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们或许只有在谈及家产的时候才会如此迅速地回应并赶回家里了……”
罗沁卓只是把玩着自己摘下来的眼镜,绢布轻轻擦去落于镜片上的灰,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这会客厅里的各位都把目光放在如今罗家掌权的两兄弟身上,一位说话而另一位则用他那怒目金刚似的面孔不断看向周围,给这里无形中增添一股压迫感。
“不过我还是很安慰,毕竟你们收到消息还是陆陆续续在一天之内赶到了这里——不知道你们来的时候看见没有,那半山腰的教徒们……”
罗沁卓呵呵笑着,似乎对枪神教“趁火打劫”冲上半山腰这件事情完全不在乎。
那可是他们的死对头,如今罗家这般形势他身为一家之主如此淡然是否有些过分?
可罗家的亲戚们心里嘀咕却又不敢多言,他们大多都是蚕食着这家族产业的“害虫”,虽然都算是这二位“老罗”的长辈,但却也没有什么底气去顶嘴。
“如果你们是明天到的,恐怕现在我们该商讨的就不会是如何解决枪神教攻势而是讨论怎么投降了。”
罗沁卓把桌前那几份报告放下,不过在他环视一周之后又很是恼火地把它们收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
这些罗家亲属们一头雾水,罗陵卓知道自己大哥为什么这么做,倒也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反正你们也看不懂,给你们看这些分析报告干什么?倒不如让你们把吃进肚子里的那些油水吐出来些,来帮助咱们罗家度过这场灾祸。”
不提还好,一提及他们的切身利益,这群虫豸就焦躁不安地闹腾了起来,一会说是要走,一会又指责这两兄弟趁火打劫,隔阵子还有人跳脚要去找真正的“老罗”说理去。
真正的老罗?
罗家两兄弟难得一次兄弟齐心,在自己对于罗家的掌控这方面他们从来不会允许有任何人质疑其权威,只是冷哼地说道:
“老爹他都走了多久了,你们难不成是不认我们这两位老罗吗?”
不认就是不想在罗家继续呆了,要说这盘在枪都的一条巨虫,他们虽然搞的是老一套的世袭,可偏偏从不尊老什么的,只是谁位子高谁就有话语权。
见这两兄弟火头上来了,刚刚还在扳着自己没几颗老牙的嘴的家伙们瞬间安静了不少:是肉疼掏点出来钱出来消灾还是全部被没收,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来选择。
“另外,你们手下也有不少源者吧?”罗沁卓问道,他的手很是舒畅地拍了拍桌子,看样子他早就料到这群家伙会乖乖听他们的话,“全都他妈调回来,现在不说什么彻底打败枪神教,我们至少是得把这座山给守住……这座,只属于我们罗家的山。”
轻咳一声,他重新戴上眼镜。背后的罗陵卓则是咧嘴一笑,拍了拍手让洪亮的掌声响彻整个会客厅:
“愣着干什么,我哥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听得见,怎么可能听不见。只是这一个个脸色青白的样子,恐怕是暗地里藏了不少人手,被这两兄弟这么一敲打,大概是藏不住了。
到时候会引发这两位老罗怎样的不满又是后话了,至少现在得是听他们的把人手调集回来——不然罗家没了,他们也就跟着没了。
——
左真想告诉影子很多,比如说在山上看见的那场景,又或是说告诉自己老姐他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可每当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看见老姐那略微迷茫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谁了。
除了宁,她此刻不会有别的可以去挂念的人了。
“喵。”
二宁也在,一声懒散的猫叫更是打乱了左真那试图捋顺的思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姐姐开口,无论是哪一件事情。
或许……他叹了口气,只是说或许:自己老姐已经不在乎宁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伙了,她只是喜欢他,只是爱他,就算宁是个无药可救的恶人。
不,甚至于说他本是那生性残暴的魔族!
左真想到这里,那些话便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教堂侧墙顶上的大洞用几块木板堪堪补好,自然挡不住那阳光的轨迹,伴随着那猎猎的风让整个屋子里满是冬日的气息。
枪都只是一夜便降了不少温度,使得这该死的气候冷得像是深冬已经降临,姐弟俩靠得很近但却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似乎是没有交谈而彼此静默的缘故,让空气随着安静的环境更加冷冽。
“怎么了?”影子感受到了自己弟弟那尖锐的目光。
“没……没事。”左真慌乱地把目光移走。
教堂里特别安静,除开那一边还躺在长椅上休息的张刃,其他教徒们都跟着利姐上到了那驻扎在半山腰的营地里。
对于这群非法组织者来说,这教堂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如果被攻占或是摧毁他们可以毫不在乎地离开,然转移到这枪都的任何地方去。
咔吱——
大门被推开,屋外的冷风趁着缝隙跟着那人的声音一起钻进屋子里:
“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一下,你们……你们有见到维尔利主教吗?”
