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安静,它自从男人走了只留下成信一人之后就一直如此,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呆呆望着窗外,看着那些飞禽落脚又离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
有的相识,而有的只是匆匆一瞥便再无瓜葛。
但他们最后都如同这些飞鸟一样,选择了或是说是被迫选择了离开。
有风在吹,它们似乎就必须飞。
“嘭……”
房门被打开,大概是已经知道宁跟着的那几位伙伴也都会被送到这里跟自己作伴似的,成信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门口那三位并没有表现出太惊讶。
“您,您好……您应该认识我们吧?”
影子有些拘谨,虽说曾在翼城于成信老爷子家中居住过一段时间,但距离那段不长的回忆已然过去大半个年头,再次见到这位老人她还是很陌生的。
“当然认识,你们也不用如此紧张,毕竟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我们都是暂时借宿于此而已。”
至少,在这里住着不用担心任何生命危险——就算是教会想赶紧解决宁这个仿佛长在教会内部的毒瘤,他们也不会愚蠢到向影子等人动手。
“所以,教会到底要对宁做什么?”
影子似乎闲不下来,让她离开那位少年好像每过一分一秒都是格外的煎熬:啊,也不是说离了宁就会滋生出许多寂寞感,只是那种安全感的缺乏让她有些难以安逸地闭上眼。
即便说是,成信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们这里很安全了。
“也许只是见见他,看一看所谓的血修女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但又或许是要他的命——这谁又说得定呢?就像他们一开始传唤我来赛缇斯城只是告诉我有事要办一样。”
教会里这些办公事的人,跟那些暴戾的军队和狡猾的政府没有什么区别,你若是轻信了他们的话怎么说也都该在其手心上栽个跟头。
“不过我也在想……如今他们真的敢动那孩子吗?”
说完成信又叹了口气,伸手摸向旁边的茶杯。
他身边的桌上摆放的茶具格外凌乱,仿佛用过就从未收拾摆盘过一样:“那孩子在我遇见他到现在我一直都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再不济,也都是一位格外顽皮暴躁且冷漠的孩子——也许是只因为他是西娅收养的人,我就格外偏爱他包容他。”
随后将盖子半开,微微倾斜杯口将茶叶过滤任其茶水流进杯中。
“可我如今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宁这孩子确确实实带给了教会甚至于说整个联邦非常恶劣的影响,如今法制社会不可能完全容下他这样随心所欲的孩子,”成信抬头看了看旁边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三人,又像是在安慰他们一般继续说道:“他不像个守规则的人,而像——”
声音拉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张刃没有任何表态,宁帮过他而他也要帮助宁......更何况,在这片土地上行走若是没有宁这样强大的伙伴他这般凡夫俗体谁知道哪一天会莫名死在一些源者的手上?要知道,法制联邦话虽如此,但从未制定过规范他们这些源者的法律......
而左真没有大喊大叫跳起来认同成信,也许是看到了影子的那份难言苦楚,又或是想起来之前自己姐姐对宁的各种情愫——他不是蠢货,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如今走到了这里也是宁自己选择面对的结果,那他自然尊重这位虽说态度不好但一直保护着自己和姐姐的“大哥”。
“像一位魔吗?”影子轻声细语地补充到。
“魔神创造了魔族,但却又无情地抛弃了他们......神明的想法人间猜测不透,但魔神撒坦尔又偏偏再次赐福给了一位拥有魔族血统的存在——秘史太多,谁又知道那些古籍中记载的事情是真是假呢?”
