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2N1
【时间2010年7月,来自胡子的回忆】
“嘿胡子,如果你去什么地方玩结果遇难了,你该怎么办。”尹然在一边问着我。
尹然,我大学的室友,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男人。他穿着拖鞋短裤和一件肥大的短袖衫,因为他很瘦,那件很正常的短袖衫被他穿出了Hip-Hop的感觉,消瘦的脸颊上挂着一幅黑框眼镜,再搭配着乱糟糟的头发,真是滑稽。
“首先,如果是坐船,我不会游泳。”我一本正经的和他胡诌着,“然后,如果是飞机,大概我会被扔出飞机吧?”
“你在扯什么蛋,为啥你会被扔出飞机?”
“因为我一定是第一个解开安全带的人。”
“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乔治,在此通知大家,飞机遇到气流问题,旅途可能有些颠簸,请系好…”机长的话还没有说完,轰隆一声巨响从我身后传了出来。
我身边的朋友们都急忙系上了安全带,头顶的氧气维生装置缓慢的弹了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飞机尾部整个裂开,带着将近五十多个乘客脱离了飞机。我停下了系安全带的手,我知道,即使系上了安全带也不可能活下来,我顶着强风将凳子底下的背包拿了出来,背在了身上,坐在我一边的绍婉晴用力的抓着我的手,以至于我只能背上一边背带。
人们尖叫着,哭喊着,甚至有些人大叫着妈妈——我不在乎这些,我伸着身子靠近绍婉晴,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我需要贴在她身上才能看到外面,当然,她已经没有时间关注我了,我看到飞机正在向一座小岛撞去,趁着现在下面还是海,我必须要跳下去,这虽然可能让我受到致命的威胁。
我必须要怎么做,人们觉得坐在椅子上听天由命是最佳方案,我可信不过这些人。
我挣脱了一直抓着我甚至抱着我的绍婉晴,然后捏了捏她的脸,直到她睁开眼睛,我对她说——
“我会找到你的。”
接着我松开抓着椅子的手,强烈的气流将我从飞机中吹了出去。
【现在】
胡子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已经完全离开了那座小城,他沿着一条高速公路不快不慢的走着。他远离人群来到森林,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只鹿,美丽的茸角是公鹿的第二特征,并以此吸引母鹿的倾慕——现在,那头公鹿对水中倒映的茸冠,孤芳自赏。
这只臭屁的公鹿是胡子今天乃至未来几天的食物。他慢慢的靠近着这只鹿,拿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步枪,枪口出有一个自制的消声器,枪身上用透明胶带缠着一个劣质的长距离瞄准镜——他在玩具枪上拔下来的。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着这只鹿,接着在他认为不会射偏的地方停了下来,端起了枪瞄准着,这时他才得以好好看看这只鹿,它那一岔岔支立着的犄角,显得那么倔强、刚硬;它那褐色的、光闪闪的眼睛里,既有善良,也有憎恶,既有勇敢,也有智慧;它那细长的脖子,挺立着,象征着不屈,它那波浪形的腰,披着淡黄色的冬毛,四条直立的腿,似乎聚集了它全身的力量。
他犹豫着,最后放下了枪。
“今天没有大餐吃了,蠢胡子。”他自言自语着站了起来,他合上枪的保险将它背在了身后,缓慢的离开了那只鹿,至始至终那只鹿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因为它一动也不动。
胡子之前开的车早在几天前就报废了,于是他毫不意外的沿公路走着。他总是能发现水源和吃的东西,虽然不见得健康,但是足够活命。
深夜,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高速公路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到大地上。偶然一声骚动,冲破森林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疲倦的胡子躲进了山洞休息,他靠在岩壁上烤着火堆。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胡子嘴里嚼着一只烤兔子,自言自语着。
这十几天以来一直是这样,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渴望人群,孤独和寂寞逐渐侵蚀了他的内心,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他坐在一个山洞里对自己说,“这个地方让人感到幽闭压抑。”然后又用另一种声音对自己说,“谁说不是呢伙计。”
“你为什么今天不杀那只鹿,你该知道你有多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
“你在说啥,难道兔子就不是食物了吗?”
