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二章·仲夏梦
是倦鸟，终逃不过荆棘的束缚，幻境的禁锢。
——题记
仲夏的夜晚。
炎热直到入了夜才有一丝的停息。不安宁的因素到处浮动着，烦躁的令人浮想联翩。
夜晚的风吹来，带来阵阵的清凉。
悠茶抿唇轻笑，有种忙里偷闲窃喜。她爱着，这吹拂开烦恼的风。一切尽去时，独有风相伴......
嘴角上挑起漂亮的弧线，恰好接住了一颗由眼中流淌的晶莹。种种的不安分挑逗着思绪，惹人心乱。
茗茶庄的门被轻轻打开，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儒雅的少年，头发是柔和的水蓝色，顺顺地伏帖在耳后，宛如湖水的瞳孔中流转着温柔的闪亮，浅浅的湖蓝色双眸，近乎透明。
舍去一切虚华装饰的俊雅，仍然熠熠夺目，举手投足间有着不凡的优雅。
美丽的少年也有美丽的名字与之相配——风琊。
风琊走进屋内，轻柔地合上门，怕打扰了这整间山庄的平静，回身时却看见泪水顺着悠茶纤丽的颊滚落而下。心里猛然一颤，剧烈的痛在内心翻涌。
揪心的痛。
那么的不知所措，风琊许久不见悠茶哭泣过。急切地走上前，将悠茶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双臂环住女孩的瘦弱，“茶，发生了什么！哪里不舒服，还是‘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琊...没有啦！只是不小心想起了一些过去...罢了。”悠茶连忙擦拭去泪珠，回应了一个微笑。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屏除了风琊焦虑的担心。“呼...没事就好。茶...我在你身边，不要在意那些会令你烦心的事情...”
“... ...”悠茶微垂下头，沉默片刻后再抬头，恢复了平日的神色。“恩...可是琊，你称主人为‘那家伙’哦！小心哪天被他听见。”
“哼！”
那略带孩子气的可爱神态让悠茶偷笑了出声。
排除烦恼与哀伤的风，再次荡漾开来，也吹来一份称作“眷恋”的感情。虽然知道情感是多余的累赘，可......抛却不开。
悠茶伸出手，拽住风琊的衣袖，“琊...不要舍弃我。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不要离我远去，不要抛弃我...”
声音像破碎的烟火。
“茶...怎么会呢。我不会弃你而去！我会活着在你身边...我发过誓，用生命去守护悠茶！”回抱住身边的颤抖，平稳镇定的磁性声线在耳边回荡。钻进心中，在全身鸣响。
风琊的双眸中，闪烁着名为坚定的光芒，映满了凄凉的月光，却折射出光辉的日光。
是倦鸟，终逃不过荆棘的束缚......
人们不知道，有些倦鸟是因为依恋，才放弃了展翅翱翔天际的机遇。
留恋处。
唯独幻境有。
“茶...”悠茗终于从门后走出，“琊选择了变成和我们相同的身份啊，你还担心什么...”悠茗揉了揉悠茶些许苍白的小脸，“如果这小子敢害你伤心，我定会狠狠地杀了他。”
“悠茗姐...”风琊看到悠茗恶狠的眼神，吞口水都变的费力，“你好可怕啊...”
“嘿嘿，悠姐姐...琊，我没事了，不要担心我了哦~”悠茶偏头羞羞地笑了。
绝色的美，却有着无法明辨无以言表的悲凉。
稍纵既逝。很快变回了明快。
感情模式转变的还真快...风琊在心中轻叹。和以前一样...风琊怔怔地看着悠茗与悠茶。茶还是一点没变，老样子的难以琢磨。倒是茗，多了些人情味的样子。风琊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客人时，初见悠茗，那贴在面部上的冰冷笑容。
虽美，也决绝。
还是自己不再是人类后，才有权利看见她的真实？那在无情之下深藏的丰富情感...？
如风的悠茗，如水的悠茶。
真是无法琢磨。
风琊是悠茶唯一的朋友，或许可以说，来到茗茶庄后唯一的朋友，同样的，都是同样舍弃了人类身份的人。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悠茶忘记了，是谁，是什么评定了存在或不存在的资格。什么的得以存在的，又有什么是不该存在的。仅凭言语仅凭意念，世人就可以否定一个存在的价值。多么可笑的事情...又是多么实际的现实。可有人接受了，这不应有的生命。
飞鸟再无力翩跹而舞，在撕裂的痛苦中，重生。
悠茶不记得自己的曾经，却铭记了风琊作为茗茶庄的客人，走进了她的生命。
主人是爱人，悠茗是家人，风琊是朋友，可以倾心的朋友。
格外珍惜。暖溶溶地流淌开来。
留恋处。
惟独此处有。
回到“回想起初见风琊的事情”上来，好象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长远，具体到数字上来说，应该是十年前。十年，虽不能使沧海化为桑田，不期满星转斗移万世轮回，也足以磨碎种种的思念与期待。
十年前的某个午后——
某个不切确的时间里，一个少年的到来打破了茗茶庄维持长久的平静。虽然这个词并不适合用于男孩子身上，但少年确有冷艳的美。
冷艳，正是风琊十年前的形象。绝代风华，孤冷傲人。一副据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孤傲，却掩饰不了纯真温柔的本真。至少，在悠茗悠茶的眼中是这样的。
绝美的面孔中，有隐隐的忧愁。光滑的额头上，皱起不易察觉的细纹。一切在显示着，少年有解不开的烦恼。
理不清的思绪打乱了风琊一向理智的冷静。
“欢迎光临茗茶庄，先生，有什么心事吗？”悠茶先一步迎了上去，明明在外貌上年龄相当，却叫着“先生”，一点点的怪异... ...
