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戈蓝虚弱地干咳了几声,随着他的咳嗽,鼻孔中倒流的血液被喷出来。
“冰……冰大人!呵呵呵……冰大人……” 戈蓝伸出了枯瘦的双手,攫住身前红发男子的大衣下摆。
“戈蓝……”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我没有在做梦呢……果真是冰大人啊!这才像我认识的冰大人嘛!”
“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一条路!戈蓝……”
“呵呵……冰大人……这应该是我想问您的啊……冰大人……”
“什么?”看着这张今非昔比的丑陋面容,水政惊讶得说不出来话来。
“冰大人……你……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当初……当初……可是你……你突然抛下了我们所有的人……就这么突然间销声匿迹了……可如今……你又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戈蓝!”水政蹲下身去,托起濒死男子下垂的头颅——因为急速的失血,戈蓝似乎连抬头都有些吃力。
“告诉我!戈蓝!究竟发生了什么?”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改变这一切吗?你能改你离开……这四年多已经死去的……和活下来的人们已偏离了的生活轨迹……吗?”
水政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竟感到无言以对。
“呵呵呵呵……呵呵呵……冰大人……您不该回来啊……冰大人……”
令人万万料想不到的,戈蓝眼中竟噙满泪水。
“您知道吗?当被告知……您被偷袭后!我们是多么希望那是假的啊……是多么希望您能像每次执行秘密任务时……那样,隔一段时间……又跟没事一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啊!可是您……可是您……就这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就突然人间蒸发了!您知道……我们所有圣将团的将士们……每天都在期盼您回来……期盼您……再回来带领我们去战场大干一番啊!可是您终究没有回来!就这么消失了……看看我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吧!我曾说过要把身体献给教团……和您并肩作战,可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幅破破烂烂的身体!您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为什么到现在了才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连地狱的恶鬼都会为之动容。
“戈蓝……我现在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再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吗?”
“晚了……冰大人……我真的……其实……真的……好想再同你一起去做我们当初歃血立志时的事情啊……咳咳咳……啊——啊……但是我知道的……现在的我已经不配了……而且……我大概也回不了头了吧?”
“为什么?”
“您明白的……冰大人……算了……算了……够了……已经……够了……我感觉好累啊……真的很累了……不过……还是很高兴……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再见到您回来……冰大人……啊啊……”
戈蓝费力地咽了一口血沫。
“你可要……小心班呐!”他一改伤感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班?为什么?他还活着吗?告诉我!戈蓝!怎么回事?”
水政分神思考的瞬间,几根红色的魔筋不知何时攀上了濒死男子的脖颈。
“喂!住手!戈蓝!”等水政感觉到异样为时已晚。
“给您添麻烦了……冰大人……然后……永别了……”
“啪啪啪——噼啪——”
猛然间传来颈椎骨被勒断裂的脆响,魔筋已在前一秒不约而同地紧紧收缩,扼住这位一度耀武扬威的男子的咽喉,他那骨瘦如柴的手指只抖了一下,便永久地僵直在那里,光溜溜的头低垂下去一动不动,人们应该再也不用为会看到那令人生厌的嘴脸而担心了。
“可恶!”
水政一撇头,闭上双眼,不忍再看这位昔日前部将的面庞……
为时不久,他站起身,一拂袖子。
“所有的羽翼军都听着!迅速撤离!你们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他朝四周吼道。
其实,不太需要这么正式的停战通告了。
那些身处水政周围的羽翼军团,在目睹了主帅的惨死瞬间后,几乎早已停止了打斗,惊愕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远处,隔着曼舞的黄沙,在混战的人群里搏命的兄弟二人,似乎也感到了周围的些许异样。
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因为他们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
只见卡缪半蹲在地上,被卡鲁达压制得只能用铁头棍挡在额前,护住自己的要害,脸上满是被匕首划出的血痕,身上的衣服零碎得像是叫花子的裹尸布。
“怎么可能!戈蓝和科玛尔失败了吗?”听到水政的停战宣言,这个一心求胜的魁梧男子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朝那两人所在的方向望去。
“啪嗤——”就在卡鲁达走神看向远方时,卡缪乘机起身,将铁头棍旋转了九十度,突刺着戳向卡鲁达的胸口。
“喂喂!你这个傻瓜弟弟——卡缪!我说了很多次了吧?你用的不是带刃的兵器,棍子用戳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啦!”卡鲁达转过头来,不屑一顾地讽刺道。
“卡鲁达哥哥——”卡缪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干笑了一下。
“我是比较傻啦!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用有刃的兵器去捅死人的!不过——我的棍子现在即使没有刃也是可以贯穿的——多亏你从小到大不断地告诫我这件事啊!”
“什、什么——”卡鲁达迟疑地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噗——”高大魁梧的卡鲁达猛然向前一倾,直直地扑倒下去,却被少年迎上,一把接住。
“我是不会恭喜你的——卡缪…………”卡鲁达有气无力地撇了撇嘴。
“卡鲁达……哥哥!”卡缪眼里竟涌出泪花来。
“哼……你是傻瓜吗……卡缪……你该高兴的……”
“卡鲁达哥哥!”少年拼命摇着头,“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臭小鬼……你还未够资格明白啊……傻瓜卡缪……”卡鲁达叹了一口气。
“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回来同我商量一下呢?”
“喂喂……我可不是你这种半吊子……还需要别人帮我做决定……所以说你是个傻瓜小鬼……跟你商量的话……我还怎么做哥哥……”
“卡鲁达哥哥!我——”
“未来……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这可是你选的……可要好好负责啊……”
“负责?卡鲁达哥哥?”
“傻瓜卡缪……哈萨部……拜——”
这是一段未能说完的、不甘心的嘱托。
只见蛇形匕首从卡鲁达尚有余温的手里滑落,斜插入松软的黄沙中,少年肩头的大汉已巍然不动,好似睡去一般安静。
“不要!卡鲁达哥哥!卡鲁达哥哥!”
……
少年悲切的呼唤声在沙场上空回荡,犹如流连的夏季季风,迟迟不肯与这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周而复始的沙之国度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