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天空的另一端,悠茗合上茗茶庄的门,离开。心情烦躁,抓不住空气的影子;抑郁,又无处宣泄。
终决定出门去散心。
被囚禁的时光,自手心流淌,数不清的飞逝流过,如同星光,用分分秒秒以不足计算。枯燥无趣的工作,填补了时间的空白。
近千年的空白与无味。
天是无风的空,云是无色的彩。空灵静谧的世界,飘荡着欲要摇坠。
悠茗敏感地察觉到,周身吹起的风有细微的变化,停下脚步,“谁?”
空中破裂开来,化成一切归无的黑暗。一名男子由空中黑暗的洞穴走出,齐腰的墨蓝长发,暗绿的双眸中露出无法抗拒的霸气。男子轻启嘴唇,声音也浑厚的豪迈,“好久不见,悠茗大人。”
微微一愣,悠茗立刻还以一笑,“什么大人,真是抬举我了。近来可好,冥王(冥界-死后世界的统率者,属魔界真王的部下)菲柏斯?”
略去了客套的寒暄后,悠茗拽住菲柏斯并排坐在河堤上,只因为想要散心,理由也简单的可以,“反正你也无事可做。”
贵为冥王的菲柏斯也只得无奈地应允,无限的宠爱,近乎痴迷。虽然知道,悠茗的眼中、心中,并没有自己的身影。能够在悠茗心中驻足的,只有他们的魔王陛下和那个曾经是人类的少女。
不过是个人类... ...
“悠茗大人,还在继续陛下吩咐的工作?”菲柏斯出神地望着河水,那里凝结着深切的恋结——悠茗的倒影。...多么想把这捧河水取下,挂在自家的墙上。
“陛下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是当然。”悠茗只给予了冷冷地答复,语气平静,不带有一丝的情感。
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正如菲柏斯所想,悠茗的心中容不得他,应允的陪伴也不过是,太过寂寞了... ...
清冷的时光抽空了心里的不忍与不干,游离的,尽是满满的思念,深切的,细密的,丝丝缕缕地密布心间。
太过寂寞了... ...
悠茗并不是思家,只是怀念曾经的时光,流逝的,曾发誓,定要寻回的,久远而浓重的过去。
只是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眼前的幸福与美妙,是陛下赐予的礼物,短暂,却长久。
悠茶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要遇到危险就好。
... ...
一呼吸,便会痛。痛是空空荡荡的失落,一种无法挽起的悲凉。
悠茶经常性的,在呼吸中痛苦,就算再用力的大口大口呼吸,捕获的,也只是虚无,并伴随着疼痛,一起袭来。
时常,希望停止。再也不想,痛苦下去了。停止...这份痛楚,这个生命。
是渴求。却被永恒地禁止。
悠茶的生命,本该停止,已然停止。那,是他不容允的事情。遥想在记忆中,久远的,性感声音。充满了旷日持久的诱惑、邪媚...
“作为我的所有物,活下去吧。”
活下去... ...可是为了什么呢?
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如果将原因移植到自己身上,便茫然地寻不到方向。所以,才将茗茶庄的工作做的如此尽心、如此尽力?
何苦需要这么多理由,做每件事都要寻求个原因,心神交瘁且不快乐。更多的时候,没有原因的生活,更轻松,更快乐。
悠茶沿校园的枫路耐心寻找灵力的线索,枫叶开的正红,死亡后也要保留自己的尊贵,保有决美,甚至于生的姿态。
找不到...悠茶已经很细心的去寻觅,可依旧失败了。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悠茶紧紧地握住拳,在脑中不断回忆昨夜的除魔情景。
也是那种很怪异的的感觉。
那样,虚无的感觉。悠茶的水刃斩破了妖魔的躯体,确实是击中了,却没有一点真实的手感。
海市蜃楼般虚幻。
悠茶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怪异的念头...很怪异,很不切实际,也是唯一解释起来,存在可能性的念头。
“不会...吧!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如果可能,也太多悲凉... ...
悲凉着,惹人心生惋惜。
谁成就了谁的错误,谁的迷离。悠茶迟疑了,在已经完结的结果面前,犹豫着该不该采集。
有,铺天盖地的慌张,席卷而来。干涸的嘴也只是张了又合,发不出声。
甚至是一个单字的发音。
悠茶召来了传递信息的风之妖精,将一句话传达给了悠茗:“悠姐姐,我和他一样,都是活在谎言中,自己对自己的谎言中。”
翌日的天气,云笑得招摇。
表面平静的悠茶安静地走在风琊身后,内心却如天边翻卷的云,汹涌的浪涛,吞噬了久远的荒芜。
“茶...你和悠茗小姐不大一样呢...”风琊回头,笑的淡雅,“恩,老实说,我不喜欢她呢,笑容总像是镀在脸上一样...”
