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距离高二新学期开学前的第二天,暑假末。
八月底的温度对于纬度不高的洛平来说,是个极具难度地挑战。
暑假打工早已结束,我在空档期中完成了暑假作业,不高不低的难度比对抗气温要来得简单。讨厌运动的我只能躺在狭窄出租屋的破旧沙发上。电风扇的声音很响,就算不喜欢这声音也要忍耐。我不想因为炎热影响到身体。
我在和某个肆无忌惮看到别人秘密却毫不知耻的笨蛋成为朋友之后。决定自己也要重拾准备丢弃的梦想,但这不是简单的说做就做就可以搞定的事,而是在经历过悲惨的初中生活后得出的经验与教训。
因此我不满足现在的自己,我还需要更多的阅历和知识。
电风扇自行发出“咔嗒”一声,表明我给它制定地时间已到。我只能再次扭动风扇按钮,没想到我最讨厌的东西变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真是讽刺。
这段时间雷雨天气一直是常客,今天也没有缺席出场。外面阴雨连绵,我有点担忧。
今天我和一位未谋面的人有个约定。
像我这样在校内被排斥的人,不可能与他人沟通交流并产生叫做“人际关系”的奇妙气息。但我迫切需要与他人获得联系,为了在短时间内提升自我。
目的很简单。
我想成为作家,像那个人写的关于笨蛋的书里一样。
以此为契机。我为了与他人沟通,了解他人,就必须带上面具。请理解我会这么做地缘由,在每天三点一线的学生时光中,一旦被扣上帽子,想要脱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很喜欢现在这个以网络为主的时代,它为我提供了一定的便捷。
起身拿起远处餐桌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浏览器,进入匿名聊天网站。
我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但不得不说我现在的社交处境已经不允许我去做选择。
这个网站没有ID、没有账号。一切沟通交流都是戴上面具进行的,我可以随意匹配陌生人聊天,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别人是谁。
刚刚登录就发现聊天群组消息未读99+,算是打发等待时间吧,进去看一看也无妨。大多数是无聊的寒暄和广告,其中也有对不相关者的辱骂和恶搞。
我刚才也说过,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谁也不知道谁是谁,这样人才会把内心最真实的部分展现出来。我没有讽刺或者批判网络上的这种出格行为的权力,在我看来这是人类社会的多元性之一,也是我最想接触、最想了解的部分。
毕竟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并不是以非黑即白这种简单的概念就能完美诠释,而是界限更加模糊的灰色。
举个栗子~
假如某个在学校里疯狂泼我脏水,把我当笑柄的人,在家却是一个乖乖好孩子懂得尊重大人,给他人留下很好的映像的这一类人,。
——啊,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好烦啊作业都没写。
——我也是,暑假都玩疯了都不知道作业是什么。
——我记得好像交不出作业的话会被学生会统计人数拿去政教处处分吧?
——是啊,所以说我就真的烦学生会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愿意加入啊整天像狗一样替那些人咬自己人。
——那个学生会长就是那种以为自己当了会长就是官了,整天装得像个白莲花一样。我上次没穿校服来学校被她整得够惨。
——一说到那个会长就真够恶心的,还有好多人私下传她和那个学生会男走狗有一腿。据说床都给上咯。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嘛哈哈哈。
——兄弟你这形容真够6的哈哈哈,人才啊。
走狗和会长什么也没做。
我很想这样发出消息,但还是算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做了反击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别人产生了怎样的伤害。他们的话语就像无形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划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身上。我一开始也很讨厌这种现状,现在的话则是十分享受,我能够从中受人启发,独自跨过在人生中最大的门槛。
染蕊不一样。她也是一个笨蛋。
总是强颜欢笑,一个人独自默默承受全部恶意的笨蛋。
我什么也做不了,为我自己只能旁观而感到羞愧。
外面开始下了大雨,我的约定对象始终渺无音讯。
我前段时间从洛平县区域里匹配到他,聊着聊着就觉得挺投机。他告诉我他是个流浪汉,每天都在为生存而奔波。我这个人对从未了解的事物会表现得非常感兴趣,了解到他居住的护城河底最近因为要改建被工地管理员轰了出来之后我就邀请他暂时来我家避难。
我应该没有写错我家的地址,打开手机再次确认。接着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我干脆还是下去看看。鬼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关上烦人的电风扇,穿好衣服。“走狗”前来赴约!
我居住的出租房并不高,只有三层,所以上下楼还算方便。
我家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想下楼必须走到另外一头。忘记带雨伞的我站在一楼楼梯向外看去,再回去拿伞实在不符合我的作风,干脆地直接冲到巷子对面的小卖部。
“梅姨,给我那个。”
“三块钱。”
“手机支付咯,话说梅姨有没有看见有人在这附近迷路啊?”
