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你在吗团长？回答我啊，团长！”
吵死了……
“不要死啊！亚瑟团长，我们还都等着你回去呢，呜呜……”
该死，不是说过不要这样用念话吗，声音直接往脑海里灌谁受得了啊，还有身体为什么这么沉，难道说昨天我又锻炼到在演武场睡着了吗，年纪大了……
“对了对了，这种时候要念招魂之诗，从哪一段开始……哪一段……苟……”
“够了，别吵了！波卡你要是敢在我脑子里念那种奇怪的东西，回去以后我就罚你刷马桶，一年！”
事与愿违，麻烦的女声反而“音量”更大了。
“太好了，团长，你居然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不对，死人是接不到念话的……我还以为你变得比霍恩还笨了。”
“不是笨，是精神失常，失常！你的战术用语课学到霍恩身上去了吗！？”
顺带一提，霍恩是骑士团的一条狗。
不过拜波卡、霍恩以及曾经不要命的训练所赐，亚瑟也彻底清醒过来，迅速掌握了周边的重要情况。
首先，他还活着。
战职者就是这样，直觉和本能总比脑子靠得住，哪怕最后一刻他都以为自己没救了，身体还是抓住了对手无暇关注他的机会，完成了模式切换并给自己刷了十来个复苏神术，强行把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运气不错……不过这回，还真是多亏了你啊，波卡。”
“是吧是吧，我都说了，只要有我特制的盔甲附魔，团长大人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可拉倒吧大妹子，当初这个作战方案提出来的时候你都差点把联合作战指挥部给炸了。亚瑟在心中揶揄了一句，答道：“别废话，说正事，你那边如何？”
“啊，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啊。”
“报告战况！”
“是！团长……”
听着清晰有条的报告，亚瑟点了点头，见到那场洪流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战况会是这样。而且战术用语课还真是门神奇的课程，连区区一个波卡都能学会简明扼要地说话。
“干得不错，士兵。接下来听我指挥。”
“是！团长你等着，我马上去接你回来！”隔着千里之遥，亚瑟脑中还是浮现出了某个女孩雀跃的身影。
“准备一轮饱和法术炮击，着弹时间一刻之后，目标不变，最高权限指令，完毕。”
“什么，团长你在……”
念话中断。
在亚瑟醒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认了身边的情况。
首先，他还活着，虽然身上伤比被切割腌制过的烤鸭还多。
其次，她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如草。
“啊啦啊啦，看来骑士长大人手下也有些麻烦人物呢，不知道让大名鼎鼎的凌驾万法之人当部下感觉怎么样呢？”
亚瑟看了那个躺在地上还算完整的身影一眼，讥讽道：“不怎么样，就是她很烦人，而我也不可能把她转化成圣光。”
“哎呀，还真是冷淡的回答，明明我还有点期待刚才那种氛围的对话。”
花了一会时间，亚瑟才理解了希雅的意思。
“……让你见笑了，要是能回去的话，我会好好教育一下那个白痴的。”
波卡开启的念话的思维频段太广了，连希雅都被接入其中。
这也意味着，刚才她随时都可能被精神攻击点爆脑袋，或者把亚瑟最重要的部下的脑袋点爆。
要用别人眼中无害的[念话]实现这种攻击，波卡应该需要两个音节进行施法，那么魔女希雅又需要多久呢？
波卡没这么做,十有八九是她这个笨蛋压根没注意到，但希雅又为什么要放过她？是因为抵御刚才的冲击真的耗尽了她的力量，还是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又或者只是因为她的性格？
不妙啊，被多开了几个“窍”的头开始痛了，魔女这种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狂，不可捉摸，让圣堂骑士无比烦恼……
“啊啦，没必要露出这么伤人的表情吧，要是亚瑟先生真的那么介意刚才的事，要不要道·个·歉·呢？”
“你要做什么？”
魔女费力地指了一下天空，原本仅有黑日悬挂的无光苍穹之上，如今却有数百颗色泽各异的星辰升起，散发出无比耀眼的法术灵光。
那是波卡的饱和法术轰击的预备形态。
“一刻钟的和平，怎么样？魔女和圣堂骑士聊天可是绝无仅有的体验，到了这种时候我可不想错过。”
