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同意了?”
大抵是一开始就没有接受宁会答应这个联合请求的设想,当圣山之上的信鸽飞抵各大教派的驻地时,领教者们都有些诧异于事情进展的顺利。
而永恒教派的领教人,则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的男人继续说道:
“他……接受了。”
“很意外,对吗?”
男人抿嘴挑眉有些惊讶,但没有女人那副不知所措的慌张模样:
“honey,我猜你大概是在担忧他如此坦荡地接受会影响到我们后续的造势对吗?”
若是宁这家伙更加别扭更加固执一些,那么对他的舆论攻势也会更好形成。
但这家伙如今真的在乎舆论吗?
圣山之上,那股血腥的神圣气息被冲散,男人眉间的凝重并不关心于女人口中的会议……
他能感受到,圣山之上现在成为了血修女的神座——那暴戾且神秘的独特魔能,仿佛覆盖了圣山上天穹的风暴,让那些注视圣山山顶的源者感到恐惧和渺小。
只是他的honey感受不到这种气息,所以他也懒得去解释自己为何时常注视着那座人造的高山。
“那记者的稿子我看过了,他没有接受我们的‘建议’,所以关于血修女的报道是空白的——他的意思是想要自己真真正正见到这位搅弄联邦的人物之后再进行撰写。”
女人略有些不悦地把话题放在了那经由翼城教会推荐而来的雷勒身上。
关于那个现在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圣城如今都在翻涌着什么暗潮的年轻记者,女人似乎很讨厌对方那莫名其妙的正直感。
“他没有接受你的条件?”男人眯起眼睛,“还是说你给他的威胁不够?”
软硬兼施,可雷勒似乎坚持要自己眼见为实才肯罢休:作为来宾本就有着身份上的特殊,再加上最近永恒教派卷入了一场巨大的舆论战中也没有可能下黑手……
“年轻人在一开始都很喜欢固执地追寻自己的正义,”男人难得笑了笑,像是雷勒让他想起来过去很多事情,“不过我想这些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honey——”
女人有些心急,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考虑不周让种种方案都废弃了,才会让男人说出这般无所谓的话语。
但对方只是摇头,而后睁开他那双微微漫上血色的眼睛说:
“重要的是,黑色之角。”
黑色之角,前些日子秘密来信的一道署名,而它象征着的不是单独的人而是一个群体。
一颗种在裁决所里的黑色种子,终于在那畸形的正义浇灌之下发芽、开花、结果……
“民众大多都是愚昧的,”男人看向书架上女人之前塞好的信封,“大众媒体是他们接受信息的主要来源,所以我之前将那记者带到了你面前……”
男人将信封抽出而后再认真看了一遍继续说道:“不过在我们圣城之中,裁决所其实才是拥有着最高执法解释权的存在……”
你要明白,人们在这种时候是愿意相信一位残暴之人的疯言疯语还是相信庇护了他们数十年数百年之久的裁决所之语?
“那孩子愿意帮助你,是一件极好的、再好不过的妙事……”
——
裁决神教,中央教区,华庭。
真正掌握了教派权力的莫丽妮看着身前的圣裁者,那双手铠上放着的信封没有那么干净,像是从什么脏兮兮的角落仓促写就的话语。
“谁发来的呢?”
莫丽妮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些许不耐烦,今天本是她安安静静享受清闲的日子,但圣裁者的到来再次打搅了她如今为数不多的清静。
“裁决所,希思维尔。”
“哦?是那位……最近新上任的执刃影?”
莫丽妮稍微来了点兴致:虽说裁决所跟裁决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实际上它是独立于裁决神教之外的。
裁决所的裁决卫等于圣城乃至整个人类教会的执法者,而裁决神教的裁决卫只是这片教区里的独立执法者。
而裁决所的裁决卫并不限制出身和信仰,而裁决神教则需要身为其神教的教徒。
信封打开,莫丽妮那些许不耐烦的眼神里漫上一丝丝疑惑,她将长发微微挽起而后转头询问到:“我好奇一下,这封信从希思维尔所在的裁决所送达我这里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腐朽且落后的通讯方式,虽然可以抵御来自电子信息时代的入侵和干扰,但也让人为因素的影响成为了其中最为低效的原因之一。
一封信,五十二道关卡,五十一个城圈……有的人可以当天送达,穿梭好似帝国一般大小的赛缇斯城;而有的人恐怕一个月内都收不到其他城圈发来的信。
“牧主大人您的意思是?”
