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高二新学期开始的第五天,周五下午。临近周末愉快时光接近的最后一刻。
在接近三十九度的室外气温下,容纳六十一人的教室就像免费蒸笼。让待成熟的肉包们产生了逃离囚笼的想法,好去追寻自由的真迹。
作为六十一分之一肉包的我却不怎么讨厌现在的处境。因为气温并不是令我烦躁的原因,所以我大概是那种脱离主干道的幽灵列车,独自行驶在无人的迷雾森林里,不曾停下也不曾回头。烦躁心情不可能不存在,是个人都会有。但我不是真的幽灵,所以大家别被我的胡言乱语吓到。
这只不过是需要在内心进行划分等级的行为而已。
哒~哒~哒~
在这个教室里,升级为幽灵列车肉包的我讨厌两件事。
哒~哒~哒~
一是我头顶上的四台吊扇,高速旋转所产生的高频率噪音刺激着我的鼓膜。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思考问题,成为“幽灵”也如此。
哒~哒~哒~
噪音的来源都得怪这该死的气温,以及六十个“肉包”。这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在多数“肉包”心中,只能利用仅有的四台旧式吊扇对抗自然的不可抗力,就算让噪音充斥着整个“蒸笼”也无所谓。
“为了自由就是需要一定的牺牲”
自以为觉悟很高的某个高中生曾经这么说道。
哒~哒~哒~
但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即使我能够忍受被四声道全方位立体声噪音那犹如非人般的折磨,那为什么坐在边缘的同学享受不到自由的甜美。我想,这在某人口中也可以算是一种牺牲。
哒~哒~哒~
这是我第二讨厌的事。
“哒~哒~哒~”。我模仿着同桌用美工刀对柔软且不堪一击的白色橡皮进行解体实验时发出的声音。
同桌是一个怪人,但不是幽灵。给他取个名字吧,就叫“怪肉包”。
每个学校里都会有这样类型的“怪肉包”,整天总是会想出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来应付枯燥的课堂环境,我很憧憬这种敢于自娱自乐的精神。所以我现在改变了梦想,不打算当“幽灵列车肉包”了!
我也要当“怪肉包”,这个称呼似乎有点瘆人。
“你~可不可以~给我~那个~玩玩啊~”
我装作战场英雄即将牺牲前一般,用尽最后一口气力说完这句话。音量分贝很低,是不会令老师难堪的那种程度。别看我说话不着边际,其实我是很有礼貌。
而听到“战地通讯”的“怪肉包”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动,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两位男性在近距离对视只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
我和他同时露出具有互相认同意义地邪魅一笑。这是男人之间友情桥梁开通地证明,聚集在另一个角落的女生团体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
“怪肉包”向我扔了一个散发香气的新橡皮。一时之间,我陶醉在令人舒适的气味之中,请不要打扰我,就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他似乎想挽留我,又向我丢出了一把银色的折叠小刀。
我真的可以吗?
我在问我自己。我真的要毁坏这完美的艺术品吗?
答案当然是……
哒哒~哒哒~哒哒~
教室里响起了美妙的二重奏,治愈着追寻自由的肉包们的心灵。
也治愈了站在讲台上辛苦授课的班主任肖美和老师。
这当然是绝对的不可能事件。
“喂!虽然我一直没说,不过有注意到你们的小动作哦。所以能不能跟老师说一下你们俩个在干嘛啊?。”
这是十分和善地训诫。肖美和老师向来如此,看似自己有在严厉地教训学生,殊不知在所有人看来,这位身高不到一米六,看起来很年轻但个人信息破朔迷离的历史女性老师的话语就犹如猫咪肉垫一般柔软。
“看什么看嘛,就是你们俩!”
目标锁定!全体人员的异样眼光向我发射,然后又迅速回正视线。
为了回应肖美和老师的问题,我站起身表达我对教师这份职业的尊重。我身旁的“怪肉包”可以不用站起来,我擅自同意的。
“肖老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问人问题之前要先回答老师的问题才行哦。”
根本没有袒露任何作为教师的威严。她借此机会在讲台上坐下稍作休息,用右手拖住脸的时候顺带用这般温柔的话语击穿了一位正值毫无波澜掀起的青春期的高中生。
如果人类活动没有道德限制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作罢。
“报告老师!我们在进行橡皮解剖实验。”
“那再请问一下,在文科班课堂上做科学实验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吗?”
“报告老师!问人问题之前要先回答对方的问题。”
“唉,就你会耍滑头。快说吧,前提是不准问与学习无关的内容。”
轮到我的回合。
其实我根本没想到我该问什么,我这个人只是爱耍嘴皮,喜欢见招拆招而已。
“老师您的真实年龄是多少?”
我有担任全世界最专业的心理专家的自信。因为我很清楚全班同学听到我的脱节发言之后依旧保持沉默的原因。
我干脆也告诉各位吧,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
我是全班,不……
是全校的敌人。
再简单不过,这是用脚都能想通的道理。
现在每个人继续保持沉默就是对我无声地攻击,如果谁发出一丁点笑声就被视为通敌。不过他们这样做也不能妨碍我每天在学校里出入自由。
但这都是后话。
“你啊,下次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就罚你去门口站着。”
好的!我这就付诸行动。不可能的啦~
“我向老师保证,在您回答这个问题之后。下次期中考我会考年级第一。”
“虽然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真的有必要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吗?难不成故意切橡皮就是为了问这个?”
