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烟火狂澜 ②，复唱昔日曲
踏行于校园林间，穿不透烟雾的晨曦久久不能照亮大地，登高远眺四周，依稀能够看到远方四处弥漫的烟火。
暂时从月季那收回交托于她来保管的玉笛，为鸣奏仙律而行。
对于杜鹃来说，用音律传言还是第一次；但只是看着月季这么做着，听闻音律中包含的文字，便也能够一字不差地重复下来。
在技艺上的修为，是让月季感到吃惊的程度。
双月映，拨弦拂音，南山竹，风贯鸣乐；宁静的校园里也渐渐染上和谐的颜色，让那些就算是不懂音律的人们，也能够定下心来，来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状况；
而更让那些懂音律的人们，以身作则，向身边周围传递起信心。
——
混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混乱而成为混乱。
在电力和网络通讯完全失效的现在，能够静下心来感受周身状况的现在，校园中的各行各业的人们，仿佛被这份传唱自然的音律，唤醒起了对于过去的记忆，过去的淳朴，像是搜寻，像是探索，摸索着存留在印象之中，一辈又一辈的人们流传下来的生活景象。
——
砍柴生火，淘米做饭，在老一辈的食堂工作者的带领下，依山傍水的校园内各大广场，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起来。
解决好温饱问题，才能有力气干活呢！即便是面对这绝大多数都从未体验过的光景，师生们也都纷纷加入劳动的行列；就算是搬运整理，甚至只是在一旁的加油打气，也比起安然不动，默不作声要好上很多。
习惯了科技便捷的生活，也习惯了高速效率的行为模式，像此刻这般人人都愿意亲自上前伸手出力的景象，或许还是多亏了这回响在校园内悦悦动听朗朗上口的音乐歌声。
——
晨雾散去，太阳高照的时刻，民乐歌舞团的成员们也都纷纷加入了大家的行列。
在这没有通知何时能够恢复正常的非常时期，不得不与外界隔绝的停校期间，每个人都期望着能够得到饱含希望的讯息，会抱有不安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
但只要有同伴在，希望就在；
在与学生会成员通力协作，维持秩序之下，校园内部和谐井然。
这比起校园之外的江南地，波澜迭起的世间，要好上许多。
*** ***
穿梭于校内，和杜鹃的身影便没有停歇的一刻，不知不觉到了午后忙碌的众人准备休憩的时刻，才回首发现，轻轻吹拂的风中，传递着花草带来的讯息。
习得通感万物的能力，每时每刻便能够接收来自大自然的讯息，自从离开山门，融入尘世，习惯于科技便捷的生活，不知不觉，也就渐渐得忘却了倾听，直到这世间的科技行使不通，如同回归山林的时刻，这份宁静中流淌着细语的时刻，花季的少女才恍然大悟。
而惊讶得注视着身边，沉默不言，但始终全神贯注的少女，或许对于才刚刚接触尘世不久的她来说，她所能够知道的讯息，自然是要比起自己多上许多吧。
——
“杜鹃~”
听到呼唤自己的名字，寡言的少女向这边看了过来。
轻抚着手中的翠笛，自从其物归原主之刻起，金发的少女眼神中的思绪似乎就多了几分。
是在想师父的事情吧。
看着杜鹃手中一直保管在慕黄花之里的南山竹，不知不觉间，脑海里也能回想起小时候，师父拿着它吹奏乐曲的情景。
师父他现在还好吗，师父的话，一定也在各个地方，和这些世间的波澜做着斗争的吧！
“月季，何事乎？”
“都忙了一上午了，我们也休息一下吧！”
“然也。”
“杜鹃你饿了吗，从早上起，就一直没有吃东西呢！”
“不饿。月季不食乎，汝腹未鸣，不思议。”
“喂，讨厌啦！你就一直关注着我的肚子吗！”
看着杜鹃一本正经地盯着我看，气就不打一处来。
“吾观月季，时久不食则腹鸣，而一日以三食为基，食后无鸣之象，然其间或鸣数响。腹鸣之际，神色踌躇，然尝以零食小点，复归安然样。”
“啊啊啊，我知道你观察仔细，善于总结好了嘛！不要把这事都说出来呀！我知道我能吃，但你也不要总盯着人家啊，看人家吃就不惯啊，讨厌！”
没想到杜鹃也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这么让人害羞的事情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呢。
“月季，吾之所行不当否？”
然而，杜鹃这时，脸上的表情竟然由认真变成了担忧，但是这并不符合她的表情，似乎是模仿着所见过的情景，强行地拼凑展现在脸上，显得一点都不自然。
“没，没有啦，人家并没有生你的气呢……”
“然也。”
而说罢，杜鹃的脸上竟然又变化成了笑脸，而这份笑容，从造型上看，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一直捉弄我拿我开心的那三个家伙……
啊！原来杜鹃的这一出，是模仿她们来逗我开心呀！……内心的担忧，被杜鹃察觉到了呢……
“谢谢你……”
“……”
