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神来的人们终于意识到,原来到目前为止所遭遇的种种一切只是假象而已,又或者说,那些恐怕只是一个早就预设好的圈套——因为那阴阳怪气的无聊男人的无聊剧本,再次潜入德兰拉诺的尤因族突击队几乎全军覆没了,那些无畏且无辜的年轻人惨死异乡,在这西风凛冽的寒夜暴尸陌生的沙漠小镇,这实在是一件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原谅的暴行。
卡缪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畜生!有本事别躲在暗处!敢出来见人吗?”少年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冲着穹顶的暗处放声怒吼,手中的铁头棍不住地敲击着铺着红毯的地面,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上去拼命。
但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怒骂显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并且毫无疑问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些犹如长了眼睛般的弩箭很快就循声追来,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卡缪那高耸在椅背之上的栗色脑袋。
好在水政及时出手,不等少年再次发声,他便大力地将卡缪那硬邦邦挺立的上半身整个按回到座椅下方,夺命的弩箭擦着他们的头顶飞速掠过,将少年因为惯性而未完全来得及躲藏的几根栗色发丝拦腰切断,闪烁着寒光的金属箭头凌厉地继续冲向前方,将后排的木质椅背击得粉碎。
“喂喂!少年!十条命也不够你这样挥霍啊!”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那家伙太气人了!卑鄙的家伙!”
这回连卡缪自己都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太过鲁莽,如果不是因为水政,恐怕他现在已变成了另一名箭下冤魂。
少年心有余悸地望着后排那被弩箭射穿后像骷髅头般的椅背,不由地暗自庆幸。
就在卡缪遇险的这会儿功夫,蒂莎却一直在静默地思考着刚刚蓝发男子训斥少年时所说的那番话,当一切化险为夷后,少女这才找到问话的时机。
“水政!你刚才说过卡拉尔长老他们是被操纵的,对吗?”
“没错!的确是被操纵的!”
“但你又说了那不是魅惑术?”
“是这样!”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蒂莎轻轻地咬着红润的下唇,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微露在红唇间的虎牙尖在晶莹的双唇中来回摩挲着,“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你话里的意思,那究竟是什么使卡拉尔长老和托鲁都变成了冷血的杀人机器呢?”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咒印类的法术。”
“咒印类?”
“是的,咒印类!”蓝发男子缓缓抚摸着下巴上长势喜人的碎胡渣,仰头望了一眼远处再次静立不动的两位尤因族斗士,接着道:“那是属于比较低等的战术级魔法,不过虽说简单低级,但也绝不是却任何人都能够修炼到那种境界!”
见面前的卡缪与蒂莎都面露疑惑之色,水政只好继续解释下去,“其实所谓的法术,也会因为训练的方式不同,而衍生出很多种战斗方法。从现有的状况来看……老爷子他们所中的法术毫无疑问属于咒印类,应该是一种特殊且少见的强化魔法!”
“我不太懂你说的……”
“啊啊!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们是尤因族,几乎不了解魔法的事情……”
水政的话让人匪夷所思,也令他自己瞬间陷入尴尬,他几乎刚一说完就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他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却仍堆满笑意。
难道你不是尤因族吗?
蒂莎的疑问并没有问出口,她只是疑惑地凝视着水政的双眼,有一瞬间,她竟觉得那里变得奇特而深邃,闪着微红的影子……
眼前的这个蓝发男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的呢?怎么之前就从没发现他身上有这么多迷一般的存在呢?
“喂!先别管这些啦!”水政并没有给少女太多思考的时间。
“先听我说!”蓝发男子用手背轻轻敲了两下手边的木制椅背,以提醒走神的同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用咒印的强化魔筋侵入了神经系统,然后再控制人的把戏!”
水政这回总算下定决心,他选择在此时将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答案公之于众,脸上不免显出一丝释然的表情。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卡拉尔长老和托鲁就是中了这种魔法吗?”
“应该不会错!毕竟这种魔法无法控制人的思想,也就说,瞳孔的颜色绝不会被改变!这是与催眠或魅惑魔法最大的不同点!你们发现没有?”水政边说边昂起头,看向前厅中央那两名像雕塑般沉默的斗士,两位同伴也随之顺着蓝发男子的目光看过去。
的确!人们的这一瞥再次确认了水政的判断——卡拉尔汗与托鲁的瞳孔从始至终都是清澈透明的。
“有办法破解吗?”蒂莎将视线移开,再次神情专注地看向蓝发男子。
“如果能找到施法者——”
“啊啊!我亲爱的演员们啊!你们到底有没有准备好嘛?这可是特意为你们精心准备的舞台喔!怎么能不上台来见一见观众呢?我可是等得好心焦啊!哦呵呵呵……”
水政的回答并没能持续到结尾便被中途乱入的阴阴阳怪气的声音所截断,兀自停留在没有结果和意义的断句处,那令人生厌的插话者似乎没完没了,不间断地发出恼人的奸笑声。
“你们再不出来的话!观众们可要生气咯?!”