“迷路?没看见。不过倒是有一个女娃一直在那边蹲着。”
“好嘛,走咯。”
我回想起来他好像没有告诉我他的性别样貌一类特征,要在大雨里寻找一个现实中不认识的人颇有挑战。
小卖部老板娘梅姨告诉了我一个极大概率是错误的信息。我没有过多理会,沿着路边未被雨点波及的狭窄区域缓慢前进,这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没有。
寻找了一会儿,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我选择放弃,看来他真的爽约了。流浪汉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扑朔迷离。在往家折返的路途中,我看到了刚才梅姨提起过的那个女孩子。我们之间相隔一个店铺的距离,大雨漫布,使我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
那是洛中的校服,简约的白色衬衫加上连衣裙。胸口没有佩戴校徽,这让我分辨不出她是几年级的学生。
那个女孩独自蹲在巷子对面休业的牛肉面馆门口。低着头,双手已经伸出店铺招牌之外,被雨点鞭打。我喝了一口我最爱的柠檬汽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现在依然是假期,为什么要穿校服出门?就算是喜欢学校到疯狂的地步,在这个时间也没有必要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我的心中出现了诸多的疑问,能够解决的时间为0秒。作为学生会的“走狗”想去对面了解情况,而懒惰的“我”却想一走了之回家睡大觉。
“还是去看看吧。”
倾盆大雨将我的自言自语掩盖。我在身旁拿起一块薄木板,幸好重量不算太重,不然我只能淋雨走过去。
我把薄木板放在头上,用双手支撑平衡,就算如此,我的肩膀也难逃一劫。来到牛肉面馆门前,那个女孩好像没有发现我走到她的旁边。这也难怪,也有人根本不在意毫无关系的人在周围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时我的脑子里又蹦出了个出人意料的想法。这个女孩会不会是那个流浪汉?依照目前整个巷子空无一人的现状,虽然我不敢去相信,但可能性在我脑袋里显示为极高。
“从人眼的高度能看到的地平线,距离自身有多远?”
这是我们之间的常讨论的问题,如果是本人的话应该知道。鼓起勇气向陌生人搭话的我却不敢看向对方,只是站着看向外面的大雨。
她突然站起来,视线与我平行。我们共同望着店铺外的雨景,她带着哭腔回答道:
“大约,4公里吧。”
女孩的声音是缓慢地、轻盈地。我一字不漏地听到,她回答了我的问题。
答案正确。
我很惊讶。我在匿名网站结交的人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女孩子,心情复杂。
转过头看向她,湿润的纯金色长发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光芒,双眼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我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子的样貌,五官犹如白色人种一般,而神态却像黄色人种。
这位穿着校服不爱戴校徽的女孩子是个混血儿。
“哎那个……我还真没想到你是女生。这个给你,不介意的话。”
我从裤兜里拿出常带的纸巾,示意让她擦眼泪。可是她只是盯着我不停地哭,这让我很难办,与我有交集地女孩子少之又少,我也不太懂女人心。
“要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我向你道歉。”
她接过纸巾,擦拭掉精致面庞上的泪痕。
“那就好,我们走吧。”
我当然没忘记和她的约定,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谎言。况且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姑且回家吧。我转身准备接着沿着羊肠小道前进,却被她一把拉住右手。
啪!
我反复眨眼,确认现在的状况。痛觉神经对突如其来地耳光产生大量信息,我的脸上浮现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巴掌红印。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被女性打,具体原因连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现在的人在动手之前都不会把话说清楚啊!
很痛,是真的很痛。
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惊喜的耳光之前,又发生了始料未及之事。
这个女孩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和肩膀之间。
今天的我完成了人生的两个第一次,被女性打耳光和与女性拥抱,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第一次切身实际的感受到女孩子的身体,是那么的娇小,柔软。我小心翼翼地不让我自己伤害到她。
我的肩膀被眼泪打湿,她在怀里痛哭。如果我真的做了伤害你的事我真的会道歉,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这位抱住我的女孩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带着哭腔小声地说:“你个笨蛋,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你会死。你为什么还是不听我的话啊,为什么啊?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你,我不想再失去你。我爱你啊!”
“同学……好痛。”
我还是没搞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但我的大脑因为被这位金发混血女孩子抱住身体的缘故导致思考线路异常。被紧紧勒住地胸口使我喘不过气。
“对不起,刚才有点失态。还打了你。”
“这还算好了,要是你不能控制情绪的话很有可能会变成谋杀犯哦。还有我最近可能生活上压力太大,晚上或许会梦游出门,要是对你造成困扰的话我向你道歉。”
“你还是你,一直都没变呢。”
她用手擦掉泪痕,笑着对我说了这句话。我们两人就这样站在挂着“今天休业”字眼的牛肉面店铺门前。
“我们走吧。”
我动了一下头,示意去我家。她则是把手伸出来。
“我不想再迷路了,所以……”
她将下巴微微太高,我看到从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很漂亮。
“……拉着我走吧。”
“倒也不是不可以,被我拉着可是会怀孕哦。”
“孩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
我伸出自己的手,第一次触碰到女性的手。这是我不曾有过的触感。
互相湿透的我们,走过巷子各种店铺门前,脸上带着笑容。
迎来了不圆满的青春序曲。
烦恼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慵懒的我并没有察觉。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从地铺里睁开疲惫地双眼,身体很痛。我昨天把床让给到我家暂住的金发女孩子。
昨天一回到家我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她也只是告诉我其实是和家人闹翻了,在外面待了很多天,饭也没怎么吃,还要担心睡觉的时候有危险这一类很有说服力的话。
总之聊下来感觉她不太像个危险人物,至于初次见面那一通胡言乱语,我没太在意。
出于怜悯,我还是决定收留她。
和家人闹翻吗?
