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原濑川家玄关处
家门口一如既往地在这个时间点发出声响,我知道这是又有拜访父亲的客人来了。
“小智冶,叔叔过来了哟。”
一个新面孔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露出慈爱的笑容。
很多人都是这样客套地先对小孩打招呼来缓解气氛,这个人也不例外。
如果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
“这个人还太年轻了。”
“智冶,不打招呼,是不礼貌的。”
我怯生生地躲在母亲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像不诣世事的人突然走出自己的世外桃源般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茫然。
母亲像面对以前的客人一样,从容地应付着。她向对方微微鞠躬表示抱歉:
“失礼了。”
“没关系,他还小不是吗?”
那个男人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初,初次见面,我是濑川智冶。”
“真棒,那么,初次见面,我是富鉴,请多指教。”
我紧张地作了自我介绍。他抚摸着我的头,溺爱的笑容仍旧未变。
『他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
“抱歉打扰了,我可以拜访濑川前辈吗?”
“爱人在客厅,您自便。”
『这个人为什么不像爸爸妈妈他们一样呢?』
看着他向客厅径自走去的背影慢慢从眼帘消失,我不禁萌生出这个疑问。
当时还是初次见面,什么都不懂的我只是隐隐感觉他和以往拜访的客人不一样。因此这个人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自此以后,那个人在我们家中出现的次数逐渐变多,父母之间的话题也会不经意间提到他。
『那个人真的每次过来都没有之前的客人一样戴着那种拙劣的面具。』
『他似乎是公司里爸爸的后辈,爸爸提到他总是对他赞不绝口。妈妈也好像对他很满意。』
『富鉴叔叔在周末和我一起在院子里种了一株小青柏。小树什么时候会快快长大呢?』
好景不长,变故发生在两年后。
某一天,一如往常的时间点,富鉴叔叔出现在家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了一叠文件。
父亲罕见地对富鉴先生大吼,在一边旁听的母亲也显得非常焦虑,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夕阳向着地平线落了几分,露出血红色的残晖,院里小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走入客厅,看到父亲瘫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无神地发散。我急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用沉默以答,不论如何询问。
不知过了多久,残月逐渐高悬于天,漆黑的乌鸦在空中与黑夜融为一体,发出凄凉的叫声。
父亲的目光渐渐暗淡,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
“智冶,你去便利店给爸爸买瓶饮料回来。”
“可是家里不是今天刚刚买回来很多饮料吗?”
“混蛋,少废话,叫你去就去。”
父亲突然揪住我的衣领,好似一头失势的老狼。平时斯文和气的爸爸这刻性情大变,我浑身发颤地想要想要挣脱束缚,但随即就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好疼!』
我倒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爸爸,而妈妈也不知所踪。一股恐惧感涌入脑中,我抓住自己的衣襟止不住地流着泪,在求生欲下冲出家门,在月光下不知道跑了多久。
“得救了。”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身上的淤青在隐隐作痛。突然眼前一黑,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富鉴先生在月光下,像一座巍峨的山,他的脸依然如初,是那种容易让人感到亲近的表情。
我盯着他没有灵魂的眼眸,他的眼神如光幻化为箭矢般贯穿我的胸膛。
“骗人的吧。”
我蓦然地发现这个人他的原本的外表就是伪装,这让我的恐惧再上一层楼,牙齿在战栗,骨头在悲鸣。
我连忙扭头跑回家,明明才刚刚从家中逃出来,却还要滑稽地再回去。
『但总比面对现在这个人要好多了。』
我脑海里,充斥着恐惧,但更多的茫然。
『为什么?只是一副面具而已。为什么?会让爸爸如此发狂。为什么?面具会这么重要。』
我回到家中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整栋房子漆黑无比。清凉的晚风吹得我的手臂止不住地痉挛,痛苦无比。
就这样,我拖着仿佛不属于我的身躯,打开了空荡荡屋子里所有的灯,打开了静悄悄房内所有的门,却一直找不到父亲和母亲。
我不知所措地走到院子里,发现我和那个人一起亲手栽下的小青柏已经断成了两节,一把开山斧孤零零的歪斜地倒在一旁。
回到客厅,我无力地倒在榻榻米上,目光无神地向周围发散,逐渐分不清周围的色彩,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
迟来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朝我阵阵袭来,身体上被摔造成的淤青在隐隐作痛,跑步跌倒的擦伤像火灼一般撕裂着。
我幼稚地向夜空上的弦月许下了愿望。
『醒来世界就能恢复原状吧。』
但是世界并不会因为我的愿望而去改变,我渐入梦乡。
翌日的晨光如一根根金针般刺激着我的眼皮,我爬起来向周围的环境看去,院子里的青柏还是断成两截,失踪的父母仍旧不在。
不过我奇迹般地掌握了怎么戴上面具,虽然和那个男人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有了它,就可以在这个丑陋的社会活下去了吧。』
我愉悦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完全不像是九岁孩子的样子。
这天下午姑姑从匆匆地东京赶来,把我从家中接到她待的地方。至此之后我就由姑姑来抚养我。
从那以后我也在没听过关于我父母和那个男人的消息。
现在
眼皮被强光刺激而睁开,熟悉的天花板景象映入眼帘。
我的意识被拉回来现实。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不对,应该是——往事了。』
我摇了摇还没完全醒来的脑袋,开始像以往一样洗漱,继续着生活。
附录:
那一年——XX日,XX日报的一个不起眼角落:
“近日有两名人员,一男一女,均为中年人,在XX河自杀,初步推测理由应该为逃税被人举报,最后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