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那高耸入云好似穿透天际的高大建筑上会飘下来如同雨一般密集的钞票，很多人每天都会在这附近的街道来回地游荡，似乎就在期待自己某个时候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漂亮的小男孩穿着老嬷嬷给他的修女服：小小的但很修身，看得出似乎是专门为他缝制出来的。
他趴在那教堂二楼的窗户往外望，一边看一边说道：“奶奶，为什么他们总是什么也不干天天在这里坐着望天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些家伙仿佛没有工作一般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坐在那里或是站在那里仰起头看向那不怎么湛蓝的天空——那里没有太阳也没有飞鸟，只是有两栋矗立在教堂两侧的高耸大厦留给人们近乎无限高的阴影。
“他们吗……嗯，或许是在祈求慈爱的主给予他们所不该拥有的东西吧？”
老人轻轻说道，她那枯老到好似死树外皮般的手温柔地拂过男孩的头巾，他那双血眸里只有凛冽的冷漠——仿佛身边老人的慈爱完全不存在一般，可老人仍是乐呵呵地站在他身边没有任何意外。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也许他生下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若是天生赐予他这般冷淡的情感能力，那自己何必去干涉主对这样一位孩子天生的雕刻结果呢？
这是不敬的，也是不应该的。
不该拥有的东西，生命诞生以来很多都被决定好了——在被金钱控制的城市里，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那么以后……也别想拥有了。
可怜的是那些未曾拥有的人仍然渴望别人突发奇想的娱乐来获得那种缺失之物，老人一直都对此感到困惑：他们为何依旧迷茫在街头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而自己身边的孩子，这位双眼冷漠的男孩，他若是生来这般冷漠那么自己又何必要让他强行付出情感来满足自己这年迈到空虚的心？
不然这也算是在渴求他对自己情感的施舍吧？
在很久以前，老人也是个要强独立的女性，她不喜欢被施舍也从不喜欢去强行施舍别人，她也……向来如此。
“不该拥有的吗……那么西娅奶奶，你能告诉我该如何分辨什么是我们自己该拥有的而什么是我们不该拥有的吗？”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老人，红眸仿佛刚刚渗出伤口的血，那股腥味若是直视都甚至能用嗅觉感受到一样可怕……可西娅没有被男孩的眼睛所吓到，反倒是对他那不像是请教更像是质问的话语提起了兴趣：
“分辨？让我想想……或许说，一直苦苦追求最后仍然不可得的事物或是感情？”
西娅如此回答道，可男孩只是摇头，他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一直追求？有具体的次数统计吗？追求了一次？还是说两次、三次、四次……甚至于说直到死去都数不干净的次数？
可谁又能保证这么多次就一定能证明自己做追求的事物就是自己不应该拥有的？
“世界上，我知道的……世界上有很多生命都在祈求，但很多生命在祈求自己的好处时却也往往在诅咒别人迫害别人以及……阻挠别人——西娅奶奶，若是有人一直干扰你获得一样东西直到最后，你也会觉得那样东西本就是不该拥有的吗？”
男孩略有些天真地问道，可他的天真有一种可怕的血腥味，像是在回放一处谋杀的现场，他如同嫌疑人一般将案件重播在西娅面前：若是让男孩去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他一定会处理掉一切试图阻挠他得到那样东西的生命。
西娅有些沉默，她看上去很老了，手上的死皮和曾经的过去留给她的老茧交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衰老的痕迹而又哪些是过去留给她的记忆。她有些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也许这样下去男孩就会放弃询问，可西娅不喜欢自己当个沉默的老太婆，她很久以前就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又何必现在想好当个沉默的老家伙呢？
于是她张口，有些颤颤巍巍也有些若有所思，她说：
“是的，若是老去甚至是老死我也无法得到的话，那我会相信是主在创造我之前便在母亲的身体里规定了这样的条令……”
她无法反抗天命，西娅以前并不知道，也许是刚刚才在那仿佛无休止地颤抖里知道，也许是看见男孩那双眼睛才知道，又或许——
她其实并不想承认罢了。
老了才肯妥协，但一旦妥协那么你所谓的坚持就会在一瞬间里瓦解——即便是不妥协了一辈子。
“我是该这样认命了，不过我想明白了——孩子你还年轻，你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去分辨什么是你该拥有和不该拥有的。”
西娅长叹一口气，她坐回一边的摇椅上闭上那双黑色眼眸，没有再说些什么。
若是你还年轻，若是你还能扛起那把武器，若是你还站在那些人身边……
哦不，我想，我想……西娅·安薇尔，你一定不会认命继而向着所有你或许不该拥有的一切伸出那双手说道：“给我！请给我！”
或许只有磨灭了一切目标的家伙才会如此腐烂地说出应不应该拥有这样的话，西娅苦笑着流出两行泪水，也正因为自己已经是个年迈的老太婆了才跟以前的自己做一个切割吧？
“若是你想要，孩子……那就靠自己去要，去抢，去追求吧。我想我是有些困了，大概是那瞌睡里有些家伙趁着我老了来蛊惑我吧，若是你渴望的你一定要去拿，拿到手的就是你所拥有的——这世上对于年轻的人来说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想要不想要吧。”
西娅闭上眼，若是有追求地走在路上，一定不会像那些站在街上抬头活在阴影下等待着别人施舍的家伙那般人生里只剩下应该和不应该，也不会像自己这个已经失意的老人一样天天想着应该和不应该。
能者自取，这个世界在孕育强者的时候也告诉了所有人一个明白清楚的道理。
“所以孩子你……有在听吗？”
西娅睁开眼说道，而窗边的男孩已经不见，只剩下在摇椅上发愣的西娅修女，一个人傻傻地看着教堂窗外那街道上熙熙攘攘只为捡到一顿酒钱或是一点赌资的弃徒们。
他去哪了呢？
似乎……已经不在夜光城了。
西娅有些呆滞，她没有感受到自己这位收养的漂亮男孩的气息了，仿佛他已经没有再来过这里也从未来过这座城市。
他去哪了？
“有在听呢。”
宁拖着身子，慢慢走向枪山的山顶，那里有罗家，也有他想要拿到的东西——离开的钥匙也许就是帮助这里彻底和平下来，这就是宁此刻的想法。
他想要，想要那些阻挠自己和朋友们的所有人的狗命……宁有些被杀戮所引导所控制，他没有选择回到影子身边，而是直指山顶而去。
我想要，想要去看海想要带着影子离开想要看见有人陪在我身边想要有人爱也想要有人关心，这是不是我应该拥有的？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会努力的。
再见西娅奶奶，你的遗憾是一口我永远不敢停下步子去寻找与我同行之人的警钟。
我很清醒，此刻杀气浮动我更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