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离开后，有一段时间我都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直到墙上的挂钟敲打出十下有力的钟声，我的静止才被解除。
无力地坐在餐椅上，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给纪子。
“喂，纪子，你还在赖床吗？真是的，我想告诉你，太不凑巧了，旅行我没办法去了，我家里正好也有出行计划。”
听到我说不和她一起去旅行的话，电话那头的纪子好像清醒了一点，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五月姐姐，你就陪我一起嘛，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我笑着安慰了她几句，见纪子没有任何起疑，便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笑容还僵在脸上，我慢慢地将它收起来，低下头思索着白天打扫屋子后该干嘛。
这几天暂时不能和纪子接触了，我生怕自己会说漏嘴，让她察觉什么，虽然这个可能性不高。
百无聊赖之际，我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这时候院里枯树的枝干透过窗户，在我的视线里一扫而过。
我想起了镇子外的那片林子。
过去曾听纪子的爸爸说过，镇子外的那片林地在古代时有过一座繁荣的城池，但不知为何后来在历史中慢慢消亡了，只留下些残垣断壁，提示人们它曾经存在过。
昨天由于纪子和那群男生吵着要去林子里探险，我才无奈答应去了。当他们在疯玩的时候，我独自走开了。漫步于林间的时候，我看到路旁有不少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凑近看的话，这些石头上都模糊地刻着人脸。
想到这，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只大得吓人的独角仙。要不是为了领纪子离开，也许我会在那里多逛一会。
午后的天空飘来了不少云，太阳暂时不见了踪迹。
我打扫完加奈子的房间后，换上了一身旧衣服，然后出门绕开镇子的主干道，一路向那片林子走去。
再次回到树林的时候，我看到不少渡鸦停在树枝上，黑压压的，把原本就细弱的枝干压得弯曲起来。
我沿着一条小路朝深处走去。
我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厚实，但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打了个冷战，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朝我的脊背投来视线。
我走的更快了。
在经过一段平坦的路后，地势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加上阴天的关系，光线在一堆树杈的遮挡下变得稀少，我不得不放慢脚步，专注于地上随时可能出现的翘起石块。
又艰难前行了一会，我来到了那些人脸石头所在的地方。
这时我的脚踝传来痛楚，想必是哪里磨破了，可我已然顾不上检查。
道路两旁的人脸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我那天没看到过的。怪石们表情各异，有欢喜，有悲哀，有怒目圆睁。
“阿！——阿！——”
一只渡鸦难听地叫喊着从我头顶掠过，同时掉下几根黑色的羽毛。
我看见那家伙在半空中得意地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自己的同类中——它们成排成队地站在我面前高大的鸟居上。
从群鸦底下穿过，拾阶而上，鞋底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轻响。
很快，一座陈旧的神社便出现在我眼前。
在神社外的空地上，一个穿着保洁服的白发老人正在用扫帚打扫地面，他精细地将地上掉落的树枝分到两旁去，留出了一条路。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出现，老人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我，而后缓缓抬手指向了神社内殿的方向。
我脸上露出微笑，对老人行礼后向内殿走去。
这间神社我还从未听镇上的人们提起过，不知是供奉什么的。我在进入内殿前脱下鞋子摆放好，同时注意到了木质地板上泥泞的脚印。
顺脚印的方向看去，内殿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焚香的雾气，有一个人影背对着我，正跪倒在一尊神像前。
“打扰了。”我对人影喊了一声，便踏入了室内。
人影听见我的声音后，缓缓站起，从雾气里现身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摸四十岁左右的成熟女性，她满面笑容地边出声招呼边朝我走来。
“哎呀，你终于来了呀，我都等你很久了。”
巫女像是早就认识我一样，亲切地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将我向里面带去。
“来，快坐下歇息会，我去拿点水来给你，一路上走了很久吧。”女人引我到神殿一旁的矮桌处坐下。
这时偏室炉子上的茶刚好煮开，巫女连忙跑去取来。
我赶紧道谢，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方才注意到女人光着的脚——与她干净又有点知性的面容不同，宽大洁白的道袍下，巫女露出的脚上满是泥污，嵌着黑渍的脚趾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阿姨，你好像认识我。”
“对啊，我当然知道啊，这些年我都听我家孩子说了好多遍了，他每天净跟我说你的事情，你也是不容易。”
我举杯对着热茶微微吹气，啜饮了一小口：“嗯，我想生活中能够完全不费力就过得圆满幸福的人还是少数吧。”
没有着急追问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女人，我和她随意地聊了会天。
谈话间没多久，一壶煮好的茶就喝完了。等巫女第二次从偏室里出来给我倒茶的时候，我开口问她：“阿姨，您一直说的你家孩子是谁啊？我这两天睡得不好，一下子没想起来。”
巫女的手提着茶壶，仔细地给我倒上了茶。听我这么问她，她想了会，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向我解释这件我本来就应该知道的事情。
“就……一直在你们家的，我那死孩子啊。”
我举起杯子准备喝水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巫女的脸。
对方黑色的眼睛也看着我，幽幽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