“就好象,在讽刺人。”
风琊踌躇着找出了合适的语言,却直盯上悠茶突然冰冷的目光,“我也不喜欢,讨厌悠姐姐的人。”
平素柔美声线,也如坠寒潭。疾行几步,从风琊身边擦过,连目光,都不再有几秒的停驻。
风琊从未见过,悠茶有如此明显的感情流露。慌乱了,同时亦感受到,自己已经,无疑地深爱上了她。爱上这名魔性的少女。所以,想要带她逃离,想要拯救她。“茶!不是的,我...我并不是讨厌悠茗小姐!那个,其实我想说的是...”
“你和悠茗小姐不大一样呢...”
但不想伤害她...只是,目前的情况,也唯有挑明。“茶,你是人类吧?不,你曾经...是人类吧?”
前行的脚步凝止,迅速而果断,一如悠茶身体里凝结的时间。
“你是谁?不回答,就杀了你。”
面对悠茶冰冷的质问,风琊紧了紧掌心里的空气。然后,认真而有凝重地回答,仿佛披挂了几世的尊严。
“风琊·妲布缇亚,是‘妲布缇亚’家族的少主,也是,世界最高的‘除魔师’。”
“‘妲布缇亚’?”隐隐觉得,曾在哪里听过。以前并未怀疑,直到此时,才微微察觉其中有异。
不觉怪自己发现的太晚,太迟钝。
悠茶侧头示意,“继续。”想知道更多、更多,他们无以言表的悲愤,无法提及的过去。
“我们家族的诞生,是由于初代家主封印了魔族的真王,也正因此,获得了统领全世界‘除魔师’的权限。”
魔族的真王,正是悠茗、悠茶的主人......是那个曾夺走了悠茶的一切,又赐予她这个荒诞生命并占有她的男人... ...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会有茗茶庄的存在,为什么魔族贵族的悠茗会做着那样漫无天日的工作。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取人类的情感与灵魂,来使陛下恢复初始的力量。
千年的浩荡,千年的荒芜,全是为了弥补当初的失误。那是统领全魔的陛下难以启齿的耻辱,即使当时,有那么多的理由去诠释。可那对拥有极为骄傲自尊心的陛下来说,皆是掩饰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悠茗的憎恨与警惕,是源于此,少年是妲布缇亚的后代!是魔族憎恨的存在!该怎么做?
悠茶昂起头,轻轻地笑了。淡然娴雅的可以冲散世间的一切仇恨。悠姐姐说的对,来到茗茶庄的,都是客人。眼下,只能做好该做的事。
全魔族的做法?呵...那不是自己决断的了的。“琊,你说的对,我曾经确是人类,不过我是自愿做的魔族。”
自愿,说得牵强,却也是既成的事实,想狡辩,也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可以不要追究这种事了好吗?我有我的理由... ...琊,我倒是要问你几个问题呢!”理由,回想起来有些酸楚...不得不强行打断。看到风琊认真地点了点头,并无追问的意思。
悠茶没有想到,自己方才的一笑,跨越了忧伤与幸福的限界,让风琊产生了永久守护的念头。
新的愿望,由此诞生...新的轮回,由此悲鸣。
“琊...你的情况,是不是在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后,才发生的呢?”
“重要的人...啊...这么说...确实。一年前,我妹妹...去世了。茶,什么意思?”
悠茶沉思片刻,然后缓缓道出真相,“那并非真正的妖魔...是你的力量,强迫将你的意念实体化的后果,当然,这不是你的本意,只是你要保护的人突然消失了,导致了力量的失衡。
其实你早该发现,只是你在欺骗自己,甚至于坚信自己的谎言。
我们都活在自己的谎言中,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活的轻松。
总之,都不过是懦弱的人在逃避罢了。”
逃避了应有的守护,背离了同伴的信任。
无视风琊眼中的慌乱,悠茶自顾自地说下去,是在评价风琊,却陷入了过去的遐想。
黑发黑眸的浓重渐渐退去,重新换回了银发紫眸,水漾的晶莹。
“解决的办法,我想不到,可能,只要再找到值得你倾尽一切去保护的人即可。... ...哈哈!风琊你简直是为了‘保护’而出生的骑士。”
“哎?可能吧...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哦,茶!”已经找到...找到了你,悠茶。
风琊·妲布缇亚发誓,绝对绝对,要保护悠茶。
“唉...?那就好。”悠茶坦然微笑,“关于代价...我们回茗茶庄说?”
“啊,对呢,还有代价。只属于我的物品是吗...?”
