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迷路了半天，结果就波利一个人跟过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
“清小姐走错路了，再往前是死路。”
“额。”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真是老鼠是吧？阴街小巷里路最熟。”
“这一带我小时候常来，我母亲以前就住在这。”
“嗯？”
波利没有回答我，他似乎不愿提及这件事，刚才的话我也说不准是不是失言，毕竟他只抛了块砖。
跟波利在巷子里转悠，七拐八拐，也不见奇可他们，反倒是看见了稀奇的一幕——睡在黄金上的乞丐。
“繁华之城怎么还有乞丐的？”
波利摇头回答:“他们不是乞丐，是孤儿。”
“孤儿？”
“他们大多是贵族的私生子，自幼被父母抛弃，一生的死活全看天意。”
“没人管一下吗？”
“有，几百年前有一个孤儿活了下来，他把黄金中的骨灰扫净，买下一栋住房改成孤儿院，专门照顾被遗弃在这里的孤儿。
但孤儿院成型以后，孤儿越来越多，贵族留给私生子的钱又很少。久而久之，孤儿院既负担不起庞大的费用，又不够孤儿们居住，就有了这些睡在黄金上的乞丐。”
“这不是根本没人管嘛……没有其他办法吗？总不能一辈子做乞丐吧？”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人愿意教他们。他们之中很多人从小到大只学过说话，少数聪明点的，会上街偷东西。等到成年以后，聪明人大多会上街偷到足够钱，然后带几个同伴离开这座虚假的繁华之城。”
我从口袋里拿出科罗娜给我的零钱，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清小姐为什么反悔了？”
“给这点钱有什么用？乞丐又不会翻身，说到底，这本来就不是人的问题。”
“没错，这不是人的问题，却也是人的问题，想要改变人，就必须改变人。”
“你念绕口令呢？”
“清小姐认为呢？”
“你刚那绕口令？念得不错，那么绕口居然不卡壳。不过真要说的话……唔……”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其实……“挺无聊的，蜡烛点得再多，总有照不到的地方。换种蜡烛能让影子彻底消失？不可能的，世上根本没有那种蜡烛。你以为的改变，说到底就是换种颜色，换个角度，没什么意义。
我又不是没住过亮堂的屋子，里面亮得晃眼，什么颜色的蜡烛都有一点，结果呢？都照不到我。真比起来还不如待在这巷子里，空气流通，又不担心被蜡烛晃到眼睛，你看天上，月亮不也很好看吗？”
“清小姐认为改变没有意义，所以就不用改变了吗？”
“有什么问题？不好就要改？人无完人懂不懂？缺陷的东西凑在一起也不会完整。反正改来改去都是错的，吃力不讨好，做它干嘛？时间太多无处消磨吗？
说到底，人和人聚在一起构建社会，不是为了方便自己剥削别人，难道还是为了舍己为人、互帮互助吗？不能保证每个人利益的社会，本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还说什么改变？笑死人了。
我问你，你就是真的改变了，那又怎样？把一群人的利益换到另一群人身上，把加害者变成受害者。你改变了什么？
你救了一群可怜人，伟大！真伟大！伟大得连杀人都成好事了。
不过嘛……”我拿出两枚金币，分别放在两只手上，“假如这是两颗种子，你选一颗种在地上，比如左手这颗。你把种子种下，结果却没有发芽，那你能说右手这颗一定就会发芽吗？
比起夸口正确，人们更乐于证明自己没有错。选左手这颗种子也不一定是错，你看，虽然没有发芽，但这上面的野草不是长得很好吗？漫漫草原，何必要种树呢？”
“所以清小姐认为，我需要的不是种子，而是斧子。”
“是吗？不过既然让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是一个死循环，不如让两者永远消失彻底消失完全消失，这不比改变更好吗？”
“清小姐认为的理想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为我服务，我唯一的责任就是吃喝玩乐。”
“那其他人呢？”
“关我什么事？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关心路边的乞丐吗？他们死了我又不会掉一滴血。”
“清小姐的想法确实……不拘一格。”
“什么想法？没有想法。人本质就是自私的，只有生活不如意和吃饱太闲的人才会整天东想西想，你见过有哪个生活充实的人会去关心路边的乞丐吗？”忽然，灯火通明“哎呀，终于走出来了，这附近你熟吗？”
“不会迷路。”
“额。”每天被人戳痛处，不开心，“附近有甜品店吗？我想吃，你买单。”
“当然。”
店子不难找，大城市，沿街走，想找不到店子才叫难。
进店以后，我直接告诉店员:“菜单上面的都要两份，先上喝的。”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坐下了。
波利付完了钱以后，也坐到了位置上。
我喝了口微酸的果汁，问波利:“是说，奇可叫你叛贼是怎么回事？”
“数年前查理亲王谋反，父亲为了母亲遗愿，自愿加入他的麾下。”
“那你为什么活着？一般来说，你也活不了吧？”再怎么说，留一个小叛贼根本没有好处啊，指不定哪天找到机会就再捅你一刀。
“是我亲手杀了父亲——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注定以失败告终。”
“你想延续他的意志？”
“我们的。”波利纠正道。
“爱谁谁。你凭什么？我？太麻烦了，没兴趣。”非要说的话，这方面可能奇可都比我有用，我打架可是看心情的。
“清小姐是一道保障。”
沧珑保险竭诚为您服务？算了吧，做保险推销是要减寿的，惨一点的连亲人也会受到波及。虽说这两样我现在一个不缺，一个没有，但难保不会从其他地方扣。
没钱还，不还有肉嘛？之类的事我可一点没兴趣。
“保障？保什么？保大保小？”
“现在还不能说。”
“切，爱说不说。”
“隔墙有耳。对清小姐，我比任何人都放心。”
“为什么？我看起来笨笨，比较好骗是吗？”
“你的眼中没有欲望，而我能满足你的兴趣。”
“哈？”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我对你没兴趣，谢谢！”
波利难得噎住了没话说，默默喝了半杯之前滴水未饮的果汁。
把天聊死了，好尴尬好尴尬，不过这种情况，应该是男生的问题吧？不，一定是吧，跟这家伙走一起，话又少，每天有话聊也是麻麻烦烦的正经事，这样下去，哪天我脑子一定会被烧去。
“清小姐对什么感兴趣？”
“都没兴趣，我又不缺什么，有吃有喝，多少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四个字？”
“真的没有吗？”
“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