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离开教学楼时,果然看到远处有几道手电光芒划破校园夜色,隐隐约约有人影在往这边走来。
“你们是打算怎么出去的?我的路线不太适合你们。”
方晙根本不用挑,只是随便选了个角落就踏着墙跳进来了。
胡怡宁嗫嚅着答道:“我不知道......”
“跟我来吧。”
柯容招手让两人跟上自己,一行人来到一处角落,从一棵靠墙的龙眼树爬了出去。
三人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方晙说道:“夜深了,我送你们回去,路上我简单跟你们说明一下。”
最后确定先送胡怡宁,然后再是柯容。在路上,方晙简单地跟她们解释了关于“魇虫”的事情,以及今晚事件的梗概。
“所以那个所谓的‘催眠犯’是你在蒙我?”
对柯容的质疑,方晙面露无奈道:“但你今晚还是过来了。你是没信我的话?”
“不,我确实相信。”
柯容摇了摇头:“但我还是想来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那些影响更深的受害者中,已经有自残伤人事件发生了,我担心再继续下去的话,卓英宇也会这样。”
“抱歉......”
“不用道歉,可以理解。魇虫......这种诡异的东西确实超出了我的常识。
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寒风拂面,还是想起刚才的事,柯容的脸色微微发白,她又接着说道:“那些受害者,都会没事吗?”
“诅咒对身体的影响会消失,但对精神、以及对生活的影响仍会遗留,影响越久越难消除,对于这点,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柯容默然。
胡怡宁问道:“那些东西,还有很多吗?”
“放心,不会太多,不然也没法瞒到现在。并且要是我想得没错的话,警方也有对应的手段。”
或许是什么高科技,又或许是魇师队伍。但依照方晙解决了那么多起魇虫事件,也没见过其它魇师来看,能对付魇虫的人力资源肯定还很稀少,至少在这座小镇上不多,应该都会优先驻扎大城市和处理危害性较高的事件。
在跟方晙的闲聊中,两人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最后来到胡怡宁家门前。这附近是片有点年头的居民区,她家是栋五层小楼,比两边的楼层稍矮了些,此时的巷道内一片寂静,但却并不昏暗,有人家打开了前门的灯,橘黄色的灯芒引领着归家人的夜路。
看见胡怡宁还是有点发憷,方晙安慰道:“回去睡一觉吧,或许明天起来你就会忘记今晚的事了。”
胡怡宁立即反驳道:“不!我不要忘记!”
方晙一愣,没想到胡怡宁反应这么激烈,而这时胡怡宁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畏缩了下,看了柯容一眼,低头道:“那我回去了,你、你们回家小心。”随后拉单车上小坡,停在门前开锁。
“对了。”柯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般,说道:“不如我们交换下手机号吧,以后也方便联络。”
胡怡宁仿佛整个人忽然容光焕发一般,立即转过身来喊道:“好!”
然后刚想掏手机,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脸色又是一僵。
方晙善解人意道:“你没带手机的话,直接告诉我们手机号,然后我们带给你也是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晙感觉她似乎有点嫌弃的看了自己一眼,但她还是认同了这个建议。
最后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方晙骑上车送柯容回家。
两人并行骑车穿过寂静空旷的街道,趁着夜色进城的大货车的隆响依稀从远方传来。
在胡怡宁离开后,仅剩两人,方晙这才问道:“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成为魇师的吗?”
柯容看了方晙一眼,说道:“当你想告诉我时,我会听的。”
“......我暂时没想好要不要跟你说更多这方面的事。”
方晙目前对魇虫和魇师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不确定要不要把更多的事情告诉柯容,以为她担心柯容要是知道了,也会尝试去成为魇师。
但利用魇虫的力量来成为魇师,这对人体到底有没有什么危害,方晙仍未知道。
毕竟就算是方父的笔记,其实也记载不多,可以看出老爸他也不过是因为某些意外才成为的魇师,没接触过其它的魇师组织,一切都靠自己摸索,自然所知不多。
他是因为要找到父母身亡的线索,才不得已踏上这条未知而危险的道路。
“没事,我等你。”
沉默片刻后,柯容轻声道:
“今晚的事情,你都预见到了吗?”
