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实施时间在一天天接近,我的魔法发动速度也随着熟练度上升越来越快。但在一段时间的交手后,扮演敌人的布莱尔却次次都能躲开我的杀招。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再一次被布莱尔逃脱后,我去请教了家族的智囊。
“我明明比一开始强多了。”
“关于这个问题……殿下您知道‘人’是什么吗?”
负责战术制定的中年男子问得一脸认真。
“人不就是人吗?”
“不,人在某种意义上只是被礼仪道德法律束缚的野兽。”
“所以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弱肉强食是自然的准则,也是深埋在很多人内心深处的东西,至于具体表现,大概就是欺凌弱者了。”
“欺凌弱者吗……”
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我一直在各位长老的要求下关注着您的训练,然后发现您似乎搞错了一些东西。”
“搞错了一些东西?”
“您在前期的抵挡和引导方面做得很好,但就在您发动魔法的那一瞬间,您给人的感觉变了。”
“感觉变了?”
有点儿理解不能。
“您在那一瞬间给人的感觉过于胜券在握,对擅长从各种细微动作预判行动的敌人来说,这是极为明显的预警信号。”
“所以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扮演弱者就可以了。被盯上的猎物越是哀嚎,就越能让猎手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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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最后、也是最盛大的活动,挑战者与准圣域守护间的决斗被定在了下午三点。活动举行的地点是特莱斯家领地中一处被数层坐席包围、可容纳近千人的露天竞技场。
由于这种和准圣域守护的决斗及其罕见,再加上决斗者的人气,消息一出,观众席很快就爆满了。
和普通竞技场相比,这个竞技场最大的特点就是场地周围的排水渠是暴露出来的。供人行走的石板下,积聚的雨水在黑暗中汩汩流动。
下午三点,场地两端的石门准时升起。我换上了更便于活动的装束,对方也将礼服替换成白色军服。长度近膝盖的外套、勾勒出腿部轮廓的紧身裤与及膝靴、火红的绶带、闪烁着的金色流苏与肩章、以及那可以说俊美形容但又不失秀气的面庞……我的对手,名为欧文尔·斯图亚特的男装丽人一出场就引起了巨大骚动。
又是一位被神眷顾着的人呢。
战斗开始前的我这样想道。但我在面对这位天选之人时并没有产生面对布莱尔时的不适感,和普遍有几副面孔的族人相比,对方虽为女子却要坦荡得多。
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摧毁花朵的无情暴雨。
对方提剑摆出进攻态势。和训练时对方用的那种数指宽、伤害靠刺、装饰价值远大于实战意义的脆弱细剑比,对方的武器是宽十公分,长度一米以上的单手用宽刃剑,攻击力提高的同时又不妨碍速度。
但这是任务,无权拒绝必须执行的任务。
我对着迎面袭来的对方抬起固定着弩机的右臂并扣下扳机。如果不回避的话,这支箭矢将会在与对方手中的剑擦肩而过后刺穿心脏。
与过去几十年来无数次演练的结果相同,主要目的是拖延的我无法击中对方,忙于回避的对方也无力近身伤害我。但由于我一直都在示弱,把刚好挡在对方必经之路上的箭矢小半伪装成误打误撞,所以看似逐渐占据上风的对方一直都处于我的引导之下。
“你这家伙还真是难缠。”
当我暗地里的杀招准备地差不多了的时候,在我的引导下站在圆内的对方这样说道。
“不过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确实是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尽管始终处于我的引导之下,但对方毕竟是我没怎么正面应付过的女性,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就会被灵巧的她带乱节奏。虽然疲于闪避的对方无法突破我的防御,可随着时间推移,我也逐渐被对方拉入攻击范围,刚才那一剑已经在我的衣服划出了破口。
如果这一刻来得再晚一点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在准备好之前就被.干掉。不过很可惜,对方预判出的这种情况只是个如果。
阵法构筑结束,魔法准备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发动了。但和过去数不清的练习不同,这次的我在使用底牌时摘下了用于掩饰的绷带。
“海蓝色瞳孔,你是亚尼赫拉……”
数米高的水墙崩塌而下,对方的身影消失了。
可就在秉持不杀人原则的我结束攻击后不久,理论上来说应该已经不省人事的对方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计划宣告失败后,瘫坐在地的我这样说道。
“我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斯图亚特的活兵器,就算这次结束了也还有下次。除外我对你发出的挑战让你赌上了名誉,我的行为也违背了道,所以就算被你杀死也是合情合理。”
“武器吗?”
不断有水从身上淌落的对方主动伸手把我拉起。当我的视线与对方的脸平齐时,对方左瞳中的幽蓝正在褪去。
然后,和我一样身为混血,却以完全不同的姿态存在着的对方说了一句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话。
“明明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而已。”
可能是因为精神松懈了的缘故,话音未落,拉我起来的手失去力气,它意识模糊的主人则整个向前倾斜,直挺挺地撞在我身上。
难以言喻的感觉。
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知外部环境的渠道如同被浸没般暧昧不清,观众席的哗然、侍者的奔忙、对方同行者的手忙脚乱……直到被尚未完全褪去寒冬气息的夜风刺激到,连对方什么时候被人抬走都不知道的我才回过神。
“血统这种无法改变的东西很需要羞愧吗?我曾经也烦恼过这种事,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挑战欧文尔失败后,家族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准圣域守护,欧文尔的同胞弟弟海德·斯图亚特。
虽然两人长着同一张脸,但和男女通杀、风姿凛然的伪郎姐姐欧文尔相比,身为真郎的海德却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据说当年两人一起去裁缝铺定制毕业舞会上要用的礼服时,身高一米七四但留着长发的他被当成妹子了。
不过说实话,尽管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生错性别的弱气银发美少女,可认真起来还是很厉害的。在赴这场鸿门宴前,他通过种种信息推断出家族没有用来针对他的方案,结合欧文尔的前车之鉴后赢得相当轻松。
“因为有权决定我能成为什么人的,只有我自己。”
有权决定未来的只有自己吗?
再次失败后,身为胜者的海德以同类的身份接近了被身边人公认为异类的我。
“不能因为阻力太大就消极等待,即便你所期望的道路顺应大势,消极等待也只能让它来得更晚。改变家庭、社会、国家乃至世界,都要先从改变自己做起。”
改变自己,改变人们对于混血这种异类的偏见,这应该就是属于我的道路吧。
不过这对姐弟也真是奇怪,每想到他们就会觉得平静,如同黑暗中的人窥见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