来者气喘吁吁,呼出的气在门外瞬间化成雾,自两侧散开。
他来意匆忙,影子也不敢多拖延,只是告诉他那位金发少年没有在教堂,至于他现在在哪里,她也只是能给出那半山腰附近的模糊回答。
那人只是低声咒骂一句,虽然很不满但也只能卸掉那份怒气,他似乎特别着急,像是一件惊天大事将要发生一般又匆匆离去。
砰——
教堂的门被他狠狠地带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长椅上躺着的家伙很是迷糊地撑起身子来看向四周:
“嗯?是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吗?”
很抱歉张刃,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炫酷的爆炸,只是一位焦急之人的泄愤罢了。
影子让他继续躺着休息,左真只是玩弄着自己的指头完全没有将那来者的情绪代入——对他来说,别人的事就是别人的事,除了自己和老姐相关的一切他都不会上心。
大概不会是什么大事,左真这样想着,他觉得等到那位残暴的家伙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是他们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
就因此,这一次他居然对宁的回归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期待?
冷风吹拂山下众生,也不会放过山上的家伙们。
那人带着那万分火急的信息跟着那寒流一起冲到了半山腰,就在维尔利浑身抖了个冷噤准备站到山崖边上朝下面打个喷嚏的时候,那教徒打扮的家伙已经赶到了他身边。
宁瞥了一眼,似乎是对这家伙有些印象,略微嘀咕了一声——这不那位名叫杜伟的源者吗?
毕竟自己不算是枪神教的人,所以这两位的私密谈话他也没有站过去听,宁本身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于是转过身走到一边看那片天了。
声音低沉,被风绞碎吹走。
连带着风起舞的还有宁那被火焰灼烧过的修女裙边,像是一杆旗帜树立在这崖边,招呼这急速离去的风。
他想等维尔利和那位源者谈完之后便孤身下山去,只不过等到维尔利走过来招呼他的时候,宁却是看见了那位主教格外阴沉的脸。
“抱歉……虽然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些很令人沮丧,但由于一群全副武装的精英军队正开始包围起枪都的出入口公路,我想是你和你的朋友们准备离开的计划将要推迟了。”
军队?
听到维尔利这番话的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冲他而来,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去针对自己这样一位教会的人,虽说林彦还算有备而来但显然如此架势似乎并非他的手笔。
“麻烦了,宁……我想这支部队恐怕是想强行介入我们和罗家的争斗——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罗家的背后就是那权力日益膨胀的军部,而我们背后则跟你们教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维尔利说他想抽烟,但转念一想还是把话给宁交代明白更好,只是他转过身来准备跟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位漂亮的少年正背着自己的枪自顾自地向下山梯阶走去了。
维尔利:“喂!宁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
宁停下脚步,只是用他那淡漠的红瞳看了对方一眼随后轻轻回答:
“无非是想让我帮助你们而已,需要听你慢慢讲解吗?这件事情似乎与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但如果我说教会也会派人过来呢?”
大抵是对成信那老人家又不小的好感,又或许是对自己那西亚奶奶的旧情,宁在听到教会一词时还是有着不小的认同感,所以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教会……真的会帮你们?”
维尔利重重地点头。
宁看了眼天空,世界总是让他身不由己地参与到一些令人烦躁的事情里去,就算百般不情愿,可想起自己决定做个好人的承诺和西亚奶奶曾说过的同情心……
他有些勉强,但也算是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那边的主教听清:
“对不起,我想我……并不会帮助你们。”
宁的答复有些冰冷,但也在维尔利的预料之中,他本就不像那种“乐于助人”的家伙不是吗?
只是自己特地拉出教会来劝说他反而显得没多少意义了——宁也不像个正经教徒,至少维尔利这种不正规的非法教徒都比宁像得多。
“嘛,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现阶段宁你已经无形之中帮了我们很多忙了,我们枪神教还是特别感谢你的。”
维尔利说着还瞥了那边站在梯阶旁的少年几眼,却是发现对方那双红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格外瘆人,他连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见识过宁那残暴的撕咬,现在维尔利对他的一切动作和神态都能感受到一股暴戾恣睢。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有些意外地主动开口问道,像是有些不耐烦了。
“嗯……其实请你帮忙是次要的,”维尔利把自己手上的书合上,“主要的,是想告诉你们,现在已经来不及离开枪都了。”
他的话让宁一愣,似乎有些意外。
“抱歉,那支部队数量可不是我们所对抗的那罗家人数所能相提并论的——他们这次前来似乎并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这支部队并不是只有他们枪神教一个目标,而是还有你啊……残忍的修女大人……
意思是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