明明到了最该提防对手垂死挣扎的时刻，骑士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直觉告诉他对方在说真话，或许是因为圣堂骑士有最终审问的习惯，但不管怎样……
他答应了魔女的请求。
“真是通情达理啊，那么请听第一个话题，请问骑士长大人现在年纪多大了？”
“……”
“别这样嘛骑士长大人，这可是所有魔女最关心的话题之一哦，毕竟大家都想知道还要被你追杀多少年。”
“……76岁，下个月就77岁了。”
“真的吗？真的吗？从动作和面容都完全看不出来耶，没想到骑士长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还活跃在最前线，是因为光辉圣堂没有年假和退休金的原因吗？”
“是因为我的圣光能延缓衰老——虽然圣堂确实没有年假和退休金。”
“真好啊，七十多年的人生，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不像我，明明才17岁，就要……”
“冒昧问一句，你去年多少岁？”
“17岁。”
“嗯，17岁，在你故乡那种落后地区，已经是可以当母亲的年纪了。”亚瑟面无表情地用自己最冷漠的声音说道，然后就把头扭过去，咽下一块藏在盔甲深处的圣饼，避开了那各种意义上都能杀人的目光。
“是吗？要是骑士长大人有孙女的话，现在应该年纪和我差不多吧？”
“咳咳咳，咳……”他噎住了。
无论什么时候，骑士和魔女互相伤害起来都真是不遗余力。
“哈哈，算了吧，看来这种话题还是不适合我们。”魔女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崩坏的质感，“还是聊聊真正有趣的事吧，如何？”
“比如？”
“你们是怎么想出这个见鬼的计划的？”
这次回答她的，是一道无暇的流光。
“看不出来骑士长还有边谈话边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的习惯，还是说这是审判所的标准礼仪？”
“……”
圣剑，轻轻贴着魔女的脖颈和面颊划过，直至眉心，轻松地破开了皮与骨，才停了下来，从剑柄到剑锋再没有一丝动摇，视地面的动荡不安为无物，难以想象它的主人几分钟前还全身崩溃半死不活。
这就是圣堂骑士的职业特性，这个憎恶着各种不死怪物的职业，走到尽头后比它的敌人还要过分。
但魔女只是无畏地笑着。
“啊啦，看来要是去表演魔术的话，我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搭档。”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迹，一是干净光洁到过分的剑锋彻底堵住了额头的伤口，二是锋刃贴着她的脸时，魔女连笑容都没有变过。
“我的剑，可不是魔术。”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上面的血腥气重到连圣光都驱不散了，连三流的魔术师都不会用种道具。真是的，本魔女还要陪着你这个三流都算不上的家伙来上这么一场，盛惠一个问题。”
骑士只好默默地收起剑，魔女只好赶紧捂住脑门上涌出的血泉。
“看什么看，没见过皮脆血薄的法师单位吗！”
“……要我丢个圣疗术吗？”
不应该啊，需要他审判的家伙不应该都是那种，半数内脏被烧掉过后两三个小时就能完全复原的怪物吗？
“不用，快滚，不对，快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骑士神色复杂地看了魔女的一眼，开口道：“计划的灵感，始于是我们知道你们的王对力量的控制还不成熟的时候。”
希雅的笑容淡去了。
“是吗，是谁告诉你们的？”
她的声音轻得跟纱一样，但即便是亚瑟这种男人，也因其中蕴含的恨意不寒而栗。
这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她的防御被轻而易举地撕碎，可不是蠢萌的波卡能做到的，而是来自彼方的“魔王”与“勇者”的战斗余波。几乎能对所有类型的攻击作出应对的雾之防御，唯独没有准备好面对她所效忠的王的力量。
如果仅仅是败于玄妙的战术也就罢了，问题在于，法术需要提前准备，制造大规模的余波需要“勇者”的配合，要制定并实现计划就需要提前知道“魔王”对力量的控制还无法臻至完美。
能够理解并泄露这份情报的，大概也只有与她共同许下誓言的“同伴”吧。
如果这份因背叛而生的仇恨无法宣泄，即便是死后也会化作永不安宁的恶鬼吧。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