被悠茗狠狠瞪了一眼，悠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连忙为自己突然的不可理喻的心直口快打圆场，“您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谨慎的自己，会那么没来由的冲动，竟然舍弃了引导，直奔主题。
不料风琊温柔地笑了，“谢谢...这该算是...关心吧！谢谢。”连声的道谢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该是怎样的莫不关心，才能铸造出对丁点的关怀皆可深感谢意。
世人，乃至亲人的冷漠...倍感寒意。风琊的身边并不缺少关怀，有时甚至是没有必要的多余。只是，关心的并不是本人，而是人身所拥有的身份、地位、财富与荣耀。
悠茶的贴心，是之于风琊不可多得的恩赐。
风琊也终放下冷漠不近人的高贵，展出明媚的笑容，将华贵的装饰失落道旁，仍旧美好如同王子公主的童话，却还是不肯放下戒备的。由入门起，便一直存在的警戒心。
“好美的地方...”风琊望向窗外，艳丽的菊花开得妖娆，将晚阳的余晖镀上了金黄的奶油色，“是什么时候开业的呢？我时常来这里，竟从未发现过。”言外之意，是在询问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视线也从风景的优美转向少女们的绝美。
“这里是茗茶庄，它只存在于拥有愿望或烦恼的人心中，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够来到这里，所以，它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任何角落。”悠茶注意到风琊平静的毫无波澜的面孔，“客人...您不认为这是女孩子幻想出来的童话故事吗？”
“当然...这个世界有很多不为人类所知的神秘...况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没有撒谎。”风琊坦诚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如果...如果，风琊不愿再向下想去，突然莫名地认为，面前的两位少女，或许能解决掉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可是这样，就要说出真实身份，姑且不论她们是否是人类... ...
“呵，不愧是‘妲布缇亚’家族的少主，洞察力和缜密的心思令人佩服。”悠茗唇上的一抹嘲讽冷笑，打断了风琊内心的挣扎，疑虑与戒备重新凝固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放心吧...我们对人类的纷争毫无兴趣，进入这里的，都是客人...”
纵使你的身后，有多么巨大和古老的家族做靠山，也不过是纭纭众生的一员。逃不了人生七苦、爱恨情愁的困惑。
只是悠茗不明白，这挑衅似的口吻，是出于什么，是因为自己对‘妲布缇亚’初代少主浓浓的恨意...还是由于少年的到来带给自己微微的担忧？
顺其自然吧，总之威胁，是不会再有的。
遥望天边，被夕阳渐染成血红。流离失所的哀情，随光散落世间。美丽得如同黄昏的另一个名字——逢魔时刻。
“...今天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我还可以过来吗？”风琊起身，率先打破了沉默。
“茗茶庄永远欢迎您，客人。...直到解决您的烦恼为止。”
将风琊送走后，悠茶注意到悠茗苍白的脸,“悠姐姐？”悠茶不曾看见过悠茗这样的失常，一向沉稳、淡漠的悠茗在今日，明显的激动着。
情绪莫名地波动，悠茶却不知道原因，更为心忧。
“茶，我只是累了，上次的事件用了太多的力量，我去休息下就好。”面对悠茶无邪纯真的担心，悠茗也只得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并不希望悠茶有太多无谓的忧虑。“今天那个叫风琊的男孩...他的事情交给你处理，可以么？”
“那是自然！悠姐姐好好休息...”
悠茗的失常与掩饰，欺骗不得悠茶，只是悠茶明白，那是对她的关怀。
太远了...好遥远的距离。悠茶想要的，并不是疏远的距离。纵使心碎，纵使灵魂因痛苦而干涸的只剩数粒沙，也想要，占据...他们的信任。
想将他们的冷漠和隔膜拥在怀里，变成完全撤消距离的接近，带着危险和禁忌。
明确的存在感。
丧失了安全感的生命，时常的空虚。
在豪华的大宅中，风琊亦辗转了整夜，长久的不得入眠。血液在沸腾着，似要涌出体外去捕捉什么。
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了，何不如去尝试呢？风琊想清之后，决定向那两位少女寻求帮助。即便实现不了什么，也有了一吐为快的轻松。那荒唐的，说来可笑的困绕。
次日清晨，风琊早早地拜访了茗茶庄。迫不及待地说出烦恼后，看到悠茶同样困惑的表情，“呀...果然是很荒唐的事情吗？”
“不，并非如此...您说您时常被妖怪袭击？可是...”可是并没有妖气，若说是有人施用了幻术或式神（阴阳术的一种），又没有灵力的波动，从哪里看...都太过怪异，更何况妖怪无故袭击人类的事情，更是鲜有发生。
悠茗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见，却明显注意着另外的一面，“妖魔会主动袭击人...？何...该不会是妲布缇亚的少主大人捕杀了太多的魔族，引来了他们的仇恨吧...”