肖美和老师毫不在意铺满讲桌的粉笔灰,甚至有点慵懒地趴在讲台上。她一定认为自己在和我较劲,不过在我的眼里只存在着成熟女性所散发出那不为人知的知性与可爱。
“是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解开这个谜题的话我每天都会吃不下饭。”
某人终于忍不住想放声大笑,维持时间却只有一秒,之后便用小声咳嗽来掩盖案件的真相。作案手法老练又高明,是说谎的味道。
“吃不下饭会不会太夸张,这个问题我倒是觉得是你临时想出来戏弄我的把戏,对吗?”
可爱的知性美女肖美和小姐,你自认为抓住把柄所露出自信的笑容很犯规知道吗!
“因为老师你啊,一直是我的目标!”
这看起来像是在道德伦理边缘游走的危险发言让肖美和老师愣在原地。
突然意识到我真诚的心意之后,她便露出了更加稀有的娇羞表情,同样也维持了一秒钟后便故作严肃神色假装轻声咳嗽。人类都是天生的罪犯吗?
幸好这对我来说是幸福的味道。
“好好好,谢谢你把我当成目标。那你也要继续努力下去,以后成为老师喽。”
我的告白就这么轻易地被肖美和老师蒙混过关,以失败而告终。幸福的味道因此变得十分苦涩,让我想原地转世投胎。
不过也因此,我向在场的敌人发动地群体攻击奏效了。几乎所有人(包括“怪肉包”)都用诧异地眼神看着我,这次他们的头部回转地速度变得很慢,一时间我成为了班集体的中心,尽管是贬义的。
肖美和老师彻底放弃教师应有的尊严,趴在讲台上叹气,用视线撇了一眼手机屏幕。
“唉~反正也要放学了。说点和课堂无关的话让大家放松下心情也好,大家记得周日晚上七点四十来上晚自习哦,不要迟到了,周末愉快。还有你!”
她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到正在站着地我身上。
“我今年......”
下课铃响了。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未解之谜重叠在一起,我没有听清,一个字也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之后肖美和老师与躁动不安的敌人们迅速撤离战场,只留下我一个人呆站在课桌前。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明明值日是分组多人共同完成的活动,但一到这个时候偏偏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应该是经历了人生最为彻底地惨败。
没办法,干就干吧。
不过在值日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做。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在我内心留下烙印的网址。
点击软键盘里的回车,浏览器便迅速打开匿名社交网站。不知从何时起,在匿名社交网站聊天成了时尚潮流,许多人都常驻在这个网站里。在里面,与人交流可以完完全全地匿名,没有设置昵称选项或是显示IP地址的功能,寻找聊天对象或群组也是按照地区来随机匹配,每次匹配你根本都不知道即将遇上什么样的人。
但我始终以疑惑的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这样不方便的软件呢?
我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常驻群组的消息经常显示99+。要从头再看很浪费宝贵时间,我直接无视掉,径直打开与某位聊天对象的对话窗口。
这个人从昨天突然向我搭话,而且从对话的内容中我能感受到这个人具有嚣张的个性和透过手机屏幕所散发的强烈目的性,所以我又看了一遍聊天记录。
——在?
——不在。
——会回复的话基本上就是在的吧,所以你是不是走狗?
从毫无礼节的亲切问候语中我感觉到这个人可能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那类人,根本不需要考虑他人的感受,活得自由轻松。我这是在夸这个人还是我自己呢?还有待商榷。
姑且还是把它晾在一边算了。
——已读不回?你到底是不是走狗,我有话要跟你说。
“走狗”是视我为敌的人们为我取的称呼。
——是我。
——那就行,我先告诉你我也是洛中的学生。明天下午放学后我在第二教学楼四楼右手第七个教室等你,有话要跟你说。
——我去的话会有什么收获吗?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说到想要的东西的话,我倒是想要一个可爱活泼的女朋友啊。不行!因为恋爱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禁止行为。
我是全校的敌人,这种好事不可能轮到我身上。
但我很好奇,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奇。
手机屏幕对面的这个人到底是谁?约我见面又有何用意,如果我不去的话故事可能永远都无法进行下去,我姑且还是去一趟吧,看看会不会真的有意外收获。
——我知道了,明天见。
终于也变成对方已读不回。
以上便是昨天的聊天记录。
温润的海风渗入窗缝,充满了只剩下名为“走狗”的生物所在的教室。这让我倍感压力,好热。
我在消息发送框输送以下文字并发送。
——我要值日,等我一会。
——搞快点。
竟然是秒回?依然是这么嚣张的态度。我的怒气值瞬间上涨了0.001%,就让我化悲愤为动力努力地打扫教室吧。
在埋头苦干地同时,有一个人向我搭话。请放心,桃花运不可能来得这么早,因为那个人和我一样是货真价实的男性。
“哟!今天也是一个人值日啊。”
“现在是两个人。”
“唉?我为什么要帮你们班打扫不可啊?”