“你迟早把自己害死。”
“也许吧。”
他终于累了,从自言自语中脱离了出来。他吃完了最后一口兔子肉,甚至连头都没有放过,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白天抽完了所带的最后一根香烟。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胡缓缓放下手,抬头看了看刚刚从云层漏出脑袋的月亮,接着倒头就在原地睡了。
【另一边】
“我的朋友,王笑然。”赵弘文站在王笑然的尸体边上,严肃的说着。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无数次的救了我们,机制,勇敢,正直,愿他一路走好。”
说完,站在他身边的人们都低下了头,诉说着对王笑然最后的言语。半晌,由王依萌带头,将铲子上的土倒进了躺着王笑然的坑里。王依萌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似乎是在往心里流,变成了酸的、苦的,她痴呆呆地站着,心里上上下下地翻滚着,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最后鼻子一酸,两行泪珠扑嗒嗒滚下双颊,她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她觉得苦涩的胆汁直往嘴里涌;一边的赵弘文也抽了抽鼻子,生怕要哭出来,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各种感情交织着,猛烈地冲击着他,泪水开始蒙住了眼睛……
当初胡阔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惜住了,虽然早有准备,但想到再也得不到王笑然了,泪珠就一串串地往下掉——那从未体验过的优郁包围了胡阔桥,让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邵施慧的肩膀在颤动,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秀丽的两颊,泊泊地流着,眼泪落下来,成串地滴在泥土里,她用力擦着,使劲擦着……她使劲咬住嘴唇,强抑制住心中巨大的悲痛——从两只眼里滚出的晶莹透明的泪水,简直就像两汪小泉,不断地向下滴落。
绍婉晴硬咽了,泪水湿透了脸颊……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地掉下来,可不知为什么,绍婉晴似乎并没有为王笑然而流泪,在场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难过。
——胡子在将他们安置好以后,几乎连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
“我们走吧”将王笑然埋号以后,赵弘文搭着王依萌的肩膀离开了这座墓,其余的人也跟着他们离开了。
“为什么,胡子一句话都没对我——们说?”她本来想说“我”的,但临时改成了“我们”。
“不知道啊,胡子以前不是这样的。”邵施慧回答着绍婉晴,“问问虹仔吧,他这段时间和胡子相处比较久。”
绍婉晴急忙追上虹仔,后者注意到了她,但却没有可以的看她。
“虹仔,胡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你那个朋友?”虹仔没有看她,自顾自的走着,“他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只可惜是个不听人劝的家伙。”
“发生了什么?”