“你这个变态!”卡缪终于禁不住挑衅,他想都没想就撇过头去,冲着穹顶方向没好气地大声嚷嚷:“谁说要做你的演员了!这么烂的剧本,谁要——”
“唰——”
少年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忽地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猛然抬眼看时,才惊觉一个健硕地黑影闪到三人头顶上方——又是卡拉尔汉!
该死!没完没了了!
这次的紧急撤离显然比上一次更显狼狈,卡缪几乎是被蓝发男子给扔了出去,而水政自己则是连滚带爬几个跟头后,才翻到安全地带。不过,更显狂野的则是蒂莎,只见少女直接四肢并用,像一只轻盈的灵猫般飞速地爬过地面。
几声脆响过后,那刚刚还安全可靠的藏身之处转瞬化为一堆烂木碎板,在老者彪悍的戟刃下四散飞溅。
“我说呐!少年!你要到几时才能吸取教训?你想让我们都变成三段人肉片么?”
“我……”
“嘘!你们俩!都别出声,他在用声音在判断我们的位置!”蒂莎单膝跪地,强忍着右小腿上被金属弩箭擦伤的剧烈痛楚,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小声提醒着两位同伴。
见水政和卡缪不再吵闹,蒂莎态度才有所缓和,“现在该怎么办?”少女似乎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蓝发男子定睛看了少女一眼。
“我说……蒂莎?”
“什么?”
“你能打得过他们吗?”水政比划着挥舞了两下拳头。
“这……还是别想了!”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几缕发丝从耳根处滑了下来,看得出,她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我的体术有一部分可是卡拉尔长老教的,况且现在还有一个迪里在,一对二我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那看来这个方案行不通了!”
“等等!什么方案?”蒂莎似乎对这个已被蓝发男子提前腰斩的方案显出某种兴趣,以至于她刚刚有些沮丧的表情此刻也平添一分难以觉察的惊喜之意。
“本来的话……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一对二,那么我们或许不用找到施法者也可以化解这个控制法术。”
“什么意思?”
“就是利用老爷子他们和你对峙的时间,想办法找到空隙,然后再利用哈萨部所拥有的萃取魔物的特殊能力倒逼出魔筋来。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时间找到魔筋的侵入点,那么,这个操纵术就应该能被破除!”
“你确定这个方案行得通吗?”
“理论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或许值得一试!”蒂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好这个方案,愿意冒险去做连她自己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话说在前面!这需要绝对的默契!万一失败了可不能怨我!”水政用力挠了挠凌乱的苍蓝色头发,伸手拍了拍身旁那个因为做错事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卡缪。
“喂!少年!你懂得如何萃取的吧?”他小声问道。
“这个……我想应该马马虎虎啦!”少年再次用脏手摸了两下脏兮兮的鼻尖。
“什么叫马马虎虎?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对魔物进行萃取倒早已稀松平常啦!可对人使用……说实话……这是头一次,之前我从来也没有试过……”
“你一定行的!就权当是正在对魔物使用萃取术好了!”蒂莎见缝插针地加入到对话中来,鼓励着这位现在有点不太自信的尤因族少年。
“那么……我去想办法牵制!你们赶快想办法搞清魔筋的侵入点!”蒂莎眼神坚定地看向远处,将刚刚斜背在肩上的弯刀抽离刀鞘,她只轻盈地一蹬地,眨眼的工夫,少女已冲到“舞台”的中央。
她那纤细的身影刚一闪现到前厅的红毯边缘,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导演”就迫不及待地开腔了。
“哎呀!观众朋友们!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我们的女主角终于粉墨登场了!啊!她是多么的优雅!多么的富有活力啊!你们有看到她那点缀着鲜艳色彩的右脚了吗?噢!是何等令人心醉的颜色啊!我敢打赌!如果她全身每一处都被赋予上这种无与伦比的色彩一定会更美艳!对吗?”
“咣——”随着旁白声戛然而止,被操纵的卡拉尔汗迅速逼近蒂莎身畔,三叉戟不偏不倚地砍向蒂莎的面部,少女不得不迅速横刀在额前抵挡,那两柄闪着寒光的武器突然兵刃相接,发出巨大的金属音。与此同时,七八米开外的托鲁已展开了“歼敌”行动,只见他左右开弓,不等蒂莎完全接住卡拉尔汗的正面一击,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就像蝗虫群一般飞速袭来。
少女不得不略显狼狈地缩回胳膊,那因为抵挡不住巨大力道的双腿微微弯曲,借助女性天生的柔韧筋骨优势,她那裸露在外的小蛮腰顺势向后弯曲成一个圆润的拱形,倒也算顺利地送出了卡拉尔汗那一击突袭的力道,然后,蒂莎以最快地速度抽身出来,翻滚到讲经台的另一侧,夺命的弩箭团擦着少女的裙角呼啸而过。
好险!
蒂莎惊得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头查看情况。
只听“啊!”的一声,那是少女尖厉的惨叫,只见那个原本蹲伏在红毯上的纤细身影突然翻滚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土黄色的紧身衣在背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裸露的光洁皮肤只一瞬间就被猩红的血色所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