如熔岩一般焦灼可怖的眼神，瞬间卷向亚瑟。
“别这么看着我，一方面我不需要接触‘秘密’，另一方面虽然我也推测过可能这么干的人选，但现在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了。”
“骑士长还挺喜欢‘改邪归正’的戏码的嘛。”她讥笑道。
“那倒不是，不如说我是坚决的斩草除根主义者，不过之前你有句话我倒是挺赞同的……”骑士敲了敲已不可能修复的铠甲，眺望着远方开口道，“这确实是个见鬼的计划，和这场战争一样见鬼。”
“……”
加密过的战术用语，被翻译成了不容置疑的战报。
“三小时前，最后的空洞人被奥术机甲三队捕获处决，宣告着狂人王与他的不死旅团在面对云塔之主的战役中彻底失败；
一小时五十七分前，精灵族圣叶十座的首叶、二叶和七叶迎来凋零，而你们付出的代价则是灰黯之灵至少千年的自由；
一小时四十二分前，之前在我们腹地突然出现的破灭绝兽的生命反应彻底消失，虽然后勤和指挥系统以及柴达山脉已有近半被摧毁，但这只‘人类至敌’终究还是倒在奉命留守的苍之拳圣手下。
一小时十八分前，圣龙骑的龙炎斩破坏了血与冰之座，短暂地打开了一个面向龙岛的超高位空间通道，然后又迅速封锁了空间甚至屏蔽了圣城的感知，因触犯禁忌而与那群傲慢的蜥蜴结仇的夜歌者这次估计要‘被’触犯禁忌了。
二十分钟十七秒前，在‘圣地降临’、‘天国武装’、‘方舟’足足三个源之神术被污染到近乎报废后，神徒波卡终于击败了原暗祭祀并放逐了它的灵魂，虚伪的黑日也终将被女神的光辉破除。
十七分钟前四十二秒前，据云塔最高观测台的报告，矮人族铸山者和扎卡大巫的战斗已经完全转移到熔岩地脉之中，考虑到之前鏖战消耗的体力，他们恐怕再无归来的可能。那位举世闻名的巨匠，最终仅留下‘最后的故障（变数），老朽帮你们排除掉了。’一句话。
算上审判长与雾之魔女——你我之间已成定局的战斗，这场战争中的顶尖战役，仍未尘埃落定的，就只剩魔王与勇者。但你也该明白，无论你的王有多强都没有意义了。”
群狼环伺之下，狮子再勇猛又有何用。
“我们输了，你们赢了，所以呢？”
“投降吧，魔女希雅。”冰冷的圣光再度点亮，面无表情的审判长起身，践踏着单薄的迷雾，予以魔女最后的宣判，“再过30秒，波卡的法术轰击将淹没此地，在这种高能级的奥法风暴中，你那我都没有把握斩灭的扭曲灵魂将没有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性，留给你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屈从，要么毁灭。”
“啊啦，真有趣，几秒前你还说自己是斩草除根主义者，现在却要改变主意劝降我了吗？”魔女笑意盈盈地问。
“我是谁，从未变过，你的投降不足以免除死刑，但会得你死得更有价值。好好想吧魔女，这场战争无比残忍而浩大，以致于世界上的生灵都强行被划分成两个阵营，但我们终归都是女神的孩子，战争结束了，胜者与败者终将一同回归和平。到了那时，金钱领地资源乃至尊严，一切的利益都可以被谈判划分，可是仇恨不会消失，随之而来的可笑悲剧连女神都会为之哭泣……”
“而你们审判所最擅长的，就是消弥这种‘可笑’的仇恨，可惜你现在缺乏素材，对吧？”魔女打断了审判长的长篇大论，道出了结论。
“没错，虽然说出来有点奇怪，但拜你那些比传说中来得脆弱的同伴所赐，恐怕战后我连老本行都干不了，不过要是有一个货真价实到我都无法战胜的魔女，向世人宣告你背后伪神的混乱与罪孽，应该能宣泄不少的仇恨，而且……”他指了指脚下的焦土，如谈判桌上从对手口袋里掏出筹码的无耻之徒，“至少葵叶原的花海百年之内还能再次绽放，为了毁灭一个被伪神蛊惑的灵魂而用可憎的法术污染一片女神孕育的土地，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我可不喜欢这种买卖。”
绝境之中，魔女低下了头，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为最后这可悲的选择而痛苦，在她脚下，好不容易重新浮起的单薄迷雾已然被涟漪般的圣壁彻底笼罩，连氤氲都无法升起，一如她的命运。
亚瑟默默守候在一旁等待着，等待星辰，等待她的选择，等待送别或是审判，等待和平与仇怨，年纪大的人总是会多一点耐心。
星辰摩擦云层的呼啸声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终于，魔女的颤抖止住了，她抬起头，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先前她只是在捧腹大笑。