“回去再说。” 〖喂!悠茶你根本没有替人家处理明白吧= =|||好意思收人家代价吗!→作者抽风,读者大人们请华丽地无视吧...〗
悠茶推开茗茶庄的门,却发现没有一人,“悠姐姐?...出去了吗?”
风琊坐下细想,属于自己的...财富?地位?身份?荣耀?...不,那都不是,那些并不属于自己。
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曾经却不发现?
苦了自己白白的烦恼。
从此的风琊,是摆脱了禁锢的风,自由欢畅。
“回忆,这种东西...可以吗?或者家人对我的爱...?这种,对我来说形同垃圾的东西,茶,你会收下吗?”
“只要...这样子,可以让客人觉得轻松,那么我,毫不介意。无论那回忆是否痛苦,无论那爱怜是否让您觉得无法承担,我,都会收下。那么,客人,欢迎光临茗茶庄...再见。”
话语里,无法避免那些许的依依不舍。
再见了...这话里会否有永别的决绝?还是,期待下一次相见呢?
再相见。
交付了代价,风琊才发觉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如果有愿望,就可以看见茗茶庄,无需烦恼,还能见到悠茶。
因为自己已有了新的愿望。
忽地眼前一黑,风琊来不及细想,无端地被剥夺了性命。
伴着黑夜的深邃,魔界之王从夜的笼罩中走出,“新的少主?哼,真是不济。让我失望了呢...还是说,我的力量,恢复大半了?”
声音响起,带着夜的无止尽的邪惑。
“陛下,您的力量本就大胜于人类,当初也只是因为... ...”悠茗的声音,透露别样的无情。
“茗!不用再提。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是...”
“不过这家伙呢?要怎么处置才有趣呢?”逐渐戏谑的口吻,预示着新一轮的悲剧的序章。
轻描淡写地言述“处置”,实质或许是玩弄。
“哼哼,让本王亲自实现你新的愿望,也是种‘幸福’吧,杂种!
再次复活吧,作为我的奴仆,部下,我让你获得永生!”
〖作者抽风插言:为什么我要把这个王对别人的称谓都设定的和英雄王一样...我沦陷了...orz〗
风琊再睁眼时,初就看到,魔王邪媚的笑容,以及...悠茗的眼底冰寒。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同化为魔族了?...和...悠茶一样...
总不会...“你们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逼迫悠茶!?”
你们,竟这样无辜地玩弄人类?!
“恩哈哈,真不愧是忠心的骑士啊,醒来第一句就是关心那女人啊。果然很有乐趣呢。”
“回答我!!”满腔的愤怒,只没有反击的力气... ...沉重的失落。
“呐,杂种。我可是满足了你‘永生永世保护悠茶’的愿望呢!不感谢我,啊?只是代价,是人类的身份和永生的自由罢了,不满意吗?”
男子揪起少年前额的发,狂妄地大笑,“我就好心地告诉我的新奴隶好了,那个女人吗?差不多是同样的逼迫吧...不过比你的遭受要残酷的多就是。呵...可她是主动同意这样的交换哦,主动提出留在我身边... ...为了保护她所有重要的人...真是可笑又悲哀、无聊的女人。”
最后一句,伏在风琊耳边悄声说,“的确是自愿吧,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不是吗?”
狂笑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夜的幕帘中。
夜的幕帐中,还伴有,瞳孔里燃烧的愤怒火焰。
“杂种,你很生气?可是你有胜过我的力量吗?...没有呢。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吗?这和你的祖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满于你对我的女人动主意罢了。
那是我的所有物!不准任何人窃视。”
强烈的独占欲,使得统领全魔的王又玩心大发地动了新念头。“所以呢...”
.... ....
十年前冰凉的记忆,戛然而止。风琊整理了不平的思绪,站起身,“我也该走了...最近我的工作倍增呢。”对着悠茗悠茶粲然一笑,“彼此努力工作哦!加油呢。然后,悠茗姐,我们一起回去,回到魔界。那里...才是你的家吧!”
就像自己也会想念家乡一样,悠茗又何尝不是?
只是,幸好,十年前交付的第一份代价——身边人对自己的眷与爱。反倒不用什么担忧。不会,有人对风琊的失踪伤心、焦虑...竟成了唯一的好处。
“茶,伤心时,记得我永远在你身边。”
风琊离开时,望着悠茶愉悦的笑容,蓦然地再次想到,那个结束一切,又令一切重启的夜晚,陛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呢... ...我要你永远留在她身边守护她,却永远,得不到她。”
独陪伴,恋不得。
这样足以,总比相隔永世来的好。虽然这样更痛苦,可风琊,已然满足。
不为其他,只求你幸福。
永生永世,只为此愿。
仲夏的夜晚,丧失与获得。
美好的不可思议。
仲夏梦。
——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