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嚏!”
C区的某一条废弃街道里,走在最前方的卡列尼娜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抬手揉了揉鼻子,锋锐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谁在念叨我?
“卡列尼娜小姐?”
“说。”卡列淡淡抬抬眼。
“你没事吧?”
“……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
在其他构造体小队某个别成员的关切注视下,卡列的神情又很快归为冷漠,淡淡留下一句话,提起手炮,快步跟上了前方不远处一道提着弓箭的倩影。
“额…”
那位被无视的构造体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角,身旁明显是前辈的构造体拍了拍他的肩膀,
“习惯就好。”
“不,像我这种新人,被无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他这句话,前辈撇了撇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我们全被无视才是理所当然的,倒是这次任务……”
没在多说什么,因为卡列和比安卡已经愈发深入了,结束了短暂的偷闲,两人马上跟上队伍。
这两支小队不同于往常的巡逻小队,他们所配备的武器,全部都是诸如手炮之类的范围覆盖式能量武器,火力凶猛却不太方便行动,这样的配备,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巡逻任务之中,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次任务,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随手解决一些无目的游荡的常规感染体,两支队伍始终和卡列和比安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她要求的。
“踏,踏,踏……”
高跟鞋踩着碎石块发出不怎么让人愉悦的声音,使这座灰暗的废弃城市更让人觉得压抑了。
残肢,碎石,断裂的武器,感染体的尸体以及卡列手中还冒着丝丝硝烟气味的手炮和脸颊上细小的伤口,说明了这里才爆发了一场战斗。
C区,唐言固定驻守的战区,在这位守夜人的庇翼下,本应该是伊甸最为稳定的战区之一,甚至平时整个城市都只有灰鸦小队以及三四队常规巡逻队驻守,根本不需要别的军备投入。
但如今——一只只从未在这里见过的感染体,却如同受了谁的号令一般,以庞大的数量蛰伏在了这座城市的阴影之中。
“戾——!”
卡列身后,一栋房屋从破碎的窗户内突然传出了一声若鹰啼般鸣叫,然后便是彭一声巨响,一只体格硕大的,头部被帕弥什侵蚀到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类似猫头鹰形状的感染体猛地冲破的岌岌可危的墙体,如同有预谋般无视了楼下的几位构造体,直扑卡列身后。
“卡列尼娜小姐,小心!”
依旧是那位新人构造体惊叫一声,旋即出言提醒,而身旁的几位老前辈早已经扳开了火炮武器的瞄准镜,却迟迟无法开枪,因为卡列尼娜和那感染体一起被套进了准星里!
其中一位身着棕色战斗服的构造体眉头一皱,不在犹豫,稍作瞄准后便了扣下扳机。
“轰!——”
橘黄色的炙热球形能量从手炮炮口喷涌而出,点亮了灰暗城市的一角,却没有射向感染体,在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一栋大楼的门楣连同周围的墙体化作了一摊烟尘。
看着半空中逐渐消散的能量粒子以及自己被撞偏的手炮,那位构造体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难以遏止住自己的怒火,对这在他开炮的瞬间撞偏自己轨道的家伙吼道:
“你个新来的##在##的做什么!”
“前辈你才是!你疯了吗!卡列尼娜小姐还在准星里!”
做出回应的赫然是那位被卡列无视的新人,他同样圆睁着眼,“操作不好会波及到她的!”
“你!”那位构造体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却不说些什么,转头死盯着战局的发展。
范围覆盖式武器的攻击极端难以掌控,搞不好甚至可能伤到自己,而此时,那只感染体已经距离卡列不过两步远的距离了,但卡列,却没如同发现似的,甚至直接无视了那炮弹的巨响,竟然连头都没回!
“轰!——”
当着他们的面,卡列的身形被巨型感染体锋利双爪撕裂出的,猩红的八道相互交叉的抓痕所覆盖,抓痕滞留在被撞击激起的深灰尘土中,一对暴虐的红色机械眼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明显人性化的戏谑看着两对构造体,仿佛在宣誓着偷袭的成功。
烟尘还未消散,它又带着浓厚的帕弥什那令人厌恶的气息,极速冲向了两支构造体小队。
不见逐渐消散烟尘中卡列的身影,众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响,暗道一声不妙,有反应稍快者立马抬起手中的或重炮或手炮瞄准了迅速冲来的两点红光并扣下了扳机。
“等……”
那个新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会却在没有人去理会他,更有甚者甚至上去摁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拖到了一旁,不然他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彭!彭!彭!……”
轰鸣之声迭起,半空中火光连绵,同那响声一起点亮了这片战场,荡起烟尘弥散,但此时,那猛烈的击中火力,却显得那么不堪,因为那只感染体居然凭借着足以在半空中留下痕迹,附着高浓度帕弥什的锋利双爪,硬生生的撕开了这片仓促间布下的火力幕布,直挺挺的撞进了两支构造体小队的方阵!
先前就说过,手炮威力巨大却不方便携带,哪怕是构造体,也难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能像卡列那样熟练运用的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会又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面对如此迅速的撞击,即便躲开了,也必是乱了阵脚!
“彭!——”
“额啊!”
果不其然,那只巨型感染体一冲入队伍中间,便直接拍飞了一位躲闪不及的构造体士兵,然后立马向着身边最近的一人,也就是那位新人构造体,恶狠狠的挥下利爪,而那个新人,只是呆呆的凝视着半空向着自己扑来的致命杀机。
但它的表现,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觉得那个新人已经完蛋了的时候,一连串绯红的炮弹从更高处划出一条条绚烂的弧线,精准的在感染体即将挥下巨爪的那只手的手肘上炸开,竟是直接将它生生轰了下来!
“你们这群废物,给我让开!”