“现在纠结不是你们班我们班的问题,而是看到孤苦伶仃的朋友做着不该做地、没意义地、日复一日地无聊值日,自己实在看不下去而心生怜悯,所以帮他一起搞定,这样欢喜大结局的情节。”
“哈哈哈,你等等我把这句话记下来,一定可以用到漫画里。”
梁见。男性。17岁。白天是人畜无害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夜晚是为了创作梦而舍弃睡眠的傻子。
“搞快点。”
而我是随处可见的人型自走复读机。完美的自我介绍。
“来咯来咯~”
就这样,两个男高中生手拿工具,大喊口号。开始了今天的值日工作。
我要清理讲台死角,于是距离清理课桌底部的梁见有一段距离。两人就这样沉默,一心一千零一意地“专心”打扫。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所以向梁见选择性发问:
“小艾去哪里了?没和你在一起吗?”
“你个猪头,高二之后早就分班了。她去了艺术班专心学乐器,见面的机会也有,不过比以前少很多。”
在分心说话地时候梁见的语气就变得很奇怪,就像断断续续的录影带。
梁见和名叫小艾的女孩子是我这个“走狗”为数不多的朋友,去年我们三个在操场上相识,因为小艾丢失了自己的校徽被别人捡到从而交到我这里,他们两个得知后就来找我认领这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至于为什么有人丢了东西会交到我这里这回事就下回分解吧。
总之就是精明的侦探“走狗”先生,发现了两人其中某人的秘密。因此结缘。
“你楞在那干嘛啊,动起来啊。我还要回家吃饭,好饿的。”
像是表达不满,梁见瞪了我一眼。
“要是喜欢小艾的话,现在去告诉她比较好哦,之后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嘛。”
“我踹死你唉,乱讲什么!”
他拿着扫把向我冲过来,宛如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敌营般的气势把我唬住。我只能仓皇而逃。此战史称第一次洛中战争,以梁见获胜的结果落下帷幕。
“所以呢,打算什么时候说啊?”
两个男人玩得很累,同时在课桌上海豹慵懒化。
“不是现在。”
“嘛,磨磨唧唧的。”
“要你管啊!”
“万一小艾有了男朋友怎么办?”
“你真该听我之前的建议与我一起搞创作。凭你的想象力我们的作品一定能吊打业界!。”
“是拳打敬老院吗,脚踢幼儿园吗?唉~我也好想啊,不过我妈妈跟我说不能随便拜托别人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请为我向令母传达抗议。”
“可以啊,不过她可能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是啊,这辈子都听不到了。不为什么,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吧,以后我也不想告诉你们。青春期男高中生也需要一点点秘密。
“你觉得什么时候说比较好?我是真的好喜欢她,但我没有那个勇气。”
我能理解朋友之间那种毫无顾忌交谈的畅**,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窗外有没有人哦。为了让儿子了解为父的这份心情,我抬头看向白色天花板说:“不做痴心妄想的笨蛋的时候。”
“扯吧你,不可能的。”
梁见一直暗自喜欢小艾,这是我们在操场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从他对小艾不经意间的眼神和态度推测出来的结果。当“恋爱警察走狗先生”向犯罪者求证时也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他和小艾是从初中开始的好朋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让梁见喜欢上小艾。对于学校这种拥有奇特氛围的地方来说,在群体之间和异性密切相处会特别显眼,更何况还伴随着“喜欢”这种心情共同玩耍到高中。这需要足够的勇气,当事人是否认识到这份心情还很难说。
“不过,要是她真的有男朋友了。我估计会真的放弃创作。概率是10%。”
自暴自弃的发言也是青春期表现之一,很常见。但“走狗”不配拥有青春期。
“放心,就算了有男朋友我也会出面阻止,毕竟这是我的工作。不过要是对象是你的话,我会把一只眼睛蒙上假装看不见。”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啊。”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值日也差不多了。朕对你网开一面,赶紧回家把饭吃饱今晚放学在人最多的校门口准备告白。我把扫把收拾好之后就走。”
“谢主隆恩~”
就像在演古代电视剧,朝廷重臣梁见速速退下。至于今晚会不会引发覆盖全校的现象级消息呢?请拭目以待。
靠在教室门框的墙上,目送朋友的远去。能够认识他们真的很好,让我也能沾到些许青春的气息。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自己也没有给这个问题下结论的能力,就让我在往后的人生中慢慢探索。
到底“走狗”是否拥有他的青春?
还是个未知数。
整理好清洁工具之后,我给教室正门上了锁。我看着满布锈迹的铜制门锁思考着,不过不是在进行不着调的妄想。而是某件事一直在困扰着我,从开学的前一天直到现在。
我想彻底根除这个困扰,但我自己根本办不到,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困扰”二字。而且我不想去依靠他人,没有人会愿意倾听别人的烦恼,因为倾诉者会在无意之间擅自向他人施加压力。不太符合我的做人准则。
好吧~赶紧打起精神!
之后的事各位也能预料得到。
背着单肩书包的“走狗”离开了“肉包蒸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