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什么时候才好啊？”
“小月你等会儿啊，马上做好了。”
今天是小学时光仅有一次的活动，班主任们要带着自己负责的班级去洛平望月山上春游。为此我做了很多功课，例如天气状况怎么样，要带什么吃的和朋友分享，穿什么衣服去比较好，万达有没有带午饭一类的。我一直在烦恼着，甚至想让妈妈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我要请假这种不切实际的理由而逃避。不过小学女生会用这么混乱的语句来描述自己的内心吗？
即使是春天，洛平的气温已经接近30摄氏度。小小的我得了电风扇依赖症，将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人造风能触及的区域。不断地走呀走，烦恼就像脚印。
我家住在很普通的居民楼里，同我友情羁绊最深的男孩——万达，则是住我楼上的邻居。由于是邻居+同龄人的设定，我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不管是楼下玩泥巴还是幼儿园打翻不好吃的饭。
咚咚咚。
万达总是不会敲我家的门，他说“铁的东西敲起来好痛”。所以这就是我家的玻璃不停摇晃地原因。
我拉开蓝色玻璃，万达站在走廊对我笑。
“小月！我给你看。我准备带我最新的奥特曼玩具给他们看，我肯定就是全班最靓的仔了啊。”
我分不清红色与银色或者偶尔带点蓝色的奥特曼之间的区别，这是在班上男生之间很流行的事物。作为女生根本不明白男孩们会沉迷其中的理由，如果硬是要说，可能会有种“很酷”的感觉。
“笨万达，奥特曼又不能当饭吃。午饭带了吗？”
“喔喔喔!真的哈。我忘记叫我妈做了。”
“那小万达拿这份去吧。”
我的母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走过来，给了我两份午餐，我知道其中一份是给万达吃的。
现在是6:50分，距离在学校集合还有30分钟。我收拾好行李出门，与万达一同离开住所。
在同行的过程中，我把另一份午饭递给万达。他似乎感动得痛哭流涕，高举双手喊着:“小月万岁”。一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万达比我要高半个脑袋，这让本是同龄人的我好像他的妹妹一样。
“万达啊，我说。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太接近会被别人看到唉。”
“哈哈哈，什么嘛。才10岁就想当大人了吗？”
“你个猪头。哼，懒得理你。”
万达总是笑着。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伤心哭泣过，明明年幼的我们才应该是最常流泪的角色才对。这让我有时会突然觉得是不是万达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天悄悄地背着我成为了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大人”。
明明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万达的笑容却填补了那另外一半黑暗。
“我只觉得身边有小月在就好啦，其他的都没想过。可是我听爸妈说女孩子会在心理上比男孩子更早成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小月真的介意我这样做的话，那我以后肯定不会做啦。”
“万达你这个人好狡猾哦，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会拒绝。”
“嘿嘿!那就好。免费午饭万岁!”
放肆把手搭在我肩膀的万达对着太阳大喊，有些刺眼的阳光让我不敢直视。万达则是单手围住我的整个肩膀，让我随着他的心情一起摇摇晃晃。
就这么一路晃到洛平小学大门口，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跟随队伍的步伐上了巴士，我和万达在千钧一发之际跳进巴士的入口阶梯。班主任老师抱怨我们两个是不是太过于相亲相爱，说着:“明明只是小学生别太过火。”这一类的话。我假装听不见，万达更是。
他向其他男生炫耀着红蓝相间的奥特曼，就这样而已。
与我无关。
春游巴士的引擎启动，发出“轰轰轰”的响声。我与邻家男孩万达并排坐着，向望月山前进。看不见窗外的景色，因为我好困。
“小月！”
“肿摸啦？”
万达叫醒睡着的我，不知道我的睡相会不会很糟糕。
“等会儿我带你去看之前说得那条小溪吧，那边还有片花从哦，好看得很。就悄悄滴跑。”
“被抓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回想起之前万达有告诉我，他之前和父母一起去望月山踏青，发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我根本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因此而兴奋不已，回到家后立马跑下楼找我说个不停。说里面有好多好多小鱼，透明的那种。
“不是我！是我们啦。走嘛走嘛。”
我想在这样难得的日子偶尔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不是件坏事。就算被抓，极大概率会被大人认为我和万达这两个年仅十岁的小学生连情窦都没长出来就学会早恋这种最佳状况。其实我不太在乎“恋爱”这种东西，我连它是什么也不懂。在我仅能容下小学四年级课程知识程序的大脑里，唯一常驻的额外程序只有那个……
