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这一路过来可没有恩先生你一开始所说那般轻松呢。”
一位老者，喘着粗气的同时有些不满地朝身前那位大步向前似乎没有受到此处不满杂草与乱石的阻挠的中年人说道。
他一开始穿来的那身干净教袍，也因为这段徒步之旅而染上了自然的色彩。
年迈带来的不止是体力上的衰减，更是让老人在身体适应力上出现了巨大的落差——没错……他们整个探险队越是向着那前方走去，就越是能感受到那愈发强烈的压迫感。
也许恩赐他说的没错，传说中的夜光城、那被血罩隔绝了十年之久的都市，如今已然打开了一道入口。
“这段路，十年前就因为那场灾难的余波而毁成了这副模样，我的车队也只能护送我们到这片碎石平原跟前了，若是想要靠近那神秘的废墟都市，我们也只能靠这样前进了——不过，老先生您若是觉得路途的艰辛配不上那也许能够触碰到这城市内部的机遇的话，我也可以叫人带您回去营地。”
被称作“恩先生”的男子扭头回答，老人心想若是真的，那就算是让他在此处攀上一座陡峭的山崖也是值得的呀.......那可是传说中，最接近神明的地方，是任何教徒都无比渴望的机遇，也是让所有被天穹压制在地面上的凡人双眼炙热的神秘。
“这片区域的能量干扰过于严重，我手上的‘大家伙’里也只有那些老式战机能掠过这片空域，一开始我也想过通过直升机靠近这座都市，但结果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们了，”恩赐微微站立歇息了片刻，与他身后那些随同的人员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相比，他似乎看上去格外轻松，“涅槃公司之前赠予我为数不多的直升机便在前方不远处的乱石堆里坠毁了一架，我也同样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飞行器驾驶员。”
而乘坐战机肯定是不可能的选择，它们能做的也只能是作为掩护从这片空域上巡视，在这些飞行器无法做到而地面如同遭受过强烈地震一般断层的状况下，这支探险队似乎也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向那座血气笼罩的神秘都市了.......
传说中的夜光城，不夜之都，联邦最为偏僻的大型都市.......十年前的突发灾难毁灭了这里的一切，也隔绝了内部与外面的所有消息，而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此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里面，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人们真正能够接触到这血罩之内后才会知晓了。
而如今这位来自涅槃公司的高管，恩赐，他于前些日子在自己那还算小众的圈子里公布了自己探测得到的消息：传说中无法穿透的血罩，在那高架支撑起的动车轨道站前破开了一个大洞。
其实也不算是大洞，但相比较于其他任何地方那血罩的浓郁程度，那车站出站口的血罩薄弱到甚至能微微看清内部的景象，这也是一个令大家格外震惊的消息——血罩会变得薄弱，那是否意味着外界的人们能够通过暴力的手段突破进去？亦或者是说，它终有一天会自己彻底消散呢？
恩赐的邀请吸引了不少教会的人和与涅槃公司有着企业合作的伙伴前来参加，而越来越近的血罩就在人们的眼前拔地而起，越过了最后那块巨石断骸之后，爬上顶端的人们眼前彻底明亮，整个仿佛外天空眺望地球一般宏伟的血罩球就这样印入了他们的眼前。
震撼到无以复加，若是坐在电视机前看到相关的纪录片和报道远远不及此刻亲眼所见那般极具压迫感。
“夜光城，曾经的不夜之都。”
恩赐轻轻念着，身后突然卷起一阵风浪和音爆，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三道在天空上好似野鸟一般掠过的黑影。
“火鸟一号，这里是地面探险队，上面看到的情况如何？”
“嘟——报告地面探险队，8200米高空没有受到强烈能量乱流影响，相比于一个月之前的程度削弱了300米，回答完毕。”
呲。
无线电关闭，恩赐眯起眼睛看向这个浑然一体好像没有任何缝隙的血罩，他有种预感.......一种算不上特别好的预感。
——
车窗的天空，反方向穿梭过几只野外孤鸿。
宁的沉默让车内气氛格外尴尬，也许是刚刚那颗手雷的震慑让此刻除了那位教徒以外的人都十分紧张和不安。
车内播放器依旧是张刃最爱的伊心酱精华十二曲，其实之前影子就吐槽过这东西大概是张刃从网上不知道什么盗版网站上拷贝来的二手资源：伊心一共发行的歌曲就没有十二首......