我不太想谈这个,别人的家事与我无关。
昨晚我们聊到很久,和手机里的话题一样十分投机。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信任。
现在已经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午饭时间。
既然家里多了一个人的话就得问问对方在食物方面的喜好,好决定等会儿去买些什么。
站起身来到我的房间门前,现在里面是少女的临时闺房,若我鲁莽行事定会遭到逮捕。
咚咚咚。轻轻地敲一下门。
“十二点咯,你起床了吗?要吃点什么跟我说我好去买。”
没有回应。
我再次复述刚才的话,也还是没有回应。
因此我决定直接打开房门,而刚探头进去的我对我自己这样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起床。”
金发少女侧身躺在我的床上面向一旁的墙壁,夏天专用的薄被子也掉在地上。现在的床上只有少女散发光芒的曼妙胴体,今天又再次突破了人生的一道门槛。赶紧关上门向她道歉。
依旧没有回应。
她真的醒了吗?还是怎样?擅长胡思乱想的我想到了最坏的打算。
她该不会已经死了吧?然后我被嫁祸背上谋杀这种虚有的罪名,这是悬疑题材故事很经典的开端。我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就表示这是有预谋的计划。
我内心动摇不已,想着还是进去看看是怎样的情况比较好。于是我拿起桌上的纱布蒙上眼睛,在视线模糊的状态下进入房间。
打开门,依旧没有回应。我摸索到地上的薄被单,拿起来盖到她的身上。这样我就能摘掉纱布。
这位金发少女并没有睡着。她在对着白色的墙壁哭泣。和昨晚那种随性自然的态度相反,现在的她宛如冰山一般。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饿着肚子哭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告诉我。”
我拿起一旁的抽纸,想让她自己擦眼泪。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理我,难不成我真的大晚上梦游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莫名的愧疚感让我想对这位可怜的少女赎罪,我拿着纸伸向她的脸。
“你出去好不好?”
“咦?怎么……”
“我叫你出去啊!!!”
或许我真的是个罪人,她情绪激动地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时发出歇斯底里地抽泣声。这样的情节展开使我摸不着头脑,肚子还在催着我赶快补充生命能量。
“那我去随便买点吃的,要是买到不喜欢吃的不怪我哦。”
说完我就离开了房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因为她突然对我的态度而生气。只是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大概是晚上,即是学生会会长也是工作伙伴的染蕊提着从老家拿过来的特产说要送给我。我很想推脱但怎么也逃不掉,独居房里多了一位女性这样大胆的行为也被染蕊发现。
“金屋藏娇”这个说法就是从这里来的。
我在家门口被她抓住衣服领口严刑拷打。也幸好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给我留下了死命令一般的警告后就气冲冲地离开现场。而当事人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今天是烦恼开始的第零天。
我与同居的金发少女产生了无形隔阂。明天即将开学,我也要成为高二年级的“走狗”。
第一天。
中午放学的时候有点担心就没在学校久留,她依旧躺在我的床上,一言不发。我发现放在一旁的食物有些许被吃掉的痕迹,心里的一颗小石头终于放下。不过大石头依然在拖着我。之后我独自去给她买了女孩子专用的物品,像是卫生用品和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买错。
第二天。
晚自习回到家后我开始预习明天的功课,她就只是一直坐在窗台前像外面的世界望去。我是学生会的成员,我觉得我有义务去了解关于她在学校的部分。便同她坐在一起,询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的事,不过也和我预想的一样,她什么也没说。我们两个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脑袋里想着有别于这个世界的内容。
第三天。
这一天下午会少一节课,当广播通知晚上会停电的时候,全校掀起了狂欢运动。我在完成没什么意义的学生会杂事之后向会长染蕊道别,提前回到家里,但我发现她却消失了。不过随身物品还在我的房间里,应该还没走远。我快速冲下楼去寻找再次离家出走的她,也许是我对她不够了解,找遍了周围全部街道也没发现她的踪迹。最后想着给自行车轮胎打点气,来到出租房后面的车辆停靠点才找到她。她还是穿着校服,蹲在角落里。我凑近一看,她正盯着一只遍体鳞伤躺在纸盒里小猫咪。我对小动物没有任何感觉,不喜欢也不排斥。所以我提出了收养这只猫咪的想法,算是缓和我们之间尴尬气氛的第一步。她什么也没说,那就是默认。在之后我一手抱着纸盒,一手拉着她的手回家。同时在清理猫咪的过程中,我发现它身上的伤不是和其他野猫争夺食物留下的,更像是人类刻意而为之的刀伤。
第四天。
我向金发少女提议给猫咪取个名字,她只是说了“面条”二字。距离我们上次能够对话已经过去了四天。我们之间仍未了解对方。
第五天。
临近周末,我遇上了真正的异能者。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定的转机,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