“魇虫的事吗?我只是有所猜测,毕竟没有实际——”
然而柯容却轻声打断道:“不,我指的是怡宁她被她们带到学校来......”
方晙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令她的侧脸显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见紧抿的嘴角。
“被带到学校来我没想到,但对她的欺凌加重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吧。我们看起来就不是好欺负的主,在想好怎么对付我们前,她们肯定会把气撒在胡怡宁身上。”
“......让老师介入是不是会更好。”
“或许会,或许不会。”
方晙平淡说道:“要解决这种事情,是要耗费很大精力的,并不是说只是惩罚她们一顿就完了——她们的欺凌只会转为更隐秘,甚至可能更厉害。所以这得看那个老师,有没有为了一个普通的学生而揽下这种麻烦事的想法了。”
毕竟会养成这种性格的话,大多数也有家庭的因素在里面,而大部分老师应对这种事情,在现在这个禁止体罚的时代,除了口头教育一下,最严重的也就只有请家长而已了。
而方晙就没见过几个顽劣的学生仅仅因为请家长就瞬间变成三好学生的。
家长或许会惩罚欺凌者,很多时候,欺凌者也会反把这个惩罚记恨在被欺凌的人身上。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柯容并不蠢,所以仔细想想也能梳理出这条线来,而因为自己的一时善举反而导致她人受欺凌加重,这件事或许让她产生了迷茫和自责——就算不谈遇到魇虫这种事,把一个女生关在学校厕所一个晚上,也足以让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方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起今晚的一件事——
胡怡宁免疫诅咒的同时,还在辐射诅咒。
这是一个对自我不抱任何期待,而只寄希望于奇迹发生的少女。
这种人帮起来很麻烦,刚才真不应该附和交换联系方式。
为了避免柯容继续掺入这件麻烦事,他加重语气说道:
“仅仅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道德感,而随便去插手别人生活中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种事情一旦没做好,不止会连累自己,还会让别人变得更糟糕。
“学校里被欺凌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你总不能见一个就帮一个。你真想帮的话,还是让老师注意一下就好了。虽然我刚才说老师插手也未必管用,但或许她的班主任是个愿意多花精力的教师呢?
“实在不行,还能调座位调班级——这些都是老师才能做到的事。”
柯容沉默倾听者,等方晙说完后接道:“我知道我没法帮所有人,但是既然发生在我面前了,那我实在是——”
方晙打断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任何人的救——”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些,改口道,“这种事情,很大程度只能看自己。”
“人只能自救。”
他继续说道:“要是自己不寻求改变,那他人给予再多也毫无用处,甚至反而会对奇迹、对他人的帮助产生依赖性,最后习以为然,甚至可能发展成升米恩斗米仇也不一定。”
柯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叹道:“你还是变了。”
方晙见柯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说服有效,就紧跟而上、循循善诱道:
“所以只要老师介入,稍微缓解下欺凌力度就好了。之后的就只能看她自己,反正也快毕业了,只要能熬过这段时间,毕业后换个新环境,就能好起来......”
然而,这句话似乎触及了柯容的某根刺,她忽然刹住车,坚定反驳道:
“不!默默承受熬过去不会让一切变得更好!
“她被欺凌本身,就代表着光凭她自己难以自救——深陷坑底的人怎么可能靠自己爬出来!?
“她就算自我改变,也很容易变得更绝望,或者更偏激,而无论哪种,都只会导致更糟糕的事态发生。”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帮她。”
坚定而有力。
方晙也停下了车,回身看着她。
这时一辆大货车路过,澄黄的车灯滑过柯容的脸颊,那眼底的明亮光彩让方晙一瞬失神。
刚才有句话,方晙之所以临时改口了,那是因为,在半年前父母刚去世时,他独自坐在夜晚的校园中,茫然的抬头看着被光污染的夜空时。
忽然出现的她。
对他而言。
就是他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