过幸好刚才吸收的魇雾开始逐渐反补身体,正在缓慢恢复。
那只魇虫应该已经极度接近噩梦阶了,死后溢散出来的魇雾不少。
在多次对抗魇虫中,他发现越是和魇力接触不多的普通人,魇虫死后恢复的伤势越完全,现在吸纳魇力越来越多的他,连体力都只能恢复四分之三,精神则不在恢复行列内,这让他基本每次行动后都疲惫不堪。
普通人不过像做了场噩梦,但魇师却因为正逐渐化身噩梦反而难以清除魇虫在身上遗留的痕迹。
柯容张口刚想回话,方晙就打断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吧,这里不宜久留。”
柯容表情一下严肃:“没有解决?”
“不,女厕的东西我除掉了。只是,我们的保安大叔也差不多该上线了。”
方晙摊开手道:“两女一男深夜前来学校女厕砸镜子——如果你不想明天新闻头条出现这个的话,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
他顿了顿,又接道:“不过老实说,我是挺好奇他们能怎么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