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又一声巨响紧随其后。
只是这次,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不知从何方飞来的红色光弹直直砸在羽翼军团的队伍正中央,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力将原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阵型毁得七零八落,白色的烟雾散去后,水政看到很多羽翼军倒地不起,他们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些尚有余力挣扎起身的巡逻队员们不时朝天愤怒地咒骂着,场面混乱至极……
“混蛋!什么人?竟敢袭击羽翼教团!”巡逻队长嘟着熏黑的胖脸想要从地上爬起身来,怎奈两只破皮的胳膊费力地撑了几次,脚却没能成功使上劲,似乎是刚刚那枚光弹将他的右腿弄伤了,只见他吃力地昂起半个身子,四下张望却没能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于是不由地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
“嘭——”
仿佛这就是对他那番问话的回答一般,又一枚稍小一点的红色光弹径直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巧落在这名队长的面前,骤然膨胀的强劲气浪瞬间将他再次掀离地面,只见那微胖的身躯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圈,才划着笨重的弧线重又落回到地面上。
这次,除了那仅有一声的闷响,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杂音”了。
在遭受了连续两次攻击后,大部分的羽翼军都倒地不起,如蛆虫一般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喂!快跑!朝这边来!快……快快!”
这是一个尖细的嗓音,顿时将稍有愣神的两位逃犯拉回现实,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巡逻队倒地的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在大路旁的一名小男孩正在朝他们招手示意。
“快点!来我这边!”小男孩有些焦急地催促着面露犹豫的一男一女,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条小巷子。
是让我们跟他走吗?
水政和蒂莎互相使了个眼色,尽管还在犹豫,但他们还是迅速地跑动起来,不得不从还在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的巡逻队员的身上跨过,朝着小男孩所在的地方冲去。
“来人啊……别让——”“死不悔改”的巡逻队长竟突然再次昂起头来。
不过这次他连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转瞬而来的又一个爆炸声封了口,那再次砸下的光弹也令本就混乱不堪的车马道更显嘈杂起来,空荡荡的街道上腾起阵阵白烟,原本平坦的淡黄色地面此刻已平白多出几个焦黑的大坑,竖在路旁的木质指路标被接二连三落下的光弹灼烧起来,燃起熊熊的火焰,将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快点快点!来!走这边!”小男孩等两位逃犯跑到跟前,然后径直转身,再次钻入小巷深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们?”水政边跑边问在前面带路的小男孩。
这是一个瘦小精干的孩子,跑动的身影很是从容,但看他那个头也不过就八九岁的样子,打着卷的暗黄色头发不时转向后方张望,于是那张密布褐黄色雀斑的脸庞映入跟随他的二人眼帘。
“待会到了自然会知道!现在先别问了!逃命要紧!”小男孩用不是孩子的口吻答道,竟将两位逃犯回得无言以对。
水政扬着眉毛扭头看了一眼蒂莎,却见少女也一脸古怪表情地看过来,两人都下意识地微微点了点头,再次转过脸去,看向前方不断在小巷中穿行的瘦小身影。
好吧!确实是逃命要紧……
三人至此也不再交谈,只是竭尽所能地一路狂奔。
“看!”在穿出一条几乎千篇一律的小巷后,小男孩突然放缓了脚步,他简短地提示着身后的二人,接着伸出右臂指向前方,只见那只先前被蒂莎救出的倍多姆游隼“噜噜”正在半空中盘旋,片刻之后,它朝不远处一座架在水道上的拱桥桥洞飞去。
“去哪儿!”小男孩提议。
“喂!你的鸟……发现了什么吗?”水政没有接小男孩的话,只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问蒂莎。
少女耸了耸肩,捋了一下在跑动中被风吹乱的长发。似乎她也不甚清楚。
只能过去一探究竟了。
这样想着,水政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在如此荒凉的沙漠中修建城镇,水源是至关重要的条件,所以在这样一个处于枢纽地位的小镇中,由绿洲引水而来的渠道自然在主要街道上都随处可见。但在水道上架设拱桥的却并非司空见惯,大概是为了能通过马车才特意修建的,以至于在这样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道上,除了这么一座略显孤零零的拱桥外,就再看不到第二座了。
从街巷的地面下到水道的堤道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是,一旦视线下降了一个水平线,人们立刻就能看到那个处在桥洞阴影下的一切了——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形似“噜噜”的鸟正在欢快地扑棱着翅膀栖在他的左臂上。
水政正想张口询问前方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却猛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而过,赶在他前面冲向桥洞。
“路威!是路威吗?”那是蒂莎,一改平日毫无生气的平淡语调,声音里竟不可思议地透着一股兴奋劲,少女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身影跑去。
“啊哈!蒂莎?唔……你已经逃出来了吗?”是个男人的声音,阴影中的人影往前迈了几步,一扬胳膊,将手中的“噜噜”放飞到空中,然后微笑着和那个似乎情绪有些失常的尤因族少女打着招呼。
看来是熟人。
水政有些懵,眼见蒂莎已经飞身扑进了男子的怀中,而男子正如对待孩子一般从头顶往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那头柔顺的黑发。
“太好了!你也逃出来了!太好了!我们终于顺利会合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蒂莎显得很激动,之前可从没见过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充满撒娇口吻的话来。
“是哦!呵呵!好不容易才跨越拉莫塔尔沙漠到这里来呢!一路上可真够辛苦的!不过还好我们都活着!”听男子那清亮的声音,竟忽然有些熟悉。
“主人,这个男的也顺便救出来了,是不是也收他做您的家臣?”小男孩也下到堤道上来,他毕恭毕敬地朝桥洞下的男子做了个揖,请示着。
“喂喂!可别随便决定别人的去留啊!你是什么人?”水政一边对小男孩发出抗议,一边指着正抱着蒂莎温存的男子嚷嚷。
“放肆——”
“密苏鲁!不可对他无礼,他是我的朋友!”男子声音温柔但却坚定地打断被称为密苏鲁的小男孩的喝止。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于是阴影不再遮住他的脸庞,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赫然出现在那里。
“怎么是你!?”水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喂喂!你不是说自己叫穆萨么?怎么这么快就改名字了!”
