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里五月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我的头更好地枕在她身上，跟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天妈妈却发现了，就在爸爸让我脱掉衣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我以为我能得救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这么迷茫下去了，可是妈妈却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心口一阵揪痛，我总以为只有自己才是被人讨厌的人，根本难以想象平日里总是温柔能干的五月却会被如此对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我的气，明明是爸爸的错，可是为什么要说是我勾引了他，为什么会变成我的错呢？我不知道，她也没有向我解释，妈妈在丢给了我一件衣服后就把我赶出了家，那天就是我第一次在纪子家里留宿的时候，还记得么？"
记得，我当然记得。
那是一个潮湿阴冷的秋天，五月那天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样子有些脏兮兮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有些褪色的单衣。我父母便让她去浴室里好好洗洗，还把我的衣服借给了她，妈妈惊讶地说，纪子的衣服五月穿起来也是这么合身，然后忍不住抱了下五月。
晚饭时，我们就像一家四口那样齐聚在餐桌旁，妈妈在炉前忙着烧饭，爸爸则一边看报，一边把上面有趣的新闻念给我和五月，只是当时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上，爸爸讲了什么却完全没有听到。
而在第二天，五月依旧是满怀笑容离开的。
我无法想象，在过去的几年里，五月每天都会受到多大的折磨。
我觉得我又快哭出来了，胸口痛得不行，不过五月却很平静，她语速平缓，像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再后来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妈妈也变得更加讨厌我，她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对我发泄。很长时间里，我生活的都不如街上的小狗。但是，我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恨她，反而我觉得是我做的还不够，还没有能够让妈妈看到我。于是我拼命地念书，拼命地做好家务。"
窗外的风轻轻刮动窗帘，她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眼前的漆黑。
"我一直在你的面前扮演姐姐的角色，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你真的很好！我在心里冲着她大喊。
"可这没有用。"五月停顿了一下，她的胸腔里心脏敲出了清晰的鼓点。
"无论我拿多少满分，她都不在乎；无论我怎么把自己收拾干净、漂亮，她都会拉着我的头发说，'你就是靠这样来勾引别的男人的？'。无论我把家里打扫得多干净，她都会因为一点点的污渍罚我不准吃饭。终于，直到一年前我才明白，就算我能让全世界的人都满意，也不可能得到妈妈的一句称赞，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我真正的妈妈呀。"
随着五月的叙述，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一点点被抽干。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自持，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某种体液从眼窝里渗了出来。
我的姐姐，这太过分了。
他们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可你却还能爱着他们，我的姐姐，你实在是太过温柔了，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一阵温润流过我的身体，是五月手的触感。
"纪子，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甚至嫉妒你。因为，尽管你不觉得，但你周围的人都是爱你的，虽然你认为自己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可他们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讨厌过你，妈妈也好，爸爸也好，和弥也好......"五月的声音开始发颤，随着胸脯的起伏，我听到她胸腔里的鼓点声越来越强烈了。
"我真的好自私啊，想着从纪子这里能够分得一点幸福，那种甘甜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我都快忘记了，所以我欺骗了你。"
跟着五月说起了，和弥邀约我去看电影那天的事情。
原本那天的五月也应该出现在校门口如往常一样同我回家，但是中午的时候，和弥去到她的教室找到了她，那会我刚好不在，他希望能够和五月单独谈谈。
两人来到了学校小花园的偏僻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和弥小麦色的肌肤上。
和弥将他和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五月，他一直喜欢笨拙到有些可爱的纪子，但是却在告白那天因为同学们的起哄而搞错了人。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一阵短暂的余温。
我要是还有手臂的话，我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她，抚摸她的头让她就这么哭出来。
五月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了，她的声音变得哽咽，但依然在强忍着继续说下去。
"我接受了和弥的坦白，并同意了你们的交往，其实和弥向我告白的那天我就知道了，那种爱并不是给我的，但是当他在我面前说出对纪子的感受时，我才清晰地知道我又输给你了。就像爸爸妈妈一样，明明我和你一起站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却始终也意识不到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我和你一样啊，连指甲的颜色都一样。可是他们却只是一直和其他人一样重复着——你和纪子真的好像。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和你长得一点不像就好了，可我......"
终于，五月没法再说下去了，我听着她的哭声，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哭泣。
虽然现在的自己没法发出任何像样的话语，但此时此刻我也在心里，在这黑暗的房间里，陪着她一起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