“杜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虽然姐姐让我们安抚校内的大家，但是如果不找到这因果的源头，在这完全没有线索的现在，多耽搁一分一秒，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就一定有更多的人会遭受困苦，我……”
“月季所言之因果不错，直捣源头则方能解祸；然放任祸乱自流亦非善举，若同海棠之流，线索调查，其源终晓。”
“诶，你是说，姐姐她正调查着这件事吗？！”
“然也。”
回想起清早寻找海棠却不在会室之事，杜鹃之所言或多或少能够产生联想。
“姐姐她为什么不让我们也一起调查呀，一个人的话，不是太危险……啊！”
“……姐姐是担心我们会遇到危险，所以让我们留在这里的吗……”
在这瞬间，明白了姐姐所嘱托的含义，月季的内心，担忧着的部分稍稍化作了动摇。
“月季，吾欲前往！”
“嗯，我也得去，为了大家，也为了姐姐，我不能就这么无所作为而让他人蒙受危险！”
和杜鹃面面相觑，心结相通的月季振作起了动力，然就在准备起身之时，却被杜鹃拦了下来。
“月季且慢！”
从杜鹃的手中展现出的书卷，是海棠给予她的《万邦阳历》。
“海棠记本吾已通阅，万邦历事，天下事历；然之于大同，因果相连，今之事状，海棠言之‘波澜’，或有蹊跷；问询冠花，亦道之同法；吾猜测，此或乃人为刻意，非难避之劫。”
“诶？！……”
听着杜鹃所说的道理分析，一时间，干劲汹涌澎湃的月季无法理解，或者无法静心思考。
只道是事件的因果，海棠一定是有所知晓。
既然这样，那又为何……
“月季，此间问询海棠，事件调查，通力合作，或为善举！”
……为何一直以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事呀！
“嗯，我们走，先找姐姐去！”
拉过杜鹃的手，月季不由分说，迈开了步伐。
担忧的情感里，又多了些许的愤愤不平。
*** ***
穿行于校园林间，凝神屏息，传唤花语，是好久没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姐姐对话。
不到一会，便有了海棠的音讯。
将海棠嘱托过的校内的状况与之汇报，月季并没有多问海棠那边的情况。
在这传递的是只有姐妹间默契协调才能听闻的花声里，连接着月季的杜鹃也能够依稀听闻。
停下了脚步，月季放开了杜鹃的手。
一路上的奔行，几乎要把大半个校园都跑了个遍，观察人们的状况，收集其言谈里的信息，比起询问冠花得到的难以理解的关于本象的说明，表象的解释是要更加直观。
然而，这却依旧是难解难分；即便能够从他们的心音里判断所传达意味的真伪，却是由并非单纯的“是与否”来组成。
有一人的心声，就有一种的说辞，甚至还会出现更多种的解释，更何况校园内千百人的规模，一一仔细得倾听，就已经是难以辨析，精神紧绷了。
这就是所谓的最为复杂的，就是人心吗？
强忍着脑中的混乱，月季表露出了笑脸。
“姐姐她马上就过来。”
“……”
而杜鹃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取出了束在背后的玉笛。
一曲清歌传响于山林之间。
“诶？！”
【“月季，无需勉强。”】
“杜鹃？！”
凝视着神情专注，扶手吹奏而直视着自己的少女，月季柔弱的笑容变成了惊讶。
竟然能够做到一边向自己传递花语，一边吹奏仙律之曲，这般在自己的脑海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光是维持能够调整人心音频调的清歌音律，就需要全神贯注运气传声；更何况祈愿冠花，将自己的意念化作花语，花人合一，传递信息。
两边都是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办成的事情，为什么杜鹃竟然能够同时做到？！
然而，惊讶的心神，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杜鹃的清歌，被抚平了内心，脑中的混沌也如舒展开的卷宗，清楚而平静地展现在了眼前，就像是能够有另一个自己在整理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一样。
杜鹃的清歌，非同寻常。
【“义父曾言，明晰人心，并非易事，吾亦尝试，于尘世人，心音易辨，心神难测，能知其表，不知其里，若乎追访，必扰左右，难明真心，无用居多。”】
随着吹奏的结束，传递的花语也话音落下。
收起手中的玉笛，杜鹃像往常一样，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虽然对于杜鹃依旧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情感，但她帮助自己的举动，心中已是充满了感激；或许对于主张着事件的自己来说，认真的杜鹃已经思考了很多了吧。
作为年长的姐姐，真是靠不住呢……
这么想着，月季的神情间，流露出了一丝忧伤。
“月季，杜鹃！”
而就在这时，山林里传来了传唤自己的声音。
