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保健老师再三表示没有大碍,但五月的脸上还是被不安的情绪所笼罩。
她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我,眼神里出现了"自责"的味道。
"五月姐姐,别担心了,就是破了一层皮而已,你看,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安抚她说。
而五月则摇了摇头,"既然你父母把你拜托给我了,所以至少这个星期,你受了任何的伤害当中都会有我一半的过错。"
我着实没想到五月会因为我的伤而感到如此痛苦,虽然我并不记得伤口是从何而来,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是普通的擦伤,况且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它是由某些更为严重的疾病引起的。所以我觉得五月的担心实在有些过度了,对此,我便只好尽我所能地来减轻她的顾虑。
"才没有这么回事呢。"我挥动着手里的书包,向前跑了几步,书包上挂着的,由五月所赠送的小人偶左右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活力万分地回过头。
"看,我不是好好的嘛,五月姐姐不要担心我,你忘了么,我以前可是田径部的王牌啊,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伤而轻易倒下呢。对了,比起这个,今天和弥去哪了?"
仅仅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随意说的,可话刚出口便觉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提到和弥呢?心中的创口又开始作痛起来。
我注意到五月原本稍稍放松的神情因为和弥的名字而再次变得黯淡。夕阳在天边缓缓下沉,一旁电线杆的阴影因此拉长而将五月的半边脸孔一并埋入了黑暗里,四周的街道仿佛也在这一刻暂时失去了生命,成为了一副灰色基调的背景,汽车、行人、所有的嘈杂在一瞬间停止。
"和弥的篮球部还有训练,说是在为最近的县高校联赛积极备战,他也相当辛苦呢。"五月在略微的停顿后,轻描淡写地这样说道。
黑色的阴影让我无法看清五月脸上的表情,但我依然能隐约感觉到五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关于我与和弥之间的小秘密。
"是吗?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我露出笑容,强迫着自己朝五月伸出了手。
五月没有躲开,只是一言不发地接住了我递过来的手。
握住五月的手,一股温热柔和的触感立刻包裹住了我,那只与自己一样的手,那只连指甲颜色也一样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无来由的错觉让我感到了一阵眩晕:我左手握住的,只是自己的右手。
今晚的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明亮,周围细小的星星则在月光的笼罩下黯然失色,仿佛自卑地躲进了夜的幕布后,天空成为了纯粹的黑色。
因为本周父母双双外出,现在的家里只剩下了我和来照顾我的五月。
听着五月在客厅里收拾桌上残羹时,餐具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不经意间我走了神。想到沉闷的晚餐,五月纤细手腕上的红色绳结,那是小学时我给五月亲手系上的,为了方便区分我与五月,我手上的那条则是浅蓝色的。这是我们灵魂相惜的证明,是我和五月间珍贵的回忆。
小时候的五月有次曾换上我的手绳替我挨母亲的责骂,而我则因为害怕而焦虑地躲在门外,等到五月出来后,她一如往常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没事了,可她嘴角的淤青却将真相诉说给我,妈妈一定是因为我把水打翻在了手提电脑上而大发雷霆,为此还打了顶替我认错的五月。每次想到这,我的心都会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用力钳住,一点点的撕烂、扯碎。
姐姐,姐姐,姐姐。
我依稀想起那天我抱住五月泣不成声的样子,我是有多么的依赖她呀。
五月,为什么你会这么温柔啊。
"纪子,你洗好了么?"五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啊,再稍等一会儿。"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呆了,看着水池里堆积着的碗碟还几乎一点也没动过,我忙取来百洁布对着污渍用力地搓洗起来。我不再是笨手笨脚的纪子,我不要再被妈妈另眼相看,我也不要再让五月为我受伤。我会成为令妈妈自豪的女儿,能令五月骄傲的纪子。
"纪子,你怎么哭了?"
不知何时,五月已经来到了我身边,正用迷惑的表情看着我。
"姐姐,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这么长时间,纪子给你添麻烦了。"我转身将五月轻盈的身子轻柔地拥入怀里。
"纪子?怎么了呀?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叫添麻烦了?我被你吓到了哦。"完全没弄明白情况的五月声音显得有些惶恐,或许刚才的一番话在她看来像是某种告别吧。
"没什么,姐姐。"我笑着松开不知所措的五月,然后回过身,继续搓洗剩下的碗碟。
"真是的,纪子刚才的口气,害得我还以为你------笨蛋,这个油渍这么搓是洗不掉的。"五月抱怨到一半的话,突然咽了回去,似乎比起刚才的话我在家务上的无知才更为让她在意。而听着五月孜孜不倦的说教,却也让这时的我觉得无比温暖,好像是被母亲小心翼翼抚摸着子宫的胎儿,充满安全感。
"东西我就放在这了,我先走了,你洗完了也赶紧休息吧。"
把凌乱的客厅收拾齐整之后,五月便要回家了。
"今天不在这里住一晚吗?反正爸妈也不在。"我在厨房里对着玄关处喊道。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明天见咯。"
五月的声音伴随门锁转动声传来。
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终于,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我确信五月已经离开了。
于是我立马从水池里捡起那片东西,冲进厕所,锁上门。
任凭身后厨房里的自来水仍在发出"哗哗"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