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晙一直都对弓鸿志的真实目的抱有怀疑。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找到魇虫是为了杀死对方的话,那引进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主人”敌人的家伙也没什么关系——相反,如果弓鸿志有什么别的目的,方晙也能趁乱获悉。
当然,要是方晙的目的只是想离开这里的话,那协助弓鸿志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但是,方晙的目的却在了解到这头魇虫精神或许出了问题后变了。
他也想狩猎这头魇虫。
一头能力被限制的噩梦阶的魇虫,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虽说看起来并非“伪兽”,但“梦行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一个只能依靠自己的魇师要想进阶,不冒点风险是不可能的。
弓鸿志从地面爬起,下意识想去揉发疼的屁股,但少年的自尊心阻止了这个不雅观的动作,警惕道:“这么快追来了!?”
随后一道弯腰走进门扉的高大身影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不过似乎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了,柴刀猫偶的身上也多有破损,露出里面填充的棉絮,在微风吹拂下,细碎的丝线四处飘散。
怪奇的声调紧随而至:“我的猫......”却戛然而止。
因为它看到了床榻上的那名少女。
这让它甚至完全无视掉两名猫咪抢劫犯。
它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纽扣双眼看不出它的神情,但是那皱起的大脸还是看得出来它的愤怒。
随后一言不发,直接抬手柴刀就飞掷出手。
白发少女踢开身前的矮桌,身子一侧,那把柴刀破开床幔,洞穿靠板,直直插入洁白的混凝土墙壁之中。
几缕白色发丝飘散而下。
烧蚀的痕迹沿着柴刀为中心开始蔓延开来。
爱丽丝顿时慌乱地手脚并用远离这把柴刀,满脸惊慌地看向正缓步走来,身穿背带裤,纯黑如恶魔的大型猫偶。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柴刀猫偶没有说话,从虚空再次抽出一把柴刀,一跃而起,竖劈而下!
整个床榻瞬间崩塌,然而爱丽丝的身手也意外地敏捷,虽有些狼狈,还是翻滚下床,发丝凌乱地站起身来,就往门口奔去。
柴刀猫偶从床榻的废墟中迈出,继续提着柴刀往爱丽丝追杀而去。
而爱丽丝也不枉这兔子精转世的模样,身手敏捷得不似深闺小姐,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柴刀劈杀。
方晙看着她奔跑的方向,感觉有点不太对,赶紧有礼貌地连退数步,让出大门,然而白发少女也紧跟着改变了朝向,这看得方晙眼角一跳。
然而就是这一耽搁,她的位置离门位置已经很近,这时候再夺门而出肯定会碰上。
下一刻,方晙当机立断。
朝房间另一头阳台跑去!
这卧室的大小可堪比他家一层楼的占地面积,空间充足。
果不其然,他方位一边,爱丽丝的逃跑方向在楞了一下后,也跟着改变。
看来她也是打算祸水东引了。
但这祸水本来就是方晙引来的,他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为拖着把一人高的柴刀的缘故,方晙的速度不可避免地被拖慢,竟然被逐渐拉近了距离。
身后破空声响起之前,方晙就已经心生危机感,转身横过刀身,经由伪兽之力强化过的瞳孔中捕捉到一把飞速刺来的柴刀痕迹,狰狞的刃口划过方晙的刀身,亮起一串火花,随后在他的勉力偏引之下,错过身姿,径直撞入一侧的书橱,并宛若攻城锤一般,把一面墙撞破了。
眼看是逃不掉了,方晙不仅没先稳住身形,反而借着刚才柴刀相撞传来的沛然巨力,以左脚为支点,身形扭曲地转了个圈,同款柴刀反朝身后斜砍而去!
从右下到左上划过的绝望气息直接把爱丽丝和猫偶两者一同笼罩在内。
爱丽丝在被触及之前,身体就迅速布偶化,刀身划过,整个圆鼓起来的白发少女布偶断成两半,撕裂开来的棉絮四散纷飞。
刀身去势不减,紧接着砍进猫偶抬起的左臂。
然而才刚破开表皮,方晙就感觉如陷泥潭一般,借力旋身砍刀的力道被某种柔性事物吸收掉,借力一击突兀断掉,刀身的一半卡在猫偶的左臂内,却也拔不出来了。
眼看着猫偶举起右臂,迅猛挥下,方晙立即撒手后撤,然而这巨臂覆盖范围极广,眼看就要直接像拍西瓜一般拍掉方晙脑袋时。
他的腰身忽然后弯出一个常人难以曲折的角度,避开了巨掌覆盖范围。
与此同时,一把长枪突兀从侧方突出,直接洞穿了那挥下的右臂,那巨掌堪堪停在方晙视野上方。
方晙赶紧趁机就地一个翻滚远离,再次起身时,发现在猫偶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银甲骑士。
骑士身披全身重甲,仿若新铸的甲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背着面盾牌,双手持着长枪,正摆着刺击姿势,贯穿了猫偶右臂。
突然多了名强力友军,方晙略一惊愕后,就迅速在室内寻找弓鸿志的身影,果然不见踪影。
“弓鸿志?”
方晙朝这名骑士询问道。
“方哥,我拖住这只怪物,你找机会杀了它。”
少年的声音经过铠甲发出后变得嗡声低沉。
弓鸿志化身的骑士抬起一脚,狠狠踹向猫偶腰腹,直接把其踢飞出去,撞向墙边的玩偶堆。
在飞扬的棉絮中,银甲骑士双手紧握长枪,迎着晨曦,迈向瘫倒墙边的、压断了数只玩偶的柴刀猫偶。
如果说“侦探”是弓鸿志自身向往的演绎的话,那么“骑士”就是被人期待的化身。
以虚言使为主、梦行者为辅的“演绎者”,能化身出在意识空间中构筑好的角色,这个角色的细节越完整、信息越丰富、扮演越深入,演绎出来的化身也就越强力。
而根据每个人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不同,即使相同的角色也会衍生出不同的能力。
比如在弓鸿志眼里,侦探能轻松发现各种密道,于是在现实中,他具备很敏锐的侦查能力,而在梦里他甚至能直接开出密道——这本应是能够更深入影响、扭曲现实的化魇阶才能达到的程度。
说是颠果倒因,倒并非真的就是因果律能力,只是梦境不需要逻辑,魇师能力也在一定程度继承了这方面的概念,实际上是虚言使三大核心能力“欺人”、“欺物”、“欺世”中“欺世”的应用。
弓鸿志听说有演绎者甚至能化身成十数种不同角色,根据不同场景使用不同能力进行配合,可以说是很强的多面手。弓鸿志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能把十几个角色全部深入演绎,要真是能的话,确实是足以称为全职业制霸了。
虽然在现实进行演绎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难以瞬间切换就是了。
而对角色进行深入演绎,有很多种方法,最常见的有两种:一是对角色进行理性分析,把角色当成戏剧中的人物;二是对角色进行自体分化,把角色当成自身的延伸。
两者难分好坏,但大部分演绎者都是选用第二种,理由很简单。
这些人就没几个学过演技的,哪里懂得深入分析指定角色性格,只能根据自身性格进行延伸出相近角色,方便演绎。
弓鸿志这个只能对中二少年进行满分扮演的高一学生自然也是自体分化派的。
而“骑士”,则是他被人所期待的、想成为某人守护者的那部分愿望和心情的演绎。
银亮的骑士迈开步伐,走到一个倚靠坍塌床尾的熊布偶前,单膝跪地,说道:“爱丽丝小姐,请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熊布偶沉默一段时间后,熊头忽然被两只小手从里面拆开,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
爱丽丝那晶红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高大骑士,有些退缩道:“你,你是刚才那个......?”
似乎这截然不同的模样令她畏惧,不敢相信方才那少年模样怎会突变至此。
为了让她安心,弓鸿志的全封闭式头盔往下收缩,露出那张略显稚嫩的脸。
他微笑道:“放心,是我。”
“呼~”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从熊布偶内站起身来,一头洁白秀发披散而下,粘在身上的棉絮纷纷脱落,有一些还落到弓鸿志头发上。
方晙揉了揉自己的腰,总感觉刚才那一下扭到肾,默然看着眼前一幕,弓鸿志这个家伙没有像他所言的杀死魇虫——不,仔细回想起来,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要杀死魇虫,只是说找到此间主人,就有脱出方法,然而实际上他早就有脱出方法了。
并且还有着这种强力的正面对抗型能力。
这看起来像是讨好魇虫的举动......
“还真是狡猾呢,少年。”
方晙看向瘫倒墙边的猫偶,它的右臂仅剩一层布片相连,左臂还卡着一把柴刀,腰部也破了个豁口,棉絮正如血液般从里面流出,看起来无比凄凉。
但,只是这种程度吗?
这时,方晙注意到一点异常,凡是猫偶经过的地方,特别是有它的痕迹——比如棉絮残留的地方,都开始如同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焦黑,并且还在持续蔓延......
等等,这些焦黑的地板,是不是在动?
方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定睛看去,发觉被焦黑侵染的地方,确实在宛若活物般轻微蠕动着,并且看它们如同的方向,主要是......
“离开床边!”
方晙一声暴喝,但似乎已经迟了。
断床忽然被掀飞而起,下面的地砖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焦黑一片,如同活物般朝爱丽丝飞扑而去。
爱丽丝如同早有预料,身形迅捷地翻滚而出,闪避到高大的骑士身后,那些似石如肉的活砖就纷纷扑到正迅速封闭头盔,准备站起来的弓鸿志身上。
活砖层层叠叠的把他裹住后,这些拆分开的活砖又重新不留缝隙的拼接在一起,形同一条异形巨蟒般紧紧勒住他,往内挤压。
从外表看上去,就像是铠甲外增生了一层生体装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