“亚瑟先生，你真是一个奇怪到有趣的人啊。”
“我就当是夸奖了。”
“别人都是向女孩子许诺世纪婚礼，你说的却是世纪审判。”
“所以说我能遇到我的妻子只能说是神的恩赐了。”
“既是冷酷无情的审判长，又是遵守着美德与誓言的骑士。”
“同时有两份工作确实很累人。”
“既有过英雄之举，也有不可饶恕之罪，自己无比明白这些事，却仅仅将之视为过去，甚至连未来一同忽略。”
“老男人是该看开点，毕竟活了这么久，毕竟活不了多久。”
“不仅仅是这样吧？你之前可是一脸淡定来送死了，要不是我的同伴比想象中还要无用，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没什么后果，只要把希望之光标记到你身上……”
“你必死无疑，而波卡会拼死发动那个传送法术，就算她侥幸不死，亲手看着自己视为父亲的人死去的罪责足以压垮‘神徒’，教会注定会成为最大的输家，然后审判所的最后一把火会为自己而燃。”
“说完了吗，你都快被你口中的波卡用法术轰死了。”
“对极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面对亚瑟越发冷峻的眼神，魔女越发狂热地笑着，加快了语速，“不用爱、光明、觉悟与正义为自己辩驳，反而视自身行为的黑暗面为理所当然的责任，所以无论多么可怕的决定都能做出来，铁轨上的五个人或是一个人都敢于选择并承担完整的谋杀罪名，也因此仅凭凡人之躯登上此等境界。”
亚瑟沉默着向魔女的嘴伸出手，他不明白什么是铁轨，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魔女生命尽头的不可知不可解的混沌咏唱，狂涌着！
“这场战斗开始前，你根本没想过会缺乏审判的素材，因为无论胜败，你和审判所都是最好的素材，在捍卫了人类世界的同时，双手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那就干脆把它与你眼中完全多余的仇恨一同抛弃。
所谓的消弥仇恨，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的谎言，而是如梦想一般的疯话，如圣女一般期待着没有仇恨的和平，所以面对着我这种魔女的终焉也平静理性得无比疯狂。这种扭曲又坚定的期待源于何处？是幼年邂逅的理想或是灾难？是面对战火的感悟？还是漫长人生的结出的果实？回答我吧亚瑟，什么都行，只要有回答，只要交付内容，这一定……”
语速快到不可思议又无比清晰的咏唱终于被打断了，耀眼到足以致盲的法术灵光中，亚瑟死死地扼住希雅的口鼻。
但是已经太迟了。
{这一定会是最完美的献祭。}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如此衰弱！？”
“真是迟钝的男人啊，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接下来，见惯了血腥的审判长看到了让他一生都再无法忘怀的一幕。
仿佛从未放下笑容的魔女，无声地“哭泣”着，漆黑的泪水尚未滴落便化为云雾，漂亮的淡紫色眼眸一点点褪去了光亮与色彩，甚至生出一丝丝妖异可怕的裂缝。
十几分钟前才把最强的审判骑士逼入绝境的控雾者，如今已被自己的迷雾自内而外啃食得千疮百孔。
如果是力量失控，他理应早早觉察到异样，如果是献祭自身，她早就可以借此离开。
“你要干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没有人可以阻挡和平到来！”
“所以说，男人真是迟钝又矛盾啊，可以看清这个世界，反而却会被理想蒙蔽。”魔女无力地笑着，“你忘了吗，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莫名地，亚瑟回想起那个他从未在意过的传闻，背弃了无数人也被无数人背弃过、踏着无数尸骨成为魔女的她，向魔王效忠时未曾许诺忠诚、荣耀或是责任，仅仅是一句戏谑的“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空间裂隙，从已近乎虚无的躯壳中生长而出，化为一副凄美的破碎蝶翼，因死亡重获新生的魂之雾悲泣着飞向彼岸，不再归来。
“我的王啊，愿我最后的力量能带给你希望。吾主，愿您原谅我最后的任性与不辞而别。”
星辰，降临了。
……
[支线任务：“获取传说英雄强大的秘诀”成功，奖励选择为一次空间通道逆向推演（已兑换）]
[主线任务：“赢得终焉之战”失败]
[眷者：“迷雾魔女希雅”损毁]
[连接@￥&#*……断开]