“呀……对不起啦!对不起啦!特殊情况嘛!总不能跟你说我也在逃亡嘛!万一你拿了我去报官,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呀!”路威嬉皮笑脸地赔罪道。
没错!这个闪亮登场,似乎是救了水政和蒂莎二人于危难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与蓝发男子分道扬镳的穆萨,只是此时,他的身边没有了骆驼,头上标志性的白色裹巾也不见了,代替的是一名叫密苏鲁的仆从,和一头银白色的斜梳向左边的头发。阳光下,确如蒂莎之前所说,这头纯银色的秀发竟闪闪耀眼,漂亮至极。
“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寒暄过后,蓝发男子一脸严肃地神情看向对面如胶似漆的两名年轻人。
“如你所见……”蒂莎和路威两人对视了一下,“我们是逃亡出来的。”
“为什么?”
“嗯——因为……蒂莎是尤因族,而我是图门族……呃……”银发男子见水政吃惊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们啦!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正常来说,两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我们是在一次暴乱中相识的啦!”路威如此解释道。
“你瞧!刚才你也看到的嘛!”
“什么?”水政感到路威的思维实在有些跳跃,没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愣神间却见银发男子突然伸出右手,随手在空中刻画了一个咒符刻印。
“战术魔法阵?”水政一惊。
“没错!”路威迅速地用手掌握住那团还未发育完全的咒符刻印,搓了搓手指,将它碾灭在掌心。
“不瞒你说哦!我曾是羽翼教团的精英呢!当然,精英中的小兵,想不到吧?哈哈!”银发男子开玩笑地大声笑道。
怪不得刚才巡逻队遭到相同的战术魔法攻击,原来是这个原因。水政猛然醒悟过来。
“怎么退出教团了?”
“许多原因吧……”路威收敛起笑容,看向蒂莎,脸上显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来。
“主要还是在一次袭击图门族据点的时候——”
“是部族的猎户营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二人对话的蒂莎突然打断路威的叙述,她略显生气地提高了音量纠正道。
“抱歉……蒂莎!”银发男子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的恋人,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有点油腻感的鼻尖,“在教团时间长了,总免不了脱口而出当初入教时教的那套……”路威有些过意不去地解释道。
少女似乎也发现自己刚刚说得有些重了,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表情有所缓和,示意银发男子继续说下去。
“总之,怎么说呢,我一直在怀疑我们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教义上所说,是上帝指明的正确道路——尤因族是茹毛饮血的怪物,没有人性,并且嗜杀成性?所以我们就该从这些野蛮的尤因族手中解放被奴役被压迫了上百多年的图门族,并用尤因族的鲜血去祭祀冤屈的亡魂吗?”说这些话的时候,路威显得有些激动。
水政略显无助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着脚边水道中略显浑浊奔流不息的生命之水,他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飘往远方。
……这难道就是你所期望的世界吗?我们难道是为了追求这些才做出那么多牺牲的吗?
混蛋!
路威的讲述还在继续。
“每当我们屠杀一批又一批和我们一样有家人有至亲的尤因族时,我心中总有这样的疑问。我也越发感到害怕起来,越来越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真该如此……直到……我遇到了蒂莎……我发现她也是有思想的,跟之前在图门族里所听到的传言并不一样,她也会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战斗,会哭泣,会愤怒,甚至当我负伤被抓后,她也并没有如教义中所描写的一般,像恶魔一样不问任何问题就把我撕得粉碎……她甚至对我的遭遇感到同情……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路威的话尽管不是有意要这么残忍,但还是刺痛着一旁端坐的尤因族少女,她略显忧郁地看向那个一本正经的心爱男子,轻柔了抚摸了一下他那纯银色的头发。那名因为倾听而陷入思虑的蓝发男子此刻竟也显出难以言状的痛苦神色。
似乎所有人都怀揣某种沉重的过去一般,因为这个话题而都瞬间陷入了久远的迷思之中……
“我发现我之前的世界观都因为蒂莎的出现而被彻底颠覆了……而且……而且……我们相爱了……是的!我们的确相爱了!”银发男子看了一眼尤因族少女,眼中充满柔情蜜意,但却闪过一丝无可奈何。
“但是没有人会祝福你们的,对吗?”水政总算回过神来,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两位年轻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恐怕教团早晚会来追杀我这个叛逃者吧?我们只有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永远不被任何人找到才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在那之前,也许只能一直这样躲躲藏藏了吧!”
路威似乎看透一切似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恐怕我这个护花使者未来的任务会很重呢!”末了,他用略显轻松的口气结束他与蒂莎间的故事,但是可以看出,被掩藏在笑容背后的肌肤纹理仍透出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别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蒂莎用纤细的手缓缓抚着路威的脸颊,柔声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