“魔族并不会主动袭击人类，除非...是有人先发动攻击。”
无论是魔界的生物还是平常的动物，都安于自己的生活，静谧安详，会不断蚕食其它世界的生物，唯有人类。
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极其脆弱的人类...在神的眼中，在魔的眼中，不过是辘辘无为的蝼蚁，全部在迎来毁灭后，才懊悔万分，悔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
不明白，魔族的存在，究竟在哪里，干涉了人类？
何以执意地要去毁灭？！
差点，说成“我们魔族”... ...
“悠茗小姐果然厉害，竟知道我们家族暗下的工作——除魔。你说的对，只不过，我并未做过捕杀妖魔的事情。”良久的沉默后，风琊微微吐气，“如果只袭击我，我并不介意。但，每次破坏它们后，都会发生离奇的事件，最近终于波及到了身边的人...”
不在意自己身陷痛苦，却无法忍受亲近的人遭受丁点的伤痛。
即使知道了风琊温柔体贴的本质，悠茶还是微变了脸色。就这么明了，悠茗失常的原因...风琊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是天敌。或许还夹杂了些，更多更多的怨念与仇恨。
悠茶决定，要自己妥善地解决这工作，不让悠茗涉及丝毫，更不要让悠茗接触到任何一点关乎过去的事情。
对于想守护的心情，悠茶仅能做到这点微薄的事情。
“风琊先生...您还在上学吗？”
“恩，当然。”
“那...是否可将您的学校地址留下？”
风琊忐忑不安地回了家，猜不透那聪颖的少女打的是什么主意，却很意外地愿意相信她。
“似乎今后，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啊。”
看似多么易于接受命运安排，内心有着怎样的不平静？风琊并不是愚蠢的人，两个整夜内，翻遍了自家书阁的全部古籍。
远古的罪与罚，谁能解的透彻？即使对于过去的命运束手无策，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对于未来宿命的抗争。
虽然那么多次的，用血肉模糊的身躯撞开面前禁闭的大门，却，看到一片虚无。
带着两夜未眠而昏沉沉的头脑来到学校，眼皮沉重，坠的全身生硬地疼，又忽地精神了，在看到随课铃走进室内的少女后。
黑发黑眼。
很常见的双黑女子，可... ...
难得有如此浓烈的黑，容不得一丝光芒的渗入，可以吞噬光明的黑暗。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黑夜的少女。
少女开口，是风琊熟悉的声音，“我叫悠茶·希尔菲斯，请多多指教。”
新的转学生，发色眸色虽完全的改变，但那容貌、那声音...是悠茶无疑。 确定是确定了，却有一点让风琊无法相信少女既是悠茶本人。装点在面容上的笑容，凝固着，如同远古时期无污的冰晶，有股绝色的凄美与寒凉。处处透着蔑视的微笑，不是茗茶庄里暖人的甜美。
这一刻的悠茶，与悠茗的形象重叠了。不，或许她们两人本身，就是两个极为相似的个体。哪一个，才是真实？
清晰的虚幻和难以琢磨的现实。
“啊？这样是为了更好地查明原因啊，那个...不可以吗？”一天结束后，悠茶轻松地回答了风琊关于为何接近这里的问题。
让风琊庆幸的是，在单独与风琊相处时，悠茶的笑容恢复到前日的柔美，如细雨，如微风，如月芒星光，滋润人心，安抚人心。
“恩...我对其他人没兴趣，只对我的客人有好感罢了。”回答的，同样轻描淡写。
“哎？这样...那，我真的很荣幸成为你们的客人。因为...能看到你这样美丽的笑容，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呢！”风琊端详着碧蓝的天，感慨地发声，特意避过了悠茶微红的脸。发自内心的感叹，也再次证实了一件事情...不会错的。悠茗是否是纯正的魔族无法确定，但悠茶，定然有过人类的曾经。是出于什么原因...仍需慢慢探究。
“你们贵族...还真是很轻易就说的出害臊的话呢...笨蛋。”悠茶羞红了脸走开。风琊的坦率有说不出的不自然，却意外的舒适。
悠茶离开风琊身边，不如说是逃开风琊。
多么多么地想，多么多么地渴望,这样的赞美,是由“他”口中说出来...
主人他，从未对自己言过爱。
爱是奢侈品，花消不起，也不再提及。
他们说陛下不懂爱，她的主人并不会爱。
这时，悠茶只冷冷地讽笑，你们谁懂，谁懂？
其实自己，也不懂。
一切的一切，或许不过是自己的探求。
对情感的奢求...关乎赌约的输赢。
显得有些稚气的渴望，像个孩子，不自信，却也不服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