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一章·系水魂-忆
新雨刚刚冲刷过明丽的天空，时令依旧是春天。
悠茶半倚在窗棱上，长发柔顺地流下，散落了一地银子的芳华。指甲涂染了淡淡的湖蓝色，弹开沾在白裙上的粉色花瓣。
脑中不断地回想方才接下的工作。
明丽欢快的少女，一如今日这明丽的天空。在思量片刻后，莫不经心地谈起了早已流淌而过的往事。
往事，亦或可称为回忆... ...
“我看到他们坐在我家的门口前，脸色凝重，语气却平静地对我说：‘他死了。’间杂着些许女孩的啜泣声。
斌死了...他是我一直很倾慕的男孩子。
虽然是很久以前，虽然那时我们的年纪尚不懂爱恋。
那一幕，我直至现在也无法忘却。
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
“茶？你在发呆哟！”悠茗走进室内，放下手中的袋子，“莫非接了什么让人心神不宁的工作。”
悠茗清晨便出门购物，时至午后才回来，进门敏锐地发现了悠茶的反常。“恩...没什么，很简单的事情，‘系水魂’罢了，我今晚即可解决掉，只是...”
只是什么，悠茶并未再多说什么。悠茗看着莫不做声的悠茶也没有追问下去。
悠茗知道，悠茶心中有个解不开的心结。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何劝说，那么便保持沉默。
对于自己不曾了解、无法熟知的伤痛，保持沉默总是好的。
无知的体贴，往往冷漠地伤人。
悠茶的这一份伤痛是属于身为人类时的柔软和遗留，是悠茗不曾体会也无法体会到的情感。
所以悠茗不会轻易提及。
悠茗心疼着悠茶，无论是人类时的她...还是此时此地被剥夺了时间流逝的她。
心疼...？呵...悠茗想到这些，冷冷地笑了，什么时候竟有了这多余的情感。
是的，悠茗心疼这唯一的彼此，纵使有太多太多的无情又奈何那旷日持久的思念与陪伴，转变成太多太多的不舍，那么珍贵那么爱怜的唯一。
悠茗拉起悠茶，拽住茶细嫩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跟我说吗~~早上的客人。”
时间推移至清晨。
走出房门的少女，一如其他客人般迷惑着询问着此处是何地。悠茶心里嗔怪着偷懒出去购物的悠茗，然后端上完全由自己准备的茶点。
悠茶已许久没泡过茶，自从爱上悠茗手中茶艺的清香。咖啡倒是没有放弃过的，悠茶迷恋咖啡溶化时的香醇。
苦涩而甘甜，正如回忆。
让悠茶竭力遗忘，却又不舍抛弃... ...残留时的痛苦，遗忘时的焦虑。
据说回忆，是可以杀死人的。
悠茶注视着面前自称为蕾的少女，16、7岁的模样，虽谈不上美丽的面孔却有着如同明媚阳光的笑容。
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在人类社会中，真诚的微笑是有魔力的，使人放松，又使自身愉悦的魔法。这个女孩显然掌握了这种魔法。
叫做“处理人际关系”的法术。
悠茶与蕾聊的投机，也就让蕾很自然地说出了困扰自己的事情。
并非沉重的故事，或许可以称为不再沉重。
悠茶为蕾斟满清茶。语气淡然，本就飘渺的声音更为虚幻，轻轻地飘荡在空气中，闲散地钻入人心。如同透明的樱花香，不经意的若有若无，可沉淀在心中，有种荡气回肠的味道。
“欢迎光临茗茶庄，在这里，客人您能够排解忧愁，安宁心神远离凡尘。只需离开时，留下某样只属于您的物品作为代价祭献给我们的主人。那么客人，您是否需要将这份烦恼排除开来呢？”
那沉积在心底多年的记忆，缠绕多年的模糊与清晰。
蕾在小学时，也有了自己倾慕的男孩子。那段模糊的回忆和那说来可笑尚不配称之为爱情的感情，蕾已记不清。蕾和斌同为班级的干部，现在想起来，那种微弱的情感，或许是小孩子的高高在上造成的。都是干部，便不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有些上升为同事的意味...