令人熟悉的桀骜声线从半空中悠悠荡来,与之并行的,是冒着蒸汽的红黑炮膛,以及提着手炮,带着黑色宽大兜帽的小巧身影。
赫然正是卡列尼娜!
就在即将被扑中的一霎,她只是稍稍侧了个身,便躲过了感染体致命的爪击,随后借着浓厚的灰尘迅速从建筑的一个缺口翻上了高楼,这一过程,竟是没人发现。
手炮狠狠的砸在了感染体脖颈后与背甲间的缝隙之间,发出沉闷却巨大的响声,如擂响了一面铜做鼓面的巨鼓,硬是将感染体给砸了个浑身歪斜,地面更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下陷!
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躯体会有着如此力量,但构造体的机体性能与战斗力,本就不是以机体的体积和质量来定义的,技巧,才是关键,且见卡列踩在感染体的背上,单手扬起手炮,手炮口瞬间喷涌而出的炙热的高温火刃,深蓝的火刃带出绝美的致命弧线,只瞬间,感染体便尸首分离。
猫头鹰一样的头颅落地,骨碌碌的滚到了新人都脚边,狰狞却不在具有威胁,卡列在它僵直的身体上轻轻一蹬,借力一个空翻后稳稳落地,无首之躯也应声倒地,城市再一次,归为了沉寂。
“你们,检查武器,安置伤员。”
卡列甩甩手,抬眼瞥了眼一脸呆滞的众构造体,目光最后落在了新人的身上。
“你叫什么。”
“维…维安…。”维安先是一愣,随后畏畏缩缩的报上了自己名字。
“把你脚边的那个东西弄过来。”,卡列抬手指了指维安脚边的感染体头颅,“注意别用手碰。”
“额…是。”
维安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是乖乖的用重炮将那颗扭曲的脑袋拍了过去,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个感染体的脑袋上,居然长着些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团团灰色的……菌丝?
一脚踩住那颗脑袋,卡列尼娜弯下腰,摸出一把匕首撬开感染体的脑壳,眼前呈现的东西,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精致的眉头。
在感染体的头颅里,一块块被帕弥什侵蚀到呈红黑色的机械模块与电路上,居然附着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深灰色菌斑!
菌斑彼此蠕动纠缠,像一块块发霉的果冻,不知道究竟是怎样样的生命力,才能够支持它们在这种没有养分的地方生存,更为诡异的是,它们已然和模块电路融为了一体,这颗感染体的脑袋,已经出现了半生化的趋向!
卡列探出手指,用指甲盖里的纳米刀片从菌斑上取了一块样品放入收纳皿,其间这些菌斑甚至延生出菌丝想要附着在卡列的手指上,却在靠近的一瞬间又挣扎着缩了回去。
卡列尼娜的手指上,唐言赠予的指环,其上所篆刻的奇异纹路此时正泛着幽幽的蓝光。
“…………”
卡列尼娜收起收纳皿,呼出通讯频道,在一个备注为“讨厌鬼”的通讯栏下方输入了一段文字后,又点开了下面一栏。
【通讯接入中——】
【接入成功】
不稍片刻,阿西莫夫的全息投影就从小窗里弹了出来。
“卡列尼娜…什么事?”
他还端着咖啡,头发有些凌乱,而卡列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就把那颗脑袋踢到了他的面前,赤金色的眸子一瞪,淡淡道:
“把你安排来的那群废物叫回去,在那个讨厌鬼回来之前,这里有我和比安卡就够了。”
阿西莫夫沉吟片刻,揉了揉自己的黑发,“我明白了,突击鹰小队的队长会支援你们的这次行动,记住,搜寻线索,在唐言回来前不要深究,毕竟这里涉及到的一切,远超我们的理解。”
“库洛姆?他………”卡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阿西莫夫打断:
“他和唐言搭档最久,这种事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总之,不要想着自己单独处理,你要是出事了,我会被唐言给生撕了的。”
留下了一句半玩笑半认真的话后,他挂断了通讯,比安卡继续向前探索,只留卡列一人在原地沉思。
这一切的起因,就发生在几天前———
刚开始,还仅仅只是游荡的感染体莫名变多,上层以为是上一次C区战役的漏网之鱼,也没有太过在意,但渐渐的,这些游荡感染体,已经从最初的量变,异化成了质变。
它们先是学会了成团行动,然后是伏击,甚至已经演化出了一定的组织性,比起之前的散兵游勇,它们变得更加难以拔除,这才引起了重视。
一批批构造体队伍投放,索性的是这样有组织的感染体还未成气候,仅仅用了一两天时间就艰难清除,可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言的战区,居然发生了构造体和指挥官的失踪!
他们的消失都如同人间蒸发般无声无息,但他们的尸体却又醒目的如同黑布上的油彩画一样,支离破碎,竟是没有一处完整!
本来以为是升格者的挑衅,但阿西莫夫却在尸体近乎碎成肉糜的组织里,发现了一条深灰的蠕动着的菌丝,竟是与唐言带回来的如出一辙,也就是说,这件事,涉及到了神秘学的领域!
包括阿西莫夫在内,对神秘学的了解也仅限于唐言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语,卡列尼娜长长出了口气,仰起脸,望了眼灰暗的天空,鼓起了腮帮子:
“唔~麻烦死了,你倒是快点回来啊,讨厌鬼……唐言。”
与此同时,这座城市的一个角落里——
一道裹在油布里的身影缓缓从地上站起,他抹了抹嘴角后,便离开了原地。
一具布满牙印与灰色细碎的惨白骸骨卧倒在血泊中,等待着被人发现,一件破烂不堪的印着黑色火焰标志的风衣被挂在了裸露的钢筋上,随风飘荡。
遥在无名城市之内的唐言尚不知道,C区,已是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