那就是万达如阳光般的笑容。
所以小学女生是从哪里学到这些有的没的形容词来修饰并表达自己的心情？这样的特殊能力若是能够用在语文考试写作中就好了。
“那你不准一个人跑掉。”
“当然啊！”
我们伸出手掌最后一根拇指，缠绕作拉勾状。互相约定。
“我们到咯，同学们。请大家有秩序的下车。”
巴士抵达望月山，我们跟随班主任的指挥下车排队。
万达无时不刻都在观察逃跑计划的可行路线，在我望着前方队伍发呆时，夹在男生队列的万达弯着身躯走向我。他拉住我的手，刚回过神的我有些许惊讶。
“嘘，走啦！”
“唉？慢点。”
老师已经清点过队伍的人数，我们突然离场也不会引起注意。接下来只要到达我和他的目的地，尽情的玩耍后回到队列即可。谁也不会注意我和他的消失，我们就像在森林里穿梭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太阳这时已经高高挂在头上，白色光柱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我们的身体。踩着红色的泥土，湿润的触感让穿着凉鞋的我感到不适。毕竟女孩子很注意脚沾染上泥土这种不经意的小事。
不知走了有多远，我显得有些疲劳。万达只是看着前方，大喊道：
“小月！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啦。”
我想坚持也很困难，脚真的很痛，都怪凉鞋的厚度过于单薄。冲到前方探路的万达看见我吃力地样子，立即向我冲来。
“我来背你吧。”
“不太好吧。”
“你的脚都红了，我穿运动鞋所以没啥问题。就让我背你吧，我也好想让小月看到那条小溪。”
“谢谢。”
那个只是比我高半个脑袋的万达，现在弯曲膝盖，后背倾斜背对着我。我第一次主动触碰他，原来他的身体这么厚实的吗？明明只是小学生。
“呀！”
“怎么了？有痛吗？”
“没什么，谢谢你背我。”
万达抓住我的腿，我轻轻一跳。将整个身体依托在他的背上，双手则是搭在他的肩膀。以前万达也会对我做一些有别男女之间身体接触，但我单方面认为这些都是基于朋友的前提，不知现在又是怎样。我把脸贴在他的后颈，感受他的温度。
“我会不会很重？”
“小月你这种小个子当然很轻。”
“那为什么喘气呢？”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东张西望了。”
明明很累，却要勉强自己。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如果换做是我肯定连背都背不动别人。而我也不能做什么，只是从身后偷看他的侧脸。
“小月，我们到咯。”
我把专注在万达身上的心思转移到前方。那是一条向下流的山泉水形成的小溪，被阳光照射的波纹不断摇曳。溪流两旁是凸起的岩石，向下跳需要百分之百减一的勇气。
“来来，跳咯！”
高度不是很高，穿着运动鞋的万达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看着因此兴奋地万达也露出微笑，随后我蹲下贴着石头站在溪流里。清澈的水被两个小坏蛋踩得全是浑浊的砂石，谁也不会责怪我们，谁也没有发现我们。这里就像是我和他的秘密基地，只需要尽情享受就好，这样就好。
“山里的水果然好冰。”
“那是当然！”
“不过好舒服啊。”
万达用手舀起溪水，泼向我。我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便扯了下他的脸。然后我也学着变坏，把清澈的溪水泼向万达。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玩得很尽兴。这份回忆我想我会珍藏起来，伴随我走过一生。
我们玩得很累，一同坐在没被水浸湿的岩石上。我把凉鞋放在一边，抖动着光脚丫。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嗯，确实是个好地方。”
万达边说着话边平躺在我身旁，似乎他昨晚也没睡好，很快就进入梦乡。我看着睡着的他，脸是朝我这边摆放的，这时我会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学女生，根本不懂何为恋爱。
但为何我现在的心情会如此复杂，好难懂。我不明白的事有好多，多希望有人能够教教我，那个人会是万达你吗？
明明只是看着万达的睡脸而已，为何我会心跳加速。感觉就像一只鹿在我心里乱撞一般，我红着脸望着他。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仅仅有的只是蝉鸣声，我张望四周，不知道这样做可不可以。
谁都不会看见，天知地知万达不知。
谁也不会出现，秘密将永存我心底。
我决定了要这么做，即使我不太懂恋爱，但如果我勇敢迈出这一步的话可能会对我的人生有着重要的意义。也许会因此了解我所不知道的事物也说不定。
我用手拨开头发，低下身子，脸几乎贴在万达的睡颜。
迈开了我人生的第一步。
我想相信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万达只是睡着了而已，他没有发现。
小学生之间做了这种事的话是不是会演变成更加糟糕的行为，这个我还不清楚。我不敢向万达阐述这份心情，只能将此埋于心底，默默地守候在他身边就好。
我趴在万达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小月。”