毫无意义的高傲。
悠茶点头表示赞同。这种现象，班委之间关系良好的事情，不仅是小学，就算是自认为大人的中学生也很常见。
在真正的“成人”中，又何尝不是如此。高高在上，闭茧自居。
悠茶突然笑出声来，“蕾小姐，我们有点偏离主题哦！”
蕾吐了吐舌头，继续讲述自己的事情。学校的完整还未结束，便传来斌在河中溺水而亡的消息。
前一天还在鼓励考试要加油的种种。
后一天就不见人影。
有一些空虚的失落，小小的年纪初次接近死亡，有些不知所措、不明就里。
还有些不相信... ...
什么叫死亡？原来就是这样子啊。
蕾在陈述完故事后，放松地呼气，解脱的样子。
“其实，早就没什么啦。我只是困惑，那么久远的事情，我竟然还记得。明明连他的相貌都忘记，却记得他死后那几天的细节。”
悠茶端过一碟茶点，“蕾小姐，我想，这原因可能是您对死亡的恐惧，身边的人突然消失... ...那种对于未知的陌生与恐惧将您的心魂系在了
那位故人亡命的水畔中，这叫做‘系水魂’，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可以解决这个事情哦~至于代价吗...”
“代价是交付给我一样‘只属于您自己’的物品。”
“只属于自己”...悠茶索要的事物看似简单，却比悠茗要求的“重要”苛刻的多。
什么可以称得上只属于自己，有时生命在某些时刻，都无法属于自己。
即使是悠茶也不明白，什么只属于自己。
想不明白，也没有必要去想了。悠茶不需要那些不必要的多余。只能惹人心乱。
“如果实在不知道，那么我提一个建议如何？”悠茶轻叹，“您那被禁锢在水中的心魂，可否交给我？这样，既解决了您的困扰，也算是交给了代价。”
“哎？这么简单就...真的可以？”
“当然。”
“啊...谢谢。麻烦你了。”
悠茶送走了少女，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段往事...那不愿再勾起的记忆...
“他们死了，呐，我们能活着回去吗...呐...，我害怕。”
同伴，从活生生的人眨眼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确，无法忍受。
却也是忍下来了，承受着痛苦与期盼地活了下来。悠茶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极力地将记忆从头脑中屏弃。
原来回忆，即使不杀人，也足以崩毁脆弱的神经。
这些迷惑、懊悔、探寻...是人类特有的行为，悠茶不需要它们。
胡思乱想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黑发男子霸道地拥住悠茶纤细的腰。悠茶并未诧异，好似对这种霸道习以为常。
定式的思维告诉自己，作为眼前这男子的所有物，对他的一切行为皆可容忍。悠茶顿时有种安心感，方才的慌张与无措消散不见。在男子的怀里，不曾有丝毫的不安。“主人，你回来了。”
回答被印在唇上的吻所代替，从口中掠夺走胸腔中的空气，甜美到令人窒息的吻。
令悠茶意乱情迷的吻...和人。
“你又调戏我了！”悠茶在享受后才不舍地推开男子，佯装着气愤。羞红了脸不再正视那让所有女性见之面红心跳的的人。
及颈的柔顺黑发，醉人的眼神沉浸在那双透彻万物的晶莹银色双眸中，开口的声音宛如天籁。世间万物为之动容。
然，这样的男子，是寻常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视其一眼的。
悠茶每见到他，总想抚摸他脸部柔美却不失刚劲的线条。
人间不应有的容颜。
也确不是属于人间的美好。
美好...仅限于外貌。
男子的冷酷、无情，甚至于阴险和残忍，又令万物只得遥遥相望。
除了悠茗与悠茶。
无任何胆敢与男子亲近。
“扑哧，谁叫你在那里发呆，一副等着人偷袭的样子。女人，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人时，叫我的名字。”
悠茶猛拍自己的脸，停止了对上午的回忆。
时间恢复到正常。
脸又莫名地羞红... ...
“哦，原来心神不宁是‘他回来了’这件事啊~茶真是的。”悠茗听完一脸堆积的坏笑。
“啊！悠姐姐你知道他要回来才故意走的！悠姐姐过分，留下我自己给他欺负！”
悠茗怜惜的将悠茶搂在怀里，伏在耳边悄声说：“看来今晚是见不到你了...辛苦我的茶了...呵呵。”
“悠姐姐！！”悠茶恼羞地挣扎开，“你们又联合起来欺负我！”
耀目的阳光映满了少女们的欢笑声，直到天空中换上了清凉的月光时才停息。
悠茗时常觉得，这样的生活美好的不可思议。
不敢相信。
将这名为“幸福”的美好握在手里，返着一种水滴的透澈、清冷与空灵，稍稍用力，便会粉碎似的... ...脆弱的令人徒生惋惜。悠茗望着悠茶离去的背影出神，枕着冷冷的月光，散落了一地的哀伤。随后痴痴地笑了，“不会的...怎么可能会发生吗！那种事情...”