“希思维尔想跟我谈谈关于血修女的事情……如果他不是傻子,那他应该看得到如今整个圣城之上有着一双血色眼睛在凝视着我们所有人。”
莫丽妮将信封放在自己的小桌上。
华庭四周鲜花围绕,一年四季都在灿烂绽放。
稳坐中间小亭的莫丽妮有些迟疑地多看了几眼那信纸上略显愤怒的笔触,她明白很多人都对圣山上那位突然钻出来的“篡位者”感到愤怒和憎恶……
但她,很难对这样一位随手帮了她一个大忙的少年有太多的怨念。
阿娜或许也不会想到,偶然闯入的家伙可以轻松将她布置好的一切……来自十几年的设局给一招打得粉碎。
“我不理解的是,希思维尔身为裁决所的执刃影,为何会想着来拜访裁决神教。”
莫丽妮抿嘴很是不悦地继续说到:
“要知道,裁决所跟裁决神教之间的关系已经切断了数百年之久,承诺的互不干涉恐怕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放弃的。”
话是这么说,但圣裁者很清楚自己牧主更多的是不愿意就这事跟希思维尔聊下去。
“但执刃影大人其实已经到我们修道院外了……”
“……让他先进来吧。”
好说歹说也是裁决所一位年轻优秀的执刃影,在所中也是有着相当之高的地位,莫丽妮总不能请别人硬吃闭门羹。
凡人有凡人的烦恼,即便是二觉源者甚至于山巅源者也都只能算是凡人……
唯有接触到那不可刺破之天穹者,感受到了不同于人性的奇妙感觉,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离开了凡俗。
所以说,宁真的会不知道这圣城里在酝酿着什么吗?
他若是想要去倾听某些家伙的窃窃私语,那他自然会清楚这些人在背后议论着什么或是策划着什么。
就如那天他引爆了试图刺杀成信老爷子的永恒教派之人一般……
只不过宁没有这么多心思,也没有那么多思绪去关心这些人。
圣山之上,山顶宅邸的四楼只有一间房间。
那里是大主教休息的地方,也是给大主教冥想并与神邸沟通的地点。
“这么吵……”
宁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脸,他很讨厌去聆听整个城市的声音,即便是有着神性的加持也让他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干扰。
没有目的地去寻找,仿佛整座城市的人都在自己脑子里说话。
卡西莫多依旧是在跟自己的学徒讲解如何处理教派内事务,而成信老爷子仍旧悠然自得地躺在家里享受着清闲的时光。
左真闷闷不乐,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吵吵嚷嚷地要离开这里——有吃有住还有玩,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够了。
只是他的不开心宁看不明白,不过也没有什么想法去明白了。
而影子呢?
宁睁开眼躺在床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享受到某个人极致的关心和认可之后,在短暂的离别里接受不了对方的空缺。
正如她告诉自己的名字一样……影子,生命只要有一日还行走在阳光之下就不可能没有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
她在干什么?似乎只是安静地看书,试图从这段时间里补齐曾经在杀戮之都中丢失的那些童年时光——她很爱学习。
张刃似乎也很忙,他到处询问着自己大哥们的去向,只是那翼城张家的名号出了翼城恐怕也只是小石子丢进海里泛不起些许波澜。
无功而返虽然令人沮丧,但他一直都很乐观——从翼城认识宁那一刻起,他就从未表现出自己的绝望和伤心。
他是个燃烧着的家伙,虽然有时候疯言疯语但不得不说张刃会是一个能让身边的人感受到温暖的存在。
夹杂着人性的神性关怀到此为止。
宁闭上眼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他开始尝试在这片土地的最高处上寻找神明的踪迹——就像是拨通一串电话号码……
但每个神明都有着不同的号码,至于魔神撒坦尔的号码是哪一个……宁并不知晓。
或许世上只有西娅奶奶知晓,但也许仅仅只是二觉源者的奶奶也从未知道过魔神的踪迹——被动和主动的联系,是截然不同的方式。
每个教徒都有可能收到启示,这是被动接受的方式。
而主动联系,恐怕只有天穹附近的教徒才能通过神赐的神性作为媒介达到目的。
而宁每次试图找到魔神,都只会在最后听到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其他神明的干扰都没有。
安静……安静得像是珈蓝庭院里为尸体祈祷的最后仪式。
“……奇怪。”
宁撇嘴,而后起身离开了这硕大的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