甚至不用专门去调查,宁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特质已经开始不停地验证他的血脉是多么的诡异,虽说人魔混血在这大和平时代也有不少生活在联邦或是帝国中,可从未有过耳闻魔族血统的人居然在人类教会之中......而且还信仰着被魔族绝对憎恨着的神明——撒坦尔。
亵渎和不可容忍。
教会这边也许还未意识到宁的血脉问题,但一旦这孩子彻底曝光在大众眼中......成信那口茶怎么也都咽不下去,仿佛一口炽热滚烫的岩浆在里面灼烧,让他格外生疼。
“如果那孩子真的暴露了,那么他绝对不可能在这联邦或是帝国里安稳生活下去。”
这就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命运。
“虽然这样说过分冷酷无情,但影子......亲爱的孩子们,你们也都明白——因果。”
成信没有再说了,他也没必要再说了。
为何冷酷无情,又为何谈及因果?
这位前任翼城主教的眉间锁着的无奈和惋惜已经告诉了他们所有的所有。
“那可真是......过分真实也过分合理了。”
影子苦笑着说道。
——
可是宁自己并不在乎。
当裁决卫拦下他告诉宁如此衣冠不整是不允许进入教堂礼庭的,可一路上来洗洗换换这家伙都是这一身残破的修女长裙,除了洗不干净的血迹之外它浑身上下还算干净,内衬的一条运动短裤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只是脚上踩着的那双运动鞋已经换了好多双,这样的搭配看上去确实有些滑稽和不正式。
但宁就是不想换,而他似乎态度很坚定,如果想要打一架才肯放人进去那他自然也是奉陪到底。
“抱歉,这是一种蔑视规则的蛮横,如果您真的想要进去拜访的话就请整理好再来吧!”
这看门的裁决卫也是感到奇怪,一身修女长裙加上一副漂亮的皮囊,说出口的话却是安静的男声:说是修女算不上,但你要说对方是男性的话他也不敢随便下定义——如今联邦一些少数群体也开始起势,就连教会也难免受其影响不敢在人类性别方面随便开口定论。
等等?他......男性,修女裙,红瞳——
“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宁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看不见面甲下的面孔但他确实有股莫名其妙的怒意。
明明你们叫我来也没说要着装体面面容精神啊?是不是还要我带着笑意大步走进去才算呢?
“啊哪个......是血修女大人吗?”
“若是非要我在乎这个狗屁名号的话,那应该是我了。”
宁眯起眼睛有些不悦地笑了一声。
“那可真是抱歉,您也知道我们这边并没有收到任何完全清楚的关于您的描述,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是您来了......”
裁决卫大概是有些紧张,他是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的——应该说在那翼城和枪都之后,整个教会也没有几个不知道血修女凶名的存在。
更何况,对方前不久还把正门的裁决卫给狠狠砸在了地上,完全没有看上去那般柔弱......
这就是神赐者的强大吗?裁决卫看着眼前这位好似美少女的少年,看着对方那瘦弱的身体,看着对方背后的霰弹枪和腰间的枪套和子弹带——就像是一位全副武装的杀人魔,随身携带热武器在大街上走。
“所以说我进去后要去找谁?还是说——就跟之前在城门前那样再打一遍?”
如果可以的话,宁更喜欢后者。
跟你们这些人说话聊天真的很累,若是能够直接用源能说话就好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死个人或是炸个教堂我会更开心哦......不知道为什么,那股痒意在之前被杀戮之神戏弄之后就又开始隐隐作祟——明明在枪都和翼城已经杀了个爽,却还是有种欲求不满的感觉。
“牧主今天一整天都会在礼庭后面的花园里等您,穿过这里向前走直到闻到百合花香就到了......”
裁决卫扭头看向已经走进礼庭的宁,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原来一直站在里面回头盯着自己:那双血瞳里映衬的画面格外浑浊,那股恶意和饿意同时传达到了这位年轻的裁决卫心底......
到底是怎样的生物在与自己交谈?!
“请,请问!血修女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裁决卫心口一紧,他连忙走过来询问宁,而对方只是冷淡地回复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看你挺不错的......有股优质的香味。”
什,什么意思?裁决卫楞在了原地,而背着霰弹枪的少年已经迈步走进了礼庭之中,朝着对方指出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