“我们都是落难后的幸存者,只有他是从海里游过来的。上岸时他鼻子和嘴里都是血,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但是他硬是在第二天就站了起来,开始搜刮一些死人的行李箱。”
他们走到了瞭望塔门口的火堆——就是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高楼。
“接着他带着我们机尾的幸存者开始向还在冒烟的机头走,哦!用他的话来说,是我们自己跟上来的。”
“后来我们遇到了那些怪物,我本想一口磕死在地上,他带着我们东躲西藏,声东击西的,居然硬是找到了机头,但是那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甚至连可以用的无线电都没有,我们耗费了太长的时间,最终决定找一个地方安置庇护所。”
“辗转反侧就来到了这里。”这是虹仔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离开了火堆,爬上了瞭望塔。
【胡子这一边】
“叮铃铃…”
一整急促的铃铛声传来,原本在黑暗中熟睡的胡子猛然睁开了双眼。这声音无比的熟悉,这是怪物们踩在他自制的报警器时会发出的声音,警惕一点儿准没错,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希望我是错的。”他自言自语着拿出一把砍刀,向这洞口走着,他左手伸向前方,右手握着砍刀随时准备反击。
他走出洞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但他知道,如果不解决这只怪物,它可能不会让自己看到第二天造成的太阳。他冒着胆子前进着,四周一切都安静的令人发毛,他的腿蹭到一株带刺的植物上,流出了鲜血,脸上被夜晚的蚊子叮的奇痒难忍,但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停下来,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令人恶心的怪物。
那是一只巡视者,至少胡子这么称呼他们——在这之前赵弘文他们称呼他们为丧尸。他们拥有你无法想象的智慧,和人一样,它们也拥有性别,胡子对丧尸这个称呼不屑一顾,他仔细观察过这些怪物,他们能交流,有血肉,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死尸,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些曾经变成茧的人们经历了类似完全变态的过程,连同大脑一起,都变成了这些巡视者。
那个怪物正蹲在地上,像是小孩子在玩沙子一般。赤裸着的上半身纹着图腾,即使受到雨水的冲刷也只会减淡颜色,胡子慢慢靠近了过去,他惊讶的发现白天看到的鹿正咬在那只巡视者的脖子上——这只鹿在月光的照耀下也变得诡异了起来,原本淡黄色的皮毛里透露着黑紫色的毛发,咬在巡视者的嘴上也赫然的长着两根獠牙,白天看见优美而有活力的角在此刻也逐渐的狰狞了起来。
他换了个角度,尽量向鹿看不到的死角靠近,那只巡视者已经毫无威胁了——被这只诅咒的鹿咬住脖子吸着血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他半蹲着靠近着鹿,接着,在近的能听见鹿的心跳的距离下,他举起了刀,他看到巡视者对他做出类似报以感谢的微笑,和鹿的惊恐的眼神,他一刀砍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鹿没有想象中的可怕,砍掉了脑袋以后它还是渐渐的死去了。那只被咬住脖子的巡视者由于大量失血,渐渐的也死去了,胡子将他的头割了下来,然后搜索着这个只穿了一条多口袋裤的巡视者。
“半包香烟?”胡子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这正是我需要的。”
他拖着鹿的身体回到了洞穴。他看了一眼手表,大概是六点左右,于是他重新点燃了篝火,接着割下了一条鹿腿,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便放在火上烤着。凌晨过后,海上仍然一片昏黑。只有澎湃的涛声,遥望岛内,沿水平线的森林露出一座高山,再上面是湛蓝的天空,挂着一个圆盘般的月亮,光洁清雅。
天空变成了浅蓝色,很浅很浅的;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慢慢儿扩大了它的范围,加强了它的光亮。胡子知道天快要亮了,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里就出现了太阳的一小半,红,却没有光亮。
这太阳就像灌满了铅的金属球一般,慢慢地向上面升起来,到了最后,终于完全出现在了胡子的眼睛里——那颜色真红得可爱,他这么想着。
一刹那间,这深红的太阳,忽然发出了夺目的光亮,射得他眼睛发痛,同时附近的云也着了光彩。
他低下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里还不听的骂着“该死”。过了好久,他终于恢复了视力,他看了看篝火上烤制的鹿腿,发出了黑色且难闻的味道,他鼓起勇气,将它从篝火上拿了下来。
“能差到哪去呢?”他安慰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是鹿肉早餐。”
他吹了吹热气,好让自己不会被烫伤,接着在一处比较凉了的地方咬了一口。他咀嚼着鹿肉,但表情却一直在变化,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肉,接着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咽了下去。
“感觉…感觉就像,在吃一盘牛肉,然后…突然被人拿走,并且涂满了狗屎又端了回来。”他皱着眉头扔掉了手里的肉,痛苦的干呕了好一阵。
“怎么,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么?”他自言自语着,“这确实很恶心,但能救你的命。”
“聊胜于无吧。”说完,他捡起本来丢掉的鹿肉接着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