“哎？？你醒了？”
“我们要走了。”
万达突然苏醒，一把拉着我的手离开我们的秘密基地。他神情紧张，我在疑惑他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其实根本没睡。若是后者的话，我的心情他是否早已知晓。
“别回头，快走。”
我被万达硬生生地拉扯着，穿着凉鞋感到脚底疼痛，有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然后我们到了那片花地。
“哇，全是花。”
“嗯嗯，这是第二个地方哦。小月靠近看看吧，我在周围放风。”
“为什么要放风。”
“你就别管啦，开开心心玩就好。”
“好吧~”
从刚才在石头那里醒来后，万达的神情一直都保持高度紧张，像是保持警戒的猎犬，时刻注意周围的动态。明明周围什么人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我走进花地中心，这里就像是天堂。黄色、白色、蓝色的花朵都有，还有好闻的香气。在这种时候我已经想不到任何优雅的词汇来形容这里的美丽。
我蹲在花丛中，闻着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顺带摘下一朵花别在耳朵旁。这样我在外表上会有变化吗？好想让万达看到。
“万达!你看怎么样？”
我站起来笑着对万达说。
“笨小月，别乱摘花哦。不过很好看嘛，小月很漂亮。”
“谢谢，嘿嘿。”
“喂!跟在别人后面偷看很爽是吧？”
万达突然对着周围的空气大喊，这是什么意思？偷偷跟在别人后面？这像是对着不存在的人说话一样。万达神情紧张，难不成我们早就被人跟踪了吗？
“哟哟哟，我刚才看你们两个就不对头，原来偷偷幽会啊。”
“关你什么事？”
那是班里一个类似于混混的男生。
他从草丛里走出来，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直都被他偷窥着。
“当然关我事啦，哈哈哈哈。我看到咯。”
“小月，快到我身后。”
我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脑袋一片空白。万达就算让我来到他身边，我也动弹不得，而万达也没多想，快步后退到我身前。让我躲在他坚实的后背。
他拿着手机，打开屏幕。把刚才偷拍到的照片放大给我们看。
那是我亲吻万达的瞬间。
“看到了吧，我拍到咯。你们两个竟然干这种事，信不信我只要发到企鹅空间里面你们两个就完蛋了。哈哈哈哈。”
他因此得意，大笑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哟？还能有什么意思？万达你小子平时不是横得很么？怎么现在怂成狗了？”
“你想要我干嘛？”
我看不见万达的表情，我只知道我很害怕，紧紧贴在万达身后。
“冲个锤子啊你，老子早就不爽你这种人了。一天到晚搞得爱出头得很，怎么现在不出头了？有本事过来打我啊？”
万达默不作声。
“老子这回可算抓到你的尾巴了，叫你少给我得意。”
万达默不作声。
“所以啊，老子叫你呢。别给我装傻。”
万达默不作声。
“给我跪下来，兴许我会大发慈悲原谅你。”
万达在花地中心，朝我眼中的恶魔跪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不要伤害小月。”
“还不够，磕头磕头。”
“是我的不好。”
万达底下身躯，与地面平行。呈磕头姿态。
“多磕几个，快点快点。哈哈哈。”
万达不停对着他磕头，额头沾满了泥土。
“这磕头没多大意思啊，停了停了。赶紧爬过来给爷舔鞋。”
万达僵住了。
“喂，老子叫你爬过来。麻溜点。”
“已经够了吧你。”
“什么意思？你想干我不成？”
“没有的事。”
趴在地上的万达用低沉的语气回应杨清。他的右手抓住了某种东西。
“我想杀了你。”
万达把泥土中的石块扔向他拿着手机的手。完美击中，他在惊讶之时放开了手机，随即被万达撞倒在地。
万达骑在杨清身上不断地用拳头打他的头部。因为万达从来都是对我很温柔，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见发怒的万达。他抓住万达的腰，一脚踢开他。
“啊啊啊啊啊啊死啊。”
万达摔在泥泞中，又拿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块砸向他的头。年幼的我第一次见到人流血瘫痪在地，我什么也做不了。
万达依旧没停止攻击，他认识到自己敌不过他，用尽最后气力说着:“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吧。”一类模糊不清的话但。万达的愤怒到了极点，不停地用石块砸烂杨清的脸，身体经过激烈运动后我能听到万达除了嘶吼之外的声音。
万达停下了双手，把沾满鲜血的石块扔掉，又捡起偷拍到我亲吻他的手机。在删除掉照片之后，万达用石块把手机砸烂。
“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死啊。”
万达再次朝奄奄一息的他发泄，不停地用脚踩踏他的头部。
“停下来。”
我很害怕。
“万达......”
我心中那个万达。
“快停下来啊！”
终于，面目全非的他再也无法动弹，这全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勇敢迈出的小小步伐。万达他……
杀死了同班同学。
天气转阴。暴雨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