只是，这哀伤谁能明晓？那未来又有谁能确保？
悠茗知道的，悠茶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被她们的主人抛弃。可悠茶不知道...悠茗远比悠茶，更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任何人都无法了解，主人的不可捉摸。悠茗还记得，主人第一次看见悠茶时，冷漠的眼神和戏谑的口吻：“好玩的小东西。” 当初，只因为好玩。便可以当作物品收藏起来任己玩弄... ...那么，现在呢？悠茗不知道了...看透不得，猜测不出。纵使拥有接近主人的资格，也无法透晰他的想法。或许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唯有悠茶。
悠茶漫步在河畔上，仰头凝视着冷霜溅月饰云残星。悠茶爱着这样的风景——漆黑之中的点点光芒，不耀眼，不惑人；不指明，独陪伴。
悠茶合上眼，默念咒文，河水翻腾，切断了生死间繁琐的思念。工作简单利落的完成。“呼...拿到‘系水魂’了。”悠茶映着月光邪媚地笑了，“顺便取得了另一个灵魂呢~”
尔后回首，对着身后的男子粲然一笑，她看得到，男子冰霜眼眸中深藏的温柔。他听到，她柔声轻唤他的名，娇羞地沉醉于他的怀抱。结实的肌肉，有力的臂膀，沉稳的心跳，一切的一切都让悠茶痴迷的沉沦着。逃不掉了... ...也再没有曾经想要逃离的心思。如今连周身的空气，都伴着泛起的水花，闻起来清新的香甜。
男子抚着悠茶如自己眼眸同样晶莹的银发，伏下身吻住那似是在等待着滋润的绽红开放的唇，舌头毫无顾忌地探入，感受到身下的女孩浅意识的反抗着，只是短短二秒后就柔顺地任男子摆弄。
善良却残虐，欢快却忧愁，坚强却软弱，忤逆却顺从，怀中的女孩是如此的矛盾而自然着，让这个冷俊的黑发男子第一次有着“女人很麻烦”的念头。
“你又反抗了...还没调教好吗？”
男子重新注视着悠茶眼眸中闪耀的点点星光和融合着情欲的迷乱。唇沿着悠茶颈部优美的曲线滑下。皮肤细腻白嫩宛如上等珍珠，滑嫩地吸住轻吻的唇和一路下移的手指，舍不得离开。上衣已半褪下，露出半抹酥胸，上面还残留着上午迷情时的点点吻痕。
夜已深，万物寂静，只余低喘的呻吟声融化在一片迟来的漆黑中。
次日正午，悠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茗茶庄，端过悠茗递来的红茶，避开了悠茗欲要调笑的眼神。“唉...虽说你们有两个月未见...算了，他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节制...”
“悠姐姐！不要拿我开玩笑啦！”悠茶下意识挡住数量已上升至脖颈的点点青痕，将还泛着白色热气的红茶一口饮下，“烫...”
悠茗无奈地看着别扭的悠茶，放弃了继续调弄的念头，再闹下去，真的会生气吧... ...只得转问到工作的事情。“看来得到的不只是那个叫蕾的女孩的心思吧，另一样是...那个死去男孩的部分灵魂？”
“嗯...死去之人的灵魂只能存在于生者的记忆中，活着的人忘记了...亡者的灵魂就会消逝。我只是将那被遗忘的灵魂取来而已。”悠茶将茶杯注满，忖度着那遥遥的久远。不会忘记的...正因为亡者只能生存于存者的记忆中，所以绝对不会忘记他们的...
“那个实现愿望的女孩子...死后的灵魂也会自动交到我们手上...因为她的灵魂，已经不再完全了呢~。这么轻松就得到了两个...‘那一位’肯定会高兴吧~~”
没有外人的时候，悠茗、悠茶称她们的主人为“那一位”或是“他”，无比的随意。
“今天之内都不要提到他！！”
“... ...是...是...”
悠茗再次无奈叹过气之后，遥望着天空，那精致的永恒未曾有一刻凋零。
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的精致天空笼罩下的，有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人类被某人某地捕获了心魂了呢？
我们...又何尝不是...
系水魂。
——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