传响在林间树梢，飞身翻越，不一会就落到了二人的眼前的，是身着着学生制服的海棠。
“姐姐！”
“我听闻清歌之曲，追寻而来。怎么样，你们还好吗？”
“嗯，姐姐，我没事！”
说着，月季小跑着，来到了海棠的跟前，刚想扑入海棠的怀抱，却又被制止了下来。
“月季这孩子，最近怎么又开始经常撒娇起来了呢……”
注视着一旁的杜鹃，海棠的神情里流露出了无奈的样态。
“人家也不知道嘛……”
拉着海棠的手，月季表露出了不平的态度。
“为什么姐姐不让我们也一同行动呀！我们也很想帮上忙的呀！像现在，学校内的大家都在忙碌努力着，应对着现在的突发状况，抵御外界的动荡，要我们光是等待事情的转机，事件的线索浮出水面，我果然还是无法静下心来，无法接受呢！也让我们一起来调查这混乱的根源吧！”
“……不行！”
按住了月季的手，海棠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表露出了她管理一方的威严，封住了月季胡闹的行动。
“月季，你我真的能够解决世间此般的动乱吗？”
“诶？！姐姐……你这是……”
从海棠扣住自己的手腕处，感受到了海棠的心声，是蕴含着强烈的情感和强大的力量；然而此时的这般表现，和方初为校园众人关切着想的海棠，又判若两人。
“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这个世界，凡尘人间，要远比你想象的要渊远，仅仅是凭借你我的力量，是完全不能够与之抗衡的；左右其间，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海中，兴不起波浪。”
究竟，究竟是什么让姐姐，在这短短只是一上午之别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但即便是一丝一毫的力量，我也想要做出贡献，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强呀！”
“外面的状况你还不知道，对于你们来说，太危险了，我不能放任你们遭遇危险！”
“姐姐！”
“让你们留在学校内，不仅是我作为你的姐姐的决定，更是我作为师长的义务；如果是师父的话，我想也同样会是这样的决定！”
“……”
怎么会这样……
“我也已经向各方各界询问声音，寻求帮助了；所以外面的调查就交给我，我想也用不着多久，就能够得到事情的答案的。”
“……”
……姐姐她，还是不相信我们的实力吗……
在海棠的话语道理下，月季已经失去了她的气势，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是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低下了头；在海棠面前，月季的心中也因为没有对于这事件现状的未知有明确的答案，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可是，对于姐姐一人的话，也同样很危险呀！至少，让我们在帮助姐姐上，能够……”
“傻孩子，你总是这么善良呢！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你同行，因为在将要面对的你所不能想象的事情上，你的善良会成为你的弱点的啊！……江湖，是需要有觉悟的人，才能行走立足的啊……”
感受着海棠的真挚，语重心长的话语就如同音律一般，回响在自己的心头；
从小便是相依为命，一起修行一起成长，历经各种各样的风吹雨打，都是姐姐一直关照着保护着自己；在离开山门闯荡尘世，对于尚且年幼的自己，或许一直以来能够在这充满未知的世界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都是姐姐在背后默默承担着各种各样的艰辛……回想起来，到现在为止也真是一直都在依赖着姐姐，一直给姐姐添着麻烦呢……
像姐姐如今成为学校里的学生会长，每日都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奔波匆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面面俱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得关照着我，直到之前都还是一直生活在一起，而姐姐的背负，我又有多少感受过，多少理解过了呢……
事到如今，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依旧是那副任性的样子，真是不应该呀……
还想着和杜鹃能够做出什么主张，摆出姐姐的架子，到头来，长不大的应该是我才对呢……
“那么杜鹃，你能够和月季一起留在这儿保护学校里的大家吗？”
将月季拢在身边，轻抚着她内心的失落，海棠问向了对面的少女。
然而，意志坚定的少女，所道出的回答，出乎意料。
“不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