“如果可以的话，能容我说几句话吗？”
那位微笑的教徒突然开口道。
他收敛起了笑意，有些认真地看向副驾驶的宁很是好奇地问道：
“宁，成信老爷子时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也不愿意让我们把你带到圣城去，看上去这一切都是在阻挠现在我们正踏上的旅途，可为什么你会信任我并欣然答应我呢？”
他很勇敢，但也很愚蠢。
在这高速行驶的汽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教会那边的人，无论是左真还是张刃，若是宁想要把这家伙从车上踹下去他们随时乐意。
也不知道人本身骨子里就带着一种肆无忌惮还是说被宁这家伙给感染了，不过这一路走来见证的死亡已经不少了，难免让人生出一丝麻木。
“成信爷爷他从未来过枪都吗？”
“嗯……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此次只有我一人前来枪都，成信老爷子自被叫回圣城之后便一直留在那里了。”
宁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
对不上……怎么也对不上，自己到底是仍在梦里还是已经醒来？
可车窗外刮过那猛烈的风，拍打在脸上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血腥的念头就算是再汹涌，也会被它们给打散，只剩下迷茫的惆怅。
“你原来认识成信爷爷吗？”宁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把血迹已经凝固成块的手枪被让握在手里轻轻搭在膝盖上。
“肯定是认识的，哦对……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一直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努亚·清风，来自于风神教派的一位传教士。”
风神教的人么？
听到努亚的简短自我介绍，那原本放在膝盖上已经被宁拨开保险的“黑色铅笔”重新放好，也许这位教徒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但宁脑子里却是已经过了几百个念头。
或血腥，又或犹豫，最后看到张刃那微微摇头的模样才在迷茫之中重新关好保险。
没有枪声，应该说是还好没有枪声？
“成信老爷子的话我很理解，也许是各种原因他选择了包庇你，但宁……你也应该知道，教会并不是团结的——当一个组织膨胀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它内部就难免出现分歧和矛盾。”
努亚有些抱歉地看着副驾驶的少年，看着他那漂亮的面容上闪过的一丝惊讶，这位教徒接着说道：
“你或许并不知道成信在风神教之中的地位，他的说辞我们绝大多数风神教徒都是相信的，但教会上面施压也是我们单独一派无法承担住的……”
努亚笑了笑，他表示即便是如此，他们风神教也会争取在教会那里争取更多的机会来保护宁。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位……
宁看着如此和善的努亚，又想起那夜他看到的教徒和他身边嚣张跋扈的同伴，这种迷幻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额外分裂出去一个一般：他看到了两种过去，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再一次的幻想？
可耳边没有响起那该死的声音，也没有那戏谑般的嘲笑……
“如果我说我无法肯定此时此刻正是我所真正经历的事，你们相信我吗？”
宁微微低头，问题往往得不到答案，但每当情感的弦被拨动，所有智慧生物都会不自觉地向身边的存在发问。
一个问题，两个问题……直到死去，无穷无尽的问题，但能得到答案的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
影子有些不安地看着宁，她能感觉到对方那眉目间偶然消逝的不耐烦和疑惑，若是分不清真与假，那宁会不会突然动手？
“但至少在我们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宁，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
后半句话吞咽进了自己的肚子中，本想说出口的烂俗好话都被影子自己消化在了胃里。
是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算作是一次完整的回答。
“谢谢。”
宁轻笑一声，那藏匿起来近乎不可见的嘴角笑意消散之后他猛地回头抬起手臂，突然的动作让驾驶位上的张刃连忙靠边踩死刹车让汽车减速。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努亚的脑门，对方也一脸茫然地看着此刻突然发难的少年：
“这是怎么了……”
咔嚓——
扳机叩响，影子下意识地蒙住左真的眼睛，可她自己的眼睛却是睁得老大，像是害怕错过那预想中的血腥画面半毫。
但仅仅只是一声脆响罢了。
因为那把手枪里面既没有子弹，也没有魔能。
“你他妈在干什么？宁！”
张刃破口大骂，他有些无法忍受如此神经质的同伴，但看到宁那平静的面容缓缓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很快又后悔了……
宁在笑，虽然只是片刻，但那扭曲且可怕……仿佛恶心的灵魂于此刻揉搓在少年漂亮的面容之上一般。
难忘的记忆，张刃低下头不敢多看，而宁只是轻轻说道：
“是真的，抱歉吓到你们了。”
他的道歉更像是无所谓的说辞，可怕的家伙此刻就坐在副驾驶上如同人形的恶魔。
“宁，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努亚先生，我只是担心你的存在罢了，不过怎么看我都有些多虑了。”
宁将黑色铅笔上凝固成血块的血液擦去，此刻响起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正是他在重新上弹。
一颗，两颗，三颗……
直到灌满弹匣，而后他又抽过张刃之前修好的马克思佩恩，从自己从未取下过的弹夹腰挂上将霰弹一颗一颗推入弹仓。
安静得如同刚开始那样可怕。
张刃喘着大气将汽车发动，他有些担心此时宁的心理状况，但说到底更关心的是整个车上其他人的死活……
“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手指被掰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左真看着此刻车内更加沉闷的气氛，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说自信到觉得宁不会对自己动手，他有些生气地骂道：
“难道说，大名鼎鼎的血修女这次终于按捺不住本性将枪口对自己人……对不起，我，我瞎说的！”
左真看着那再次回眸的血瞳，乖乖地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而宁却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你虽然嘴贱，但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
但从宁嘴里听过来，左真却是觉得这是自